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造反

“叮铃铃。”

四轮马车在直道上快速的疾驰,车厢外悬挂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铃铛的声音,能传透的很远,从而惊动直道上的行人。

陶杰从朝鲜抵达镇江,就坐上了金江镇,已经随处可见的四轮马车,跑的更稳更快。

“真是宝地啊。”

原来的森林,丘地,变成了一片片的农田,随处可见的沟渠,为这些无边无际的田亩,提供足够的灌既。

砍伐后的树木,变成了房屋,变成了家具,变成了工具,变成了船只……。

在朝鲜多年。

每次回家乡,都会有新的变化,所见所闻,皆能让陶杰心中陶醉,升起骄傲的满足。

他本是性格高傲的人。

见惯了朝鲜的民不聊生,百姓困顿,衣不蔽体,因此和朝鲜勋臣打交道的时候,经常会流露出一股傲慢。

朝鲜勋臣们,反而越吃他这一套。

上朝天国,理当如此。

朝臣朴周源的笔迹,记载辽东百姓之富,在朝鲜国内广为流传,通过地方官员的口,朝鲜的百姓羡慕不已。

每年众多的朝鲜妇女,踊跃的嫁入镇江,也有此人的功劳。

“是啊,这才几年,就大变样了。”

马车上,有陶杰的随行人员,同样啧啧称奇。

“我前番年关回了一趟老家,村里到了年龄的后生们,都娶了媳妇,因为取消了人口税,承诺只按田亩收税赋。

村里的孩童越来越多,我都不敢信,这么多孩子,年复一年,以后还了得。”

想到满村光屁股的孩子到处跑,鸭巴子甩来甩去,那侍卫就情不自禁的笑出声。

陶杰是金江镇在朝鲜的机密,身边不但有下属,还有侍卫保护安全。

四轮马车车厢空间大,除了他,还有四人,两名文书,两名侍卫,以及一名车夫。

长路漫漫。

陶杰对朝鲜人傲慢,对自己的下属们,虽然还是自傲,却不会歧视,倒也其乐融融。

车夫走南闯北,见识不比一般的官员少,嘴皮子也利索。

听到车厢里的话,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才哪到哪,将军说过咱们辽东,要养活两千万人咧。”

车夫不识字,两千万是多少,他也想象不出来,但是不妨碍他卖弄。

“当年咱们才两三百万亩田亩,有官员就认为已经顶天了,唯独将军认为,远不止如此。

还是将军英明,比所有人都厉害。”

侍卫是军人出身,把将军挂在嘴上,两名文书嘴角带笑,却不像他这么直白。

侍卫和文书,以及车外的马夫,谈兴越来越浓。

缩回了身子,脑袋离开了车窗,陶杰安静下来,一边听下层人士们的心声,一边思考朝鲜的局势。

金州。

陶杰抵达了节度府,递交了文勘,要求见将军,年轻的吏员秦钟,引着对方到了公房歇息。

不久。

秦钟赶了回来,告知将军已经在等他。

看着眼前年轻人的背影,陶杰知道对方的身份,不过自己的身份本就敏感,所以当做不知道他。

“一路辛苦,你先回家休息一晚,明日再来找我也不迟。”

唐清安见到陶杰,露出温和的笑容,请他坐,同时埋怨他太过劳累,要保重身体。

国内的官员上任地方,最早的时候是不带家卷的,包括贾政去地方做学政也是如此。

但是风气渐变,很多官员也会选择带上家卷。

金江镇是开创之局,人心向上,所以赴任各地的官员,都没有人会选择带上家卷。

陶杰等将军重新坐回,自己才跟着坐下。

“朝鲜有些事情要急着向将军汇报,我也不想浪费时间,趁着这几年还有精力,就争取多做点事。”

“你说。”

唐清安点点头。

陶杰把朝鲜目前的事情,详细的告知。

“朝鲜已经这么恶劣了吗?”

对于朝鲜的手段,皆是以自己的想法为主,唐清安当然知道朝鲜的形势为衰败,却没想到恶化的这么快。

陶杰肯定的点点头。

“如果不是有我们的军力在朝鲜,以朝鲜目前的形势,我估计早就有人作乱汉城。”

听到陶杰的推测,唐清安笑了。

因为陶杰说得对。

朝鲜的怀恩军李德仁,后来的确被勋臣推出来,发动了新的叛乱,但是最后没有成功。

李倧是金瑬,金自点等勋臣推出来的,怀恩军李德仁是沉器远等勋臣推出来的。

双方的力量,鹿死谁手兵不一定。

当时的变数,是毛文龙被袁崇焕杀死后,除了大量被收编的,也有东江镇残余的势力投奔了朝鲜。

这些势力亲近当权一派,让金瑬,金自点一方获得了胜利的优势。

李倧因此保住了自己的王位。

当时的国主李倧,顾虑得胜后,金自点等人势力太大,哪怕沉器远造他的反,还是想要留下他的性命,以牵制这些人。

特意下令。

饶过被俘虏的沉器远的性命,但是金自点没有听从李倧的命令,仍然一意孤行,执意杀了沉器远。

“这回朝鲜国主没有答应我们的要求,要不要换人?只需要放出风。”

数百年的李氏朝鲜国王。

在陶杰的口中,竟然仿佛无足轻重的人,说换就能换一般,且神色自若。

李倧当了数年的朝鲜国主,比起最开始的时候,越来越和金江镇讨价还价。

陶杰渐渐有些不喜此人。

如果朝鲜国家上下一心,国泰民安,陶杰当然生不出如此狂妄之心,妄言一国之主。

朝鲜的人口,比金江镇要多。

可惜。

朝鲜的局势,犹如坐在火山口一样,岩浆已经在四处溅出来,可能下一刻就会爆发。

只需要金江镇轻轻一挑拨,那么早已按捺多时的势力,立马就会蜂拥而上。

“李倧还是要保住的。”

唐清安沉吟了片刻,决定还是要支持李倧。

“此人和我们打了交道多年,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我们的底线,不会触犯。

包括金瑬,李贵等一系朝鲜勋臣,都是得到了利益,吃饱了肚子的人,更会希望保持目前的局面。

至于怀恩君李德仁,对于此人的性格我并不熟悉,所以我不愿意轻易的冒风险。

而且在野的勋臣们,等他们登上前台,和当朝的勋臣们,必定发生冲突,导致朝鲜局势糜烂。

我虽然也在糜烂朝鲜的国力,但是糜烂的力量,用在了帮助金江镇身上,却不希望白白的浪费。

如果到了李倧此人必须要换的地步,也有个可以立刻推出来的人,你可以和他先接触,了解下他的为人。”

唐清安直言不讳的说道。

他这些年的手段,通过索要不可计量的各类物资,以及让朝鲜年年出兵帮忙作战。

可以说朝鲜百姓的困苦,民不聊生中,他发挥的作用,和朝鲜的勋臣们是一致的。

大大的帮助了金江镇的民生不提,也让金江军的士兵,少了不少的伤亡。

陶杰明白了将军的意思。

新的朝鲜国主登位,各派勋贵强夺利益,必定会导致朝鲜越发的糜烂。

将军希望这些遭受糜烂,而耗之一空的朝鲜力量,消耗在帮助金江镇上。

“可是我劝戒了多次,朝鲜国主一直没有答应出兵,反而要求我,让我阻止朝鲜妇女外流。”

“哈哈哈。”

闻言,唐清安忍不住笑了。

“这可是我为辽东的单身汉们谋的福利。”

陶杰也跟着笑了起来。

因为蛮族的霍乱,虽然经过金江镇的解救,百姓大多得以逃生,但是青壮更容易活下来。

所以金江镇的百姓中,男女比例失调,一直都是老大难题。

直到越来越多的朝鲜妇女嫁入辽东,才解决了这个难题,又促使了金江镇的新生儿越来越多。

朝鲜北部的普通百姓不提。

朝鲜南部,三部义军士兵们的家属,他们的姐妹嫁入金江镇,也和金江镇的关系越深。

给了金江镇更多的机会。

如果万一有将领不配合金江镇,金江镇也有机会换其人,不被三部义军的士兵抵触。

“此事我先想一想,朝鲜对我们至关重要,务必要稳妥。”

唐清安借助朝鲜的天时,数次踩在关键的节点上,借助大势控制了朝鲜。

但并不代表他能小觑朝鲜的潜力。

朝鲜的统治阶级是烂摊子,不代表百姓是泥捏的。

如果不是百姓的坚韧,朝鲜早就亡于倭寇或者历史中的后金之手了。

他不顾忌沉器远等勋臣,太多的手段可以钳制,唯独朝鲜的百姓,不可大意。

陶杰嘴上不说,对将军在朝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还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闻言后,起身向将军拱手告退。

过了一日。

冯胜之,顾应时,谢友成,徐辉,贾鉴,还有陶杰,被将军招来,共商议朝鲜之事。

“金江镇能养十万精兵,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借助国内商品,在济州岛发展海贸,保证了军资和物资。

朝鲜人口是我方的两倍,国土面积不弱于辽东,又是数百年的国家,君主大义根植于朝鲜百姓的心中。”

唐清安向众人说道。

他提出对朝鲜的控制思想,眼前的这些人,则负责做事,达成自己想要做到的目的。

众人深知论对朝鲜的手段,无人比得上将军,皆认真听从和思考。

“所以朝鲜的潜力还很大,我们要借助这些潜力,但是又要防备这些潜力。

愿意归顺和亲近的势力,我们就接纳为自己人,不愿意亲近我们的,我们就要提防他,对付他。

金江镇未来的路还很长远,在前进的道路上,会有很多的艰辛和挫折。

为了保持前进的步伐,需要更多的势力加入我们。

军司做过规划,如果朝鲜不能参战,以金江军的实力,军司官员认为足够打败蛮族。

对于这种思想,我是不认可的。

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我们需要付出,我们的盟友也需要付出,一起打败敌人。

才是盟友间牢不可破的友谊,才是我希望的局面,而不是靠着我们自己独自牺牲。”

只有充分的了解上位的思想,才能做到向一个方向使力。

谢友成听到将军点名军司,越发的沉默,仔细倾听将军的话。

联合朝鲜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有的官员认为,朝鲜的士兵不足战,可以转为让朝鲜提供更多的物资,结合金江军的战力,才是最优的。

很快收到了将军的反驳。

“朝鲜的潜力,因为朝鲜勋臣的糜烂,十成只能发挥一成,但是我们却不能只用这一成,让其留下九成。

那如何借助这些勋臣,把朝鲜的潜力用出更多,才是我们应该努力做的。”

唐清安继续说道。

如何发挥更多的朝鲜的潜力呢?最正确的选择,当时是在朝鲜改革,去除各种弊端。

但是唐清安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吃力不讨好。

就算最后改革成功,他也得不到好处,反而只会遭到利益阶层的痛恨。

而真的上下一心的朝鲜,就算愿意继续为金江镇付出,也会索要高昂的代价。

唐清安不愿意付出本该是金江镇百姓的利益,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双方敌视。

征伐与算计。

一直都是世界亘古不变的运转法则,从来没有因为科技大爆炸而改变。

“我亲自去一趟朝鲜吧。”

唐清安最后说道。

众人闻言,心中都惊了一惊。

和其余人不同,贾鉴深知朝鲜勋臣的心态。

以将军的威望,他亲自入朝,给足了朝鲜面子,也能压服一些不满的声音。

倒也是个好办法。

不过唯一可虑的是,将军身份太过重要,去了异国,需要布置的方方面面太多。

对于自己,将会是很大的压力。

其次就是谢友成,他以前也负责过朝鲜的机密,是金江镇最懂朝鲜人心的人之一。

他也认可将军的主意,想的也是如何确定将军的安全。

唐清安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众人开始议论起来。

自己入过一次朝鲜,那时候他还是总兵,当时的朝鲜国主还是李珲。

于情于理,自己也该去一去朝鲜了。

见见朝鲜的国王,还有哪些多年不见的勋臣们,即解决麻烦,又拉拢人心。

和攻打蛮族一样,未来哪怕打压日本,也是需要朝鲜军队冲锋陷阵的。

对于打仗。

唐清安向来一个不落,皆要一起出力,大家一起吃苦。

“将军入朝,可以和大练兵同时进行。”

谢友成提议道。

金江镇在朝鲜国内,对军队的影响颇深,特别是三部义军,比起和朝鲜汉城,三部义军可能更会听从金江镇的吩咐。

在大练兵的背景下,哪怕是在朝鲜,金江军的实力也远高于朝鲜。

“不可入王宫。”

冯胜之警告道。

将军当初的谨慎,已经证明了他是对的。

如果将军入朝鲜王宫,那么就不能带兵,就算保留了亲卫,也难以带兵刃。

种种不利的影响,不受金江镇的控制。

虽然知道朝鲜不大可能发生不忍言之事,但作为幕臣,他们不能不考虑周全,将军的子嗣又还小。

众人很快就商议出了妥善的办法,陶杰身负众人的信任,率先赶回朝鲜。

原路回原路去。

朝鲜汉城。

平辽侯将会入朝,亲自拜见朝鲜国主,和面见两班勋臣,以及最后参加大练兵。

当此消息传开,其余的声音都消失了。

至少,无人敢在此关头,谈及朝鲜国情,不适合出兵的事宜。

平安道。

副元帅兼平安道兵使的李适,驻守宁边。

面色阴晴不定。

作为当初发动叛乱的勋臣之一,他获得利益太少,对金瑬等人一直抱有不满。

在议功评时,只评为二等,仅任汉城府尹,而自己的长子李旃,连功劳都没有评上。

见此,他愤然离京,到了边地获得了兵权。

暗中发展了几年的实力,加上同样不满汉城的勋臣的加入,造反之势犹如箭在弦上。

所虑唯鸭绿江一侧的镇江,不然他早就造反了。

连新的国君人选,他和龟城府使韩明琏等人都已经商议好,等攻入汉城,就把兴安君李瑅推上国主之位。

传言平辽侯使者陶杰对朝鲜国主不满,他们本已经下定了主意,趁此机会发动突袭。

犹如当年金瑬等人组织的叛乱,自己也可以,且本来就参加过,有叛乱的经验。

想到这里,他越发的痛恨。

自己出了大力,却没有获得该有的收获。

其实。

这就是朝鲜两班勋臣的现状。

数百年下来,朝鲜勋臣越来越多,而多是世袭,哪怕权利归于长子,也挡不住家族的蔓延。

宗室,勋臣。

固化的阶级,比起大周国内更加严重。

勋臣越来越多,田亩和百姓却没有变化,那么勋臣们之间,就需要激烈的权利争夺。

如果无法获得足够的利益,家族就会走向衰败。

这种内耗的竞争,无法强大勋臣,也无法强大国家,只会让国家频繁的陷入动乱。

李适痛骂汉城的勋臣们。

自己野心并不大,如果能让自己的儿子获得功绩,哪怕只给自己二等功,也就捏着鼻子接受了。

可惜。

他没有想过,想要获利的勋臣这么多,如何能满足所有人。

“我本想着趁机发动叛乱,叛乱成功后,派人联络平辽侯,依旧满足平辽侯的所有要求,以获得对方的支持。

可是平辽侯突然要入朝,我们该怎么办?”

李适问向韩明琏。

韩明琏眉头紧皱。

“要不要现在就发动?趁着平辽侯还未动身?等大功造成,为了以示诚意,我可以出使面见平辽侯,亲自向他解释。”

众人磨刀数年,有心算无心。

不光是李适,就是韩明琏,同样对叛乱成功有信心。

历史上。

他们发动的叛乱,哪怕因为提前泄密,被人告密,让汉城提前有了防备,但仍然被他们攻入了汉城。

现在的朝鲜国主李倧跑得快,逃到了公州一带。

然后李适等,在汉城拥立兴安君李瑅为朝鲜新国主。

但同样因为利益分配不公,遭到了其他各派联合的反对,最后又失败了。

李适不敢轻易的下决定。

如果没有平辽侯入朝的消息,趁着金江镇使者不满国主,发动叛乱,他有把握获得平辽侯的认可。

可是偏偏此时,平辽侯要入朝,这种紧要关头,他担忧引起平辽侯的误会。

“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万一平辽侯这次入朝,和李倧谈妥了诸事,获得了平辽侯更多的支持呢?”

韩明琏的话,动摇了李适。

此时。

陈凯武抵达了镇江,抓起了当地的防务和军事,并且派人联系驻守宁边的李适。

陶杰在朝鲜多年不是白呆的。

不光知道沉器远一派有造反之心,也知道李适一派也有造反的意图。

既然将军入朝。

那么这些蠢蠢欲动的势力,皆要老老实实的按捺住自己的野心,服从金江镇的规划。

从镇江归来的李适,长叹一声,虽然获得了陈凯武的保证,可是比起占领汉城后的好处,又如何能比。

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隔壁的金江军已经盯上了自己,那么他一动不敢动。

不光是李适。

陶杰回朝后,马不停蹄的奔赴各地,拜访各地的勋臣。

谁也不许动。

刘兴祚也动了起来,抓起了汉城的防务,为将军的到来做准备。

汉城王宫。

李倧吩咐了王妃,仔细看顾好大公子唐晏乾,不放心,又告知林忠,照顾其的身边人,都要好生挑选。

汉城的权柄,被西人派金瑬,李贵把持。

而国内各地蠢蠢欲动,党争激烈,李倧当国主数年,也有他的信息来源。

即顾虑西派,又忧虑其他党派。

刚登位的雄心,早就被现实磨平,一心想着如何巩固王位,只有抓牢金江镇,才是上策。

犹如他历史上,鼎力支持东江镇,拉拢毛文龙一样。

“不进王宫?”

听到台下汉将刘兴祚的话,李倧先是愣了愣,立马恢复笑容。

“一切以平辽侯的心意办,且等平辽侯抵达,我也去城外,共猎于山中一番。”

平辽侯素来谨慎,当初就因为此,和上朝发生矛盾,后来还让朝鲜也派出使者入京,帮忙缓和双方的关系。

所以听到刘兴祚的话,李倧没有太过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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