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晴好,花厅外花木扶疏,陆风禾一看这宅子就知道陆五郎的手笔。
都说陆风禾在绘画上有天赋,其实陆五郎在造景布局一事上也颇有造诣,不,准确说来,但凡和风雅沾边的他都有所涉猎。
都说隔辈亲,又说养不教父之过,可在陆五郎这里完全反过来了。
陆老爷子觉得陆五郎不务正业没少训斥,倒是陆四爷时不时回护一二,后来陆五郎考上了同进士,陆老爷子的训斥才少了。
这四房的新宅一步一景、一处一画,游廊短短几步,陆风禾都想抚掌呼妙了。
沉南珣一个粗人,不大能体会其中的精巧,但他能从陆风禾的神情中感受陆风禾的愉悦,知晓这园子的巧妙。
还未走到正堂,就遇上了跟着翠芝一行人一起进来的枍哥儿。
枍哥儿看到沉南珣就小炮弹一样跑了过来,撞在沉南珣腿上,抱着沉南珣的大腿,仰着小脸,“爹爹抱。”
沉南珣毫不费力就把枍哥儿抱了起来,枍哥儿抱着沉南珣的脖子,头靠在沉南珣肩上,面朝陆风禾。
陆风禾伸手用帕子擦了擦枍哥儿脑门的汗,“可是困了?”
枍哥儿点点头,“也想爹爹了。”
蒙学并未停学,这几日只是比往常早了半个时辰下学。
昨日下学,孩子们呼啦啦一窝蜂直接跑到小三房的新居,今日又直接来了四房新居,明日自然是去大二房。
后日去京都的人要大清早就启程,蒙学也就给孩子们停了一天学。
想起后日停学,陆风禾也想起了后日要同行的事。
“枍哥儿,母亲有一事同你商量。”陆风禾说,“后日娘要跟船去一趟扬州。”
枍哥儿和沉南珣异口同声,“去扬州做什么?”
“你卫姨母怀了弟弟妹妹回扬州了,娘同你八舅母去扬州看一看她。”
“我也想去。”枍哥儿撅着小嘴,“可学堂得上课。”
“对,娘就是想同你商量此事,若你要去,那你得提前去问夫子把课业要来,我们要去五日,你至少得问夫子要四天的课业,比如要描的大字,或是要背的篇目。”
“若是你觉得这些课业带着,在路上,或是在卫姨母家也能做好,那娘就带你一起去,若是你觉得你带上也做不好,那你就同外祖母四舅母在家里。”
枍哥儿很苦恼,他本来蒙学就比哥哥姐姐晚一些,好写字哥哥姐姐都会写了,可他还不会认。
沉南珣想劝一劝陆风禾,“禾娘……”
陆风禾没让沉南珣把话说出口。
“夫子留的课业,不认识的字,娘可以教你,但若是你带上课业,未能好好完成,那跟不上哥哥姐姐,说不定夫子会加重你的课业哦。”
枍哥儿在沉南珣肩上左右转了好几遍脑袋,最终还是说:“娘,我想同你和妹妹一道去的。”
陆风禾点头,“那你明日就自己寻夫子,将要做的课业带回来。”
枍哥儿应下。
“若是困了就去哥哥屋子里睡会?”陆风禾又说。
枍哥儿摇头,“不要睡,要跟着爹。”
前面就到了前后院的花墙,陆风禾伸手,“爹爹要去前院,来娘抱。”
枍哥儿还是搂着沉南珣的脖子摇头,“要爹抱。”
沉南珣避开了陆风禾要抱的手,“无碍,我抱他去前院。”
“那一会他若是要睡觉你着人把他送来找我。”陆风禾也想让枍哥儿多同沉南珣待一会儿。
沉南珣应下,“你照看蓁姐儿吧。”
蓁姐儿已经过来了,乳娘抱着直接去了赵氏那处。
沉南珣到底没派人把枍哥儿送到后院找陆风禾,枍哥儿也还是没忍住睡着了。
席上枍哥儿睡在沉南珣怀里,沉南珣一手揽着枍哥儿,一手拿快子抑或举杯应付前来寒暄的人。
不少头次见沉南珣的人大跌眼镜,夫君能做到沉南珣这个份上的真真不多,就这陆家女都要和离?这陆家女怕不是什么仙女下凡。
到后来别说来寒暄的要压低声音,就是其他桌都没人高声呼喝斗酒了。
好在枍哥儿也没睡多久,席面过半,他也就打完了盹解了困,打着哈欠睁开了眼。
看到满桌珍馐,瞌睡也没了,自己爬上了旁边的椅子,拿起杯子,小口喝下半盏温水,醒了神,又喝了半碗鱼羹,瞌睡彻底醒了。
枍哥儿吃饱了,被福安送去了后院,前院的席面才热闹了起来。
大约是沉南珣带孩子给了其他人一种他很好相与的错觉,认识不认识的,没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也来沉南珣跟前敬酒。
沉南珣耐着性子应付了一个又一个,给足了小四房面子。
第三日又换到了二房新府吃喝玩闹了一日。
毗陵人也都看出来了,这定西郡王世子对陆家女很是敬重,顺带对陆家人都很礼遇。
十八这一晚,沉南珣已经吹灯躺下了,辗转了半晌,还是披衣起来,迎着月色往朴拙院去了。
明知陆风禾会不喜,可沉南珣还是按捺不住,倒没什么一定要说的,只是想多看看她,能把她的样子刻在脑子里便是最好。
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他总是想再试一试,不尝一尝怎么知道瓜甜不甜。
沉南珣没有惊动任何人,就那么在陆风禾床边坐了一夜,天蒙蒙亮又迎着朝阳回了前院的客院。
六月十九日,这一日,陆家几乎所有人都到了码头,大清早把本来不算大的毗陵码头围了个水泄不通。
依依惜别了快半个时辰才总算登船了,要不是陆老爷子有些不耐烦了,陆风禾觉得再来半个时辰也不见得能登船。
沉南珣同两位长辈,陆三爷和陆四爷站在床尾,毗陵渐渐看不到了。
陆三爷叹了一口气。
“三哥快别叹气了,咱们是去奔前程的,这是好事,怎么能叹气呢。”陆四爷说。
“我盼这一天盼了三十年了,总算踏上了这条路,哥哥为何叹气,是不相信大郎,还是不相信我们自己。”
陆三爷看着自己那个乐观得过分的弟弟,更愁了,哪有好走的路,就算他们已经把要走的路推演了上百遍,真的迈出这一步,他们要面临的事就不是推测的那样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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