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尤呆住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听到了什么？
闷哼过后,里面悄然静寂，短暂又漫长的几秒钟、或者几十秒钟，或者干脆一分钟。紧接着是哗啦啦的水流,倾泄而下,噼里啪啦坠在墙壁、地面……把他砸回神了。
这一刹那,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
原来蔺明煦也会那个。
不是说蔺明煦不能，而是一旦代入他的脸,舒尤就觉得有点小别扭。
可具体别扭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水流声开始放缓,舒尤顿时吓了一跳,也不知哪里来的敏捷,迅速蹬蹬后退三大步,把门关上了。
他心脏砰砰乱跳，站在走廊里发懵。
里面水声停了，紧接着窸窸窣窣,是男人正在擦干身体与穿衣服。
这在家里曾听过许多遍的动静，此时染上一层别样的色彩。
不不不，这不就是个正常需求？
作为一个身体完全健康的成年男人，蔺明煦这样不是很正常？
他想通了。
……然后舒尤迈开脚步就跑了。
对不住，虽然想通了，但还需要一点点时间，让蔺明煦的脸从当事人的位置移出去。
正好舒尤出来的借口是上厕所,他走着走着,拐进庭院的卫生间。
路上舒尤又没忍住，胡乱思考了下。
……蔺明煦那个的时候,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里面有个声音忽然幽幽开口：“朋友,能不能……”
舒尤毫无心思,继续思索。
……他只是做了绝大多数男人都会做的事，这没什么大不了！
那男声顿了顿，再度开口：“兄弟，其实我……”
舒尤浑然没听到，还沉浸在思维里。
……何况那可是蔺明煦，这方面都比别人更优秀！
隔壁间忍不住了，大喊了一句，“外面的兄弟！江湖救急，能不能先给我点纸？”
舒尤：？？？
哎？怎么突然有声音？
他疑惑看了看左右，顺手敲敲——右边迅速回应，“哎哎哎！这里这里！”
“哥们，我只要一点点手纸！一点点就行！”
……原来是有人忘了带纸。
舒尤恍然大悟，从隔壁间找到大半卷卫生纸，扯了几张刚要递过去，手顿住了，“那个……”
他鬼使神差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肯定得问个男的，又不能问那些也认识蔺明煦的人，找来找去，找个陌生人似乎是个选择。
对方：“……啥问题？”
舒尤眨眨眼，害羞说道：“男人之间的问题。”
对方：？？？
他懂了，这是一个人生路上迷茫的小兄弟。
大哥顿感责任重大，语重心长道：“不错，咱们男人是有一些小秘密。你说吧，你有什么问题要问的？”
“不是男人的问题。”
舒尤强调道：“是男人之间的问题。”
蹲麻了的大哥疑惑：……这区别很大吗？
舒尤斟酌了下词汇。
“是这样的，我不小心撞见我朋友在那个，现在心情很复杂。”
对方脑子有点懵：……没听懂，那个是啥？
舒尤继续道：“我知道那个很正常，但还是很惊讶他那个。”
大哥腿脚有点麻：……还是没听懂。
不过介于已经快全身麻痹，他努力揣测了下，感觉那个应该是件会被看到会让人尴尬的事。
他开动脑筋，用自己的经验与阅历认真想了想，“不对啊。”
“既然是那个，为什么复杂的只有你？”
舒尤犹豫了下：“嗯……因为他不知道我看到了？”
“……”
大哥觉得这回答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
他试探说道：“这个，嗯，确实会有一点。但这种事人之常情，只是被你偶然撞见了，对吧？”
“我感觉你别太当回事，就当没见过，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嘛。”
“何况他只是自己在做这件事，又不是对你做，是不是？”
舒尤：！！！
一旦脑补了蔺明煦那张脸面对着自己做这种事……
画面陡然换了个氛围。
下一秒，舒尤突然脸上爆红——他速度把那几张卷纸扔进去，撒丫子跑了！
对面：“……哎人呢？”
***
舒尤狂奔出厕所后，脚步放慢了。
经过与隔壁知心大哥的对话，他大概明白为啥自己会尴尬了。
从喜欢欣赏的纸片人到大活人，再到有血有肉面前的存在——他从前只当蔺明煦是会黑化把别人变成黑化肥的主角攻，没想过这种场面，一时比较震惊。
对，就是这样！
所以他应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和蔺明煦正常相处。
他气喘吁吁回到按摩的地方，发现大家都在这里，除了蔺明煦。
所有人一人一个按摩床，正在享受□□的精油按摩，骨节响得咔吧咔吧的。
蔺明煦不在，舒尤神色自然许多，他若无其事走到原本位置，重新躺下。此时左边楚青扭过头看他一眼，“你刚去干嘛了？”
她狐疑盯着舒尤还带点红的耳根，“你该不会是……”
“没有！”
舒尤矢口否认，正气凛然道：“我只是出去随便走走。”
楚青：“……可是你手上有卷卫生纸。”
她同情看着舒尤，“没事，我家医院有员工福利体检卡，回头我送你一张。”
舒尤：“……”
他心虚把卷纸丢在床帘后，心中回忆了下给隔壁大哥的到底够不够。
几个人在床上嗷呜哀嚎了一会儿，蔺明煦终于来了。
男人进来后，舒尤下意识别过视线，装作换姿势。
蔺明煦迈着大长腿，径自走过来，还没说话，彭尚恩爬起，“哎我换个位置这边对着空调好热……”
于是蔺明煦在舒尤隔壁床位躺下。
按摩师傅上手按了几下，有点为难道：“先生，您放松点？”
舒尤没忍住，脑袋扭回来看。
还好，蔺明煦没注意他，只是闭着眼睛。
按摩师傅十分卖力，一边按一边额头沁汗。舒尤不由想到一件事，听说肌肉硬按摩起来就会很累……
蔺明煦身材好肌肉多，所以这师傅才这么辛苦？
此时不知是不是男人终于放松了，又或是师傅找到了窍门，在舒尤正想着有的没的时，男人再度低低闷哼了下。
……是按到点上了。
舒尤：“……”
这比刚才不慎听到的更有冲击力。
两声闷哼虽然不一样，可那一瞬间，舒尤满脑子只有一个画面。
就是他方才顺着大哥的话脑补的那个。
情不自禁，他咽了口口水，感觉脸上有点热。
旁边楚青忽然道：“舒尤你也很热吗？怎么脸这么红？”
舒尤刷地扭头看他，眼睛直勾勾盯过去，“对啊哈哈哈……”
完蛋，他笑得好假。
还好按摩这边大厅灯光都很柔和，光线也不怎么明亮。
楚青并没有深思，反而顺着他的话说道：“是挺热的……哎，舒尤你那个综艺叫什么名字？我今晚看看。”
“叫……”
舒尤这才想起综艺已经播出了，他随口报了名字，同时拿起手机，假装自己着急上网。
然后他点开自己的社交平台App。
刷——
手机卡了一下。
舒尤：？？？
这不是今年最新款吗？怎会如此？
他没忍住，敲了下手机屏幕。
这声音这么小，舒尤自己都会忽略，蔺明煦却忽然开口道：“怎么？”
“我……”
舒尤现在看见他思维就支离破碎，干咳一声道：“手机卡了，好像死机了。”
蔺明煦道：“我看看。”
舒尤把手机递过去，平行放着的两张按摩床，两只手在半空交汇了一点，男人修长指节碰到舒尤手背，触感间温热又有力，后者下意识一缩，差点没拿住手机。
蔺明煦微微挑眉，舒尤干巴巴道：“哎呀，要不我直接重启吧，万事不决靠重启，重启肯定行。”
他立刻收回手，旁若无人开始摆弄手机，假装全世界只剩下自己。
蔺明煦忽然坐起来，淡淡说道：“可以了。”
“好的好的。”
按摩师傅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由夸了一句，“先生您身体真健康，除了颈肩肌肉有点紧张没别的……是坐办公室吧？”
蔺明煦嗯了一声，视线似是极自然落在舒尤身上，却好一会儿没离开。
舒尤手机终于重启成功了。
他如蒙大赦，重新点进某App。可能是上次加载过部分，这一次打开顺畅许多。舒尤大致看了一眼，顿时惊喜道：“我粉丝翻倍了！”
舒尤立马转头看蔺明煦，眼睛亮晶晶的，“蔺明煦我有百万粉丝啦！”
他还乐滋滋把手机屏幕举起来，第一时间和蔺明煦分享自己的喜悦。
屏幕里全是评论。
没头没脑袋：【新老婆我来了！！！】
就要就要我还要：【啊啊啊好可爱好可爱！从今天我就是舒小尤的粉丝了！】
香坨坨：【真的，和段斯祁路边吃零食那段太好笑了好萌啊啊啊，听说还是脱口秀演员是吗？】
意思意思得了：【没错，我也是被那个镜头吸引的，已经在搜舒尤在哪里表演了，好像都是线下啊？没有录频吗？】
表情包都做出来了。
正是舒尤路边和小黄狗一起歪头的特写，截图放大后P上了可爱字体，一人一狗歪头杀。
蔺明煦看了几眼，忽然语气微妙道：“他们为什么叫你老婆？”
“咳。”
舒尤脸上些许发红，“这是粉丝们的厚爱，表示他们喜欢我。”
“那为什么是老婆？”现在很流行吗？
“确实，”舒尤想了想，冒出一句，“这样不方便我称呼她们。”
“我这就让她们改成大帅哥，这样我的粉丝们全是大美女。”
蔺明煦：……不，他不是这个意思。
按摩结束了，他们谢过按摩师傅，起身各自回房间。
安排的是两人间，榻榻米，舒尤试着滚了一下，还行，并不硬。
床铺铺好了，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舒尤还新鲜自己拥有了百万粉丝，一心埋首网络世界。另一边，蔺明煦也在看手机，只不过是在看工作邮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挂钟走到十一点，舒尤若无其事站起来往外走，“……我去洗漱。”
蔺明煦挑眉：“房间里没有？”
舒尤腼腆垂眸，“……其实是我想再拿点宵夜吃。”
蔺明煦：“……”
他拉开门走到走廊上，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打电话。
……准确的说，是男的在单方面哀嚎。
“求你了宝贝，我今天没带手机厕所没纸才没及时回复你的，我一回来就赶紧给你回信息了！”
舒尤：……不好，不能从这边走。
他鬼鬼祟祟往右拐，抬眼又看到楚青的房门微微开启，好像也要出来。
……也不好，楚青说最近在减肥，万一她问起来，自己要不要撒谎？
他站在门口左右为难，突然唰啦一声，身后推拉门打开了，蔺明煦站在门口，眸中沉了沉，神色不明道：“你不是要去找宵夜？”
“啊对对对……”
舒尤抬脚要走，不料蔺明煦忽然说道：“等等。”
青年呆在原地不动了，右脚还顿在半空，他侧目看向蔺明煦，略带讶然，眼眸里又映出一个倒影。
蔺明煦靠近了些，与他对视。
舒尤不解道：“蔺明煦你……”
蔺明煦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淡淡反问：“我怎么？”
舒尤：……不是你说等等？
他下意识眨了眨眼，却见男人抬起手，伸向他胸口。
“诶……”
舒尤本能后退了下，单脚姿势趔趄了下，他连忙稳住站直，眼神乱飘，“嘿嘿，人生路风雨飘摇哈。”
……这么一动作，男人的手就在半空僵了僵。
蔺明煦却什么表情也没有，从容继续向前，将他散乱的衣领拢好，低声说道：“去吧，早点回来睡觉。”
舒尤：“……哦。”
原来是要帮弄他衣服。
就是，本来也没什么。
舒尤低头钻进拐角卫生间，飞快用冷水洗了把脸，决定让自己正常点。
……冷静下来后，他顿觉天地一片宽广、人生全是坦途，而且明天会更好！
清醒了，舒尤大步流星走回来，唰啦用力拉开推拉门——
一抬眼，冷不丁看到里间站着蔺明煦。
正在换睡衣。
肌肉流畅、线条优美，果然是按摩老师傅都夸奖的□□。
男人抬眸静静看过来，目光沉沉，似蕴含了许多情绪。
而后，他淡淡开口：“回来了？”
“嗯……”
舒尤顺手关上门，感觉蔺明煦不太对劲。
……他也说不好，就是感觉。
蔺明煦穿好睡衣，走到他面前，他高大身影笼罩下来，仿佛要把他圈在怀里。
然后……
他神色愈发沉静，眼眸深邃凝视着青年，却轻描淡写问了一句话。
“今天你是你在门外，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