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为了正义

两百名从军的军学校毕业生,在登来一带,马定国他们是来的时间最久的一批,年轻已二十来岁,最年轻的是今年调来的,才刚刚十八岁。

从一开始的十几名,到数十名,渐渐扩充到两百名,数年的时间人来人往,马定国他们被提拔为哨官,队长,是核心的人物。

论身份,他们是学长,论军中职位,他们是除了杨春之外,职位最高的人。

可见军司并没有重视登来,只当做了培养毕业生的地方。

两百名有经验,有能力,文武兼备的军事人才,放在这个时空,众人集思广益,能发挥出多大的力量呢?

年轻人证明了他们的能力。

一群流民麻木的靠近蓬来城城门,他们行动缓慢,穿着破烂,手里撑着木棍,和寻常乞讨的流民别无二致。

门丁们不耐烦的驱赶。

“滚滚滚。”

上面有令,不许放一个流民进城乞讨,门丁们严格执行,但是每天都有流民入城。

十几步远的牌坊上的告示,不是流民能看得懂的,日复一日的驱赶,让门丁们很厌烦。

“嘿,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啊。”

门丁见到流民们不听话,破口大骂上前要动手。

人群中的几名年轻后生抬起头,露出凶光,吓得门丁停住了脚步,内心一阵突突直觉不妙。

“娘呀。”

随着流民露出了真面目,门丁掉头就跑,城门口的几十名门丁一哄而散。

“冲。”

看到远处同伴们顺利占领了城门,躲藏的马定国立刻下令,他们拉拢了上千名熟流民。

上千人的队伍,对于蓬来城不具备太大的威胁。

但是马定国他们直扑衙门,不给官员反应的时间,三下五除二就占领了衙门,抓住了蓬来知县朱燮文。

然后分出人手去突袭仓库,拿下这两处,就成功了一半,群龙无首的蓬来县,乱作一团失去秩序。

等龙山大营得到消息的时候,蓬来县已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营中。

吴兆元冷着眼一言不发,王亢低着头,余光看到总兵大人的手在颤抖。

“去打探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金江军有多少人马。”

吴兆元内心慌了。

龙山大营刚被忠顺王抽调了一万主力离开,大营中只有不到五千人马。

如果金江军这时候来攻,他连召集各地守备兵的时间都没有,只凭借手里的五千人,如何能抵抗的住金江军。

营总王亢提醒道。

“应该把探哨派出去,防备金江军偷袭我们。”

“对对对。”

吴兆元畏敌情绪,让他错失了夺回蓬来县的机会。

最靠近蓬来的龙山大营没有动,隔壁来州府的来山大营还没有听到军情,传令兵还在路上。

打的就是个时间差。

马定国他们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每一步都做了派遣,人人都有任务,争分夺秒的抢时间。

一千流民被武装了起来,又去召集两千流民,准备征集三千人马,正好符合一营的军制,由他们两百人为骨干。

他们有这个便利,靠着在流民区维持秩序的威望,每个人都认得些值得信任的流民,合起来刚好。

而他们两百人的构架,正好为一营。

三千人足够守蓬来县,过犹不及,人多了反而容易失去控制,导致战斗力下滑。

还有物资军备等等,可谓考虑的极为周全。

杨春被蒙在鼓里,一头雾水的被请进了蓬来县,脸色大变,满心愤慨。

“你们胆大妄为,安敢如此。”

学生们感到委屈。

他们可是两百人就占领了蓬来啊。

蓬来城不是小城,是登州的重中之重,也是山东的经济重城,明周两朝都是军事要城。

以前供应辽东的物资,除了走山海关,另外就是走蓬来,运船到金州。

如此功绩,不但没有得到赞赏,反而不被认可。

他们连如何反攻龙山大营都做出了完善的计划,等拿下龙山大营,整个登州就失去了力量,可以逐步被他们攻陷。

“你们。”

杨春恨恨不已,说不出话来。

事已至此,他能怎么办,都是他的学生啊。

“你们就等着被抓回去,听候军法处置吧!”杨春的话,吓住了众人。

年轻人是冲动的,是不顾后果的。

顾后果,很多事就不敢做了。

正是因为年轻人们的不顾后果,敢打敢冲,为民族的历程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但是不顾后果,不代表事到临头不害怕。

杨春的斥责,让他们终于畏惧,担忧的气氛升起,脸上再也没有了兴奋与得意。

“为了将军。”

沉寂的屋内,马定国的声音坚定不移,缓缓的升起,响彻房梁,鼓舞了人心。

“我们什么苦都可以受,将军言金江镇以人为本,我们所学,皆是如此。”

“可我就是不懂。”

马定国满眼泪水。

进入金州的流民,他们是幸福的,可是在登来等候的流民们,他们是黑暗的。

金江镇上下皆知流民,把流民之苦挂在嘴上,可谁真的懂流民的艰辛?

他在登来四年,看尽了流民的悲惨。

他是谁。

他是爱国军人马玄之子,从小受父亲教诲,以岳爷爷为志向,忠君爱国,爱护百姓。

父亲舍身取义,战死沙场。

马定国不认为朝廷的昏君是他的君,他的君只有将军。

提出以人为本,把百姓当做最重要的将军,才符合他内心仁君的定义,才是值得他舍身报效的对象。

不要嘲笑他。

在当下的时代里,君就是国家。

所以儒家提倡仁义道德,爱护百姓是明君的准绳,不然就会背负骂名,以此来束缚君主。

残暴的君主,儒生们会骂他,当面斥责君主。

哪怕棍棒刀剑加身,儒生们也不会畏惧,反而以此为荣,愿意为道义而舍身取义。

为什么马定国的眼睛流泪,因为他太热爱这片土地。

父亲用死亡来教导他学会了忠义,军学堂十年如一日的灌输以人为本的理念。

所以同学们尊敬马定国,愿意围着他。

因为马定国是一个真正的有理想的军人。

二十二岁的马定国,已经开始知行合一,坚定不移的行动,为心中的仁义。

“军司重外不重内,不顾国内百姓们的悲惨,只以利益最大化为目标。”

马定国坚定的看向杨春。

刺眼的目光,让杨春下意识的别过头,不与自己的学生对视。

“殊不知,与将军提出的以人为本背道而驰。”

“解决百姓于水火,才是我们当下最应该做的,而不是把精力投入到外面。”

登来的流民都生活的如此悲惨,马定国无法想象国内的流民是怎么活下来的。

每一日。

有无数的流民悄然无息的死亡。

“今日之事,全是我一手策划,责任全部在我,军司怪罪,由我一力承担。”

马定国不是投机之人。

他知道今日之事,闹不好会让他人头落地,但他还是无怨无悔,只要能引起军司的重视,但凡能逼迫军司改变战略,那他就死得其所。

年轻人不怕死。

当有了理想的年轻人,他们就是天下间,最坚定的殉道者。

马定国身边的同伴们,露出热烈的视线,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学长和同学。

他们都是普通人,不像那些二代子弟,但也为靠近伟大而兴奋,因为他们寻到了心中的正义。

世俗还没有侵蚀他们的理想。

和当年以复仇为志的金江军不同,这些军校生开始了追求理想。

这就是教育的成果。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金州军学校开始散发光芒。

“呵呵。”

杨春发出了嘲笑声。

“我也不懂,你们做了点事,就觉得自己委屈,都是干着金江镇的事,偏偏你们觉得自己对。”

“凭什么就觉得自己干得多?见了些世面,就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大?”

“节度府多年来收拢了许多的流民,你们视而不见?为此兴修水利,修渠修河,平整土地,开挖沟道种种事宜你们看不到?”

杨春虽然只是负责武的教官,但也不会被学生们牵着鼻子走,三言两语就把学生们的气势压了下去。

“将军为流民的付出,你们看不见了是吧?”

“你。”

杨春看向马定国。

“你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军司?军司肩负整个金江军的重任,何处不重要,何处可以放弃?”

“天下苍生几个字,你凭什么认为你担得起?你用什么来担?还不是指望节度府。”

“想要出头,还轮不到你来说。”

杨春把马定国骂的低下头,才满意的看向别处,人们看不见的眼神里,对马定国的疼爱一闪而过。

“打出金江军的旗帜,以稳固蓬来县为主,做好龙山大营来攻的布置,清点城内的粮食……”

人们纷纷露出错愕的视线,不可置信的看向教官。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行动起来?时间有多紧张?小兔崽子们。”

杨春的骂声,不但没有让他们生气,反而让他们露出了笑容,仿佛又恢复了活力。

“老师。”

马定国没有走,他明白教官的用意。

杨春摇了摇手。

“什么话都不要说了,你有你的正义,但是军司有军司的正义,事已至此,你是我的学生,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后果由我来承担。”

作为军学校资格最老的教官,杨春不会放弃自己的学生,他怕被同僚们嘲笑。

天下间,哪里有老师放弃自己学生的道理。

马定国声音梗咽。

父亲性格孤傲,不肯同流合污,因此不受同僚待见。

战死后,他们家不但没有得到恩赏,反而遭到排挤,本就勉强为生的生活,一落千丈难以为生。

后来被凯武叔派人找到他们,把他送去了军学校,十余年来,从童子到青年,他最亲近的长辈,除了凯武叔,就是教官杨春。

杨春摸了摸这名他内心认定的得意弟子的脑勺,就像马定国小时候不听话,惹是生非闯祸的时候那般。

刚到军学堂的马定国像个刺猬,动不动和同学打架,属于一点就炸的脾气。

陈凯武亲自登门拜访,把马定国的父亲介绍了一番,请求杨春多关照一番,杨春听闻后满脸动容。

这种军人养育出来的儿子,绝对不是性格顽劣的人。

现在。

长大了的马定国很久不闯祸了,但是一闹就是一件大事,掉脑袋的祸事。

杨春派遣了诸事,拿起纸笔,默默的写下经过,以及对国内诸事的看法。

“将军,时机已到。”

时机真到了吗?杨春不知道,但是他把责任划到了自己身上,是他组织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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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来的书信,第一时间送到了唐清安手中。

“时机已到。”

“放屁。”

唐清安烦闷的把书信丢到桉几上,他不信这件事会是杨春的策划。

杨春算得上是老人,唐清安很熟悉杨春的性格,他不会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谢有成捡起书信,默默的看完。

“军学生很好用,但如将军所言,任何事都有利弊,军学生的弊端就是不易控制。”

听到谢有成的话,唐清安没有反驳。

他前世当了半辈子的教师,比谢有成更懂学生。

学了知识就是为了打破旧观点的。

质疑一切。

质疑,论证,实践,再质疑,再论证,再实践,周而复始,一直伟大。

西方的文艺复兴,本质就是对旧观点的质疑。

已经到了变革的时代。

谁不变,谁墨守成规,谁就会被淘汰。

老祖宗从来不会是墨守成规。

夏商周,朝朝都在变化,周天子分封天下诸侯,有了春秋战国,各国开始了变法。

赵国的胡服骑射,秦国的商鞅变法。

汉朝的儒法,唐朝的科举,宋朝地主阶级的兴起,明朝的恢复华夏衣裳,开始重建文明。

“这件事的责任,是我的疏忽。”

谢有成说道。

连日来他想了很多,夜不能寐,最后选择出来承担责任。

“登来的事情,我处理的不够完善,导致于今日之祸,是我没有重视。”

“不要谈责任,现在该如何解决登来?”

唐清安一则担忧登来的安全,二则忧虑登来流民之事。

本来金江镇和山东地方官员达成了默契,此次的变化,会让地方官员们驱赶流民,不会再让流民流入山东。

而且第一镇的事情还未决,第二镇还在和朝鲜对抗,第三镇第四镇都是大麻烦。

杨春搞出的事情,破坏了金江镇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