患者有肺癌，属于术前检查不足。
尽管当时的情况紧急，且患者的右肺压缩80%，更是伴有血气胸，严重胸腔积液等复杂病情，但是仍然是工作中的一个纰漏。
如果术前知道患者肺部有肿瘤，或许在抢救时会更加慎重，会想到使用双腔插导。
每一场事故的发生，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客观因素。
医护人员必须小心再小心，才能避免事故的发生。
现在患者的命保住了，一场医疗事故被周灿成功化解。不过患者九死一生的做这个开胸探查术，可不是为了白挨N刀，而是为了治病。
肺部肿瘤不解决，患者还是一个死。
只是怎么解决是一个难题。
这么多主任医师与上级医师在这儿，周灿哪敢乱发表意见啊！
刚才救人，可以事急从权。
现在患者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了，他绝不会再当这个出头鸟。
“我的意思就是听你们各位主任医师的，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周灿一句话，倒是把众人逗乐了。
手术间内紧张的气氛再一次被冲淡，大家都能明显感受到，讨论氛围变得像是往常一样轻松。
周灿立了大功而不倨傲，不倨功，这让所有人都对他好感大增。
“乐主任，刘主任，你们的意见呢？”
雪燕主任征询其他人的意见。
“这台手术充满艰辛，能够把患者的生命抢救回来非常不容易。大家可以各抒己见，一起努力帮助这位患者恢复健康。”
她充分发挥女性的柔和，包容，把所有人都给动员起来。
一起参与讨论。
“那我就抛砖引玉，发表一些不成熟的看法了。”乐主任的实力并不差，特别是在心血管领域，水平更是相当高。
“个人认为给患者制定的手术方案本来就是开胸探查。只是在开胸的麻醉过程中出了一点意外，这才导致原本的手术计划打乱。现在胸也开了，病因也找到了，正是否及泰来，咱们不如立刻与家属进行沟通。趁着这个机会把肿瘤切除，为患者的后续康复创造有利条件。”
这个方案是最优方案，只是不少人仍然存有顾虑。
主要是大家回想起患者在全麻过程中差点死亡，仍然心有余悸。
现在好不容易把患者抢救回来了，不少医生都是抱着宁可无功，也不肯有过的原则。
按照他们的意思就是守住现有的成果，让患者平平安安的出手术间。
别再节外生枝。
“切掉肿瘤固然是个非常好的方案，但是患者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人差点就没了。这种情况下做手术切肿瘤，患者能耐受吗？”
一名副主任医师提出反对意见。
“我也觉得还是稳妥为上，可以等患者的身体条件好点了，再做这个手术。”
“瞧他此时有如风中残烛，摇曳不定，我真担心他下不了手术台。”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还是稳重点比较好。”
保守派还真不少。
谁也不想摊上一起医疗事故，更不希望看着患者丧命。
“刘主任，您是重症医学科的专家，本身又是麻醉医生出身，对于患者的手术风险评估有着一定权威。您说说看！”
雪燕看向刘主任。
她这么问，意见肯定偏向于乐主任的提议，想把手术一次性做了。
“唔……这个我可不敢做主。从患者的肿瘤情况来看，恐怕要切掉整个右肺，风险还是挺高的。”
刘主任的意见比较中立。
能够当上重症医学科主任，处理各种事情都是比较圆滑。
他只是过来参与抢救这位患者而已，现在任务完成，他显然不愿再多惹事端。就想着尽快脱身，回他的重症医学科。
“官医生，伱的意见呢？”
雪主任没有首先问他这位真正的麻醉医生意见，而是问过别人后，最后才问他。也能看出来，这台手术发生事故，使得官医生的地位降低了许多。
话语权随之下降，也就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官医生仍有些惊魂未定，明显不在状态。
迟疑了片刻这才道“如果决定要为患者切掉肿瘤，我申请换一位麻醉医生。把我们麻醉科的酆主任请过来才行。”
这时候能够感受到官医生不但说话时的语气弱，而且对自己的业务能力也开始极度不自信。
医疗事故对当事医生、护士的打击非常大。
足以让他们严重怀疑自己的专业水平。
在这之前，官医生给周灿的印象是沉稳、自信、遇事冷静。
也不知道经历了这件事，他要多久才能从阴影中走出？
“立刻请酆主任过来帮忙。”她对巡台护士说完，转头看向乐主任。“乐主任，由你出面与家属沟通，征询家属的意见，可以吗？”
“没问题！”
乐主任爽快答应。
“雪主任、乐主任，你们是否再考虑一下，风险太高啦！”
一位资历较老的副主任医师满是担忧的劝道。
“不是我们不想求稳，而是患者的情况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趁着这个机会切除肿瘤。要么立刻关胸，保守治疗。选择保守治疗，至少需要半年以上才能二次开胸。到时候，肿瘤早就扩散了。而且患者能否撑过半年都不好说。”
乐主任耐着性子给这位老同志分析患者的情况。
其实，相信他就算不说，这位老同志也知道保守治疗的后果。
这时候非常考验一个医生的责任心。
冒险给患者切肿瘤，对患者的好处非常大。对医生而言，却存在巨大风险。
尽管术前会签手术同意书，但是患者真的死在手术台上，仍然有着不小的麻烦。对医生的声誉会造成负面影响。
其它利益方面也会受损。
乐主任当众给他分析完以后，他没有再说话。
很快，酆医生赶到手术间。
周灿算是他的半个徒弟，见了他赶紧老老实实打招呼。
酆医生一如既往的高冷和沉默寡言。
他只是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目光看向官医生“出点事很正常，没哪个麻醉医生手上没死过人。”出人意料的，见了面，酆医生对官医生没有半句责备，而是很暖心的给他关怀与宽慰。
“说是这么说，但是真的看到患者差点因为麻醉而死亡时，心理阴影短时间内仍然很难驱散。我……对这台手术实在没有信心了，不敢再冒险。”
官医生羞愧的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家长面前忏悔。
“你从事麻醉医生这么多年，又不是没见过患者死亡。我们当医生的，从学医的那一刻开始，便应该明白这条路充满荆棘，前面有着无数的艰难险阻，悬崖峭壁等着我们去闯。出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吸取教训，在一个坑里摔两次。”
酆医生的话，让在场的每一个医护都是深深为之触动。
是啊，当初学医时，那份初心，那股干劲哪去了？
哪个医学生学医又真的只是为了有一份好工作，只是为了赚钱？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不错的社会地位，这只是学医的一部分。
大家想的更多的是救死扶伤，做这个世界的天使。
挽救患者的生命，解除病人的痛苦，这才是每一位学医者真正想要追求的。也是医生、护士、药师们最淳朴的情怀。
是对医疗这个行业的热爱。
“我……会深刻反思，调整好心态，争取早日恢复正常工作。请求您让我回家休息两天，给我一个自我调整的时间。”
官医生听了后，倒是没有再打退堂鼓。
至少没有想着退出麻醉医生这个行业。
“这个假我不会批准的。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这台手术的麻醉工作我可以帮你，但是仍然希望你来主持麻醉工作，甚至包括整个围术期的管理。”酆医生虽然高冷了一些，严肃了一些，但是教徒弟的方法非常高明。
无论是教周灿，还是官医生，都能做到因材施教。特别是在官医生遭遇重大挫折时，他不像其他上级医生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臭骂。而是想方设法帮助他们从阴影中走出来。
“好吧！”
官医生答应得很勉强，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了。
酆医生都这么扶持他了，要是再一味的退缩，那可真就成了扶不起的阿斗。
“雪主任，你们与家属沟通好，直接手术就行。这台手术的麻醉工作，你们完全不用担心，我们麻醉科全力承担。”
酆医生劝完了官医生，这才向雪主任表态。
做事情，条理分明。
“好的，谢谢您，谢谢麻醉科的医生为我们这台高风险手术保驾护航。乐主任正在外面与家属沟通，如果家属同意冒险做这个手术，我们立刻实施。”
雪燕主任向他表示感谢。
她待人一向温和，让人如抹春风，感到非常舒服。
酆医生再次看向官医生。
“你说说，在这台手术中有哪些地方失误？都学到了什么？”
“失误有多处，全麻手术前，按照惯例，我给患者注射东茛菪碱，忽略了可能存在的风险。这是其一。发生事故后，与胡主任一起参与抢救患者的工作，我当时只顾着最快速度帮助患者恢复自主呼吸和心跳，却忽略了患者胸腔积液中存在血凝块的风险，最终造成血凝块堵住引流管，导致第一次抢救失败。这是其二。”
官医生自查自纠，反思了两个失误的地方。
“如果以后再遇到自发性血气胸患者，进行手术胸腔闭式引流后麻醉，我会选择双腔管支气管内插管，而不会再一味追求速度。更不能图省事。”
官医生做出了深刻检讨与反思。
听完后，酆医生却有些不满意。
“还有别的吗？”
“别的？”官医生想了想，微微摇头。
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失误。
“周灿，你说说看！”
酆医生突然看向周灿。
此刻，周灿正在研究患者的肺部肿瘤，脑子里面拟定着切除方案。
骤然听得酆医生询问，他转头看了过去。
“呃……我只能提供一些注意事项。比如气管插管后，面罩吸氧去氮时，通气量不能过大。刚才我赶到这里参与抢救时，通气量开得蛮大的。还有就是插管后键侧肺通气，要尽量用低潮气量，低压力方法进行通气。最后一点，维持病人自主呼吸时，发现呼吸阻力增加，引流管水柱不波动时，应该立刻停止通气。”
周灿说得谦虚，指出的其实都是他赶到后看到的问题。
这些都是官医生操作中存在的失误。
也许官医生当时已经完全乱了分寸，这才造成诸多失误。
如果这位患者第一次抢救时出现状况，能够立刻停止通气，情况可能会好一点。
官医生当时没有停止通气，说明专业知识有所缺陷。
“周医生一语惊醒梦中人，听了后，我才明白原来还有这么多地方存在失误，谢谢你的指点。”官医生心悦诚服的向他道谢。“发现患者呼吸阻力增加，引流管水柱不波动，除了立刻停止通气，还有其它措施吗？”
他是真的不懂，趁机向周灿虚心请教。
“可以试着挤压引流管，若无效果，可以迅速改变患者的体位，或者进胸处理。”
周灿倒也不吝啬，悉数分享着胸中所学。
酆医生听得连连点头，目露赞许之色。
“原来还有这么多方法，对这一块的处理，我的知识实在太短缺了。以后我得多向周医生学习才是。”官医生第一次发现他与周灿的差距竟然已经拉得这么大。
要知道，以前很多时候，都是他来教周灿麻醉知识。
如今，周灿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某些知识领域明显已经超过他。
切身感受到周灿的进步，官医生的内心无比震撼。
也激起了他的学习之心，想要奋起直追。
不然，被一个后辈赶超了，实在有些丢人。
手术间内的雪燕主任等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心中对周灿的实力认知，却是悄然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拔高了一个大档次。
都是学医的人，谁的水平高，谁的水平逊色一些，这还是很容易分辨的。
周灿不知道，就因为与官医生的一次小小‘探讨’，竟然已经让在场的医护们对他的看法无形中拔高了一个级别。
就在这时，乐主任已经与家属沟通完毕进来了。
“家属得知患者竟然得了肺癌后，感到极为震惊。甚至有些怀疑我们医生说谎。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总算让他们相信了。家属同意手术切除肿瘤。”
乐主任向众人汇报着来之不易的进展。
有时候，医生真的特别难。
不但要想办法查找病因，治疗患者的疾病，更要费尽心力的给家属做思想沟通工作。
就拿这位患者为例，医生们完全可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胸腔关闭，告诉家属手术切除肿瘤风险太大。等患者康复后，半年再来医院看看能否有机会手术。
家属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听医生的安排。
现在，医生冒巨大风险为患者的切身利益着想，却还要遭受家属的质疑。这让医生的内心很受伤，会感到心累。
“准备手术吧！乐主任能否主刀？”雪燕主任的手术实力较弱，学术则是非常厉害。
要给这位患者做肿瘤切除，她有这个能力，但是觉得让乐主任主刀，把握会更大一些。
“我主刀可是可以，但是这台手术比较特殊。患者目前的情况不太好，手术时间越短越好。周医生的手术水平很不错，速度更是远胜咱们，而且他做手术，患者的出血量是我见过的所有医生中最少的。由他来主刀，对患者更为有利。”
乐主任推荐周灿主刀。
当初，周灿在心胸外科规培时，强大的手术实力就给了乐主任极深的印象。
现在过去了半年之久，周灿刚才开胸时展露的手术实力比之以前更加恐怖。所以他才会想让周灿来做这台手术。
“周医生，可以吗？有一点你可以放心，风险由我承担。”
雪燕主任看向周灿。
其实在内心深处，她也是偏向于让周灿来主持这台手术的。
慢，真的会要人命。
患者本来就这个样子了，越早结束手术越有利。
“我没问题。”
周灿倒是没有推辞。
他与心胸外科的渊源极深，现在能出得上力，自是义不容辞。
至于个人得失，他倒是没考虑那么多。
刚才他已经仔细研究过，让他切除患者的肺部肿瘤，完全有能力胜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