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番刚才军阵差点就捅到将台之处。国内调来的四位总兵和参将,同样差点失色。
而金江镇的将领,相信自己军中的队长们。
因为金江军是打出来的,在战火中壮大起来的,经历过检验的,都是靠战功升任起来。
金江军是从无到有新成长,没有把大周军户卫所的积弊带来军中。
至少军功这一块,没有将领敢轻易谎报。
大周各镇外部,内部,武同流合污,上下习以为常,不以杀敌为耻,只以手段升官为荣。
金江镇还没有这些积弊,官和武官互相监督,武官内部又互相监督。
真有将领敢冒领军功,军士告状就有人出头。
而如果是大周,军士则告状无门,反会被降罪失去性命。
所以不管是金江镇各将领,乃至唐清安,都不认为这些队长无法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遵守号令,是队长的本能。
号令一下。
立即止步。
哪怕有丝毫的犹豫,前排就会撞到高台,后排会撞到前排。
这也是对队长的考核。
目前的金江军,乃国内第一强军。
吴宏内心升起这股念头,情不自禁的回头,也看到了王纯的目光正看向自己。
面色都十分的难看。
此时。
唐清安动了,走到将台的边远。
“聚!”
令官大吼一声。
台下,一阵密密麻麻的低沉的脚步声,数千军士靠拢成一团。
幸亏如今还未到夏日烈阳。
不然人的心理一样,但是生理有不同,肯定会有体质弱的人中暑而倒下。
唐清安看着台下数千队长。
这就是他的底气。
不管是对蛮族,还是朝廷,让他无所惧的腰胆。
这数千队长,就是十万精兵的底子。
只要这些队长不失,他可以一批一批的换士兵,而不会导致军队战斗力大幅度下滑。
“诸君辛苦!”
“将军辛苦!”
这是数千队长,简短统一巨大的回复。
如此近的距离,人人都把唐清安看的一清二楚,最前面的部分,甚至能看到将军脸上蓄起来的胡子。
因为新蓄,胡须杂乱无章没有威严。
可是这丝毫不影响队长们,面色沉稳,目光激烈。
在这数千双热情饱满的眼神中,唐清安内心里,生出一股藐视天下的万丈雄心。
试问天下!
何人能敌!
这就是他要在乎的民心,军心!
人心所向。
这些人就是他的人心。
而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辽民,绝大部分都和蛮族有血海深仇!
这才是他绝不会和蛮族媾和的原因。
因为这数千队长不答应!
“蛮族怕了我们,屡次三番派使者向我求和!”
唐清安当着众人的面,大庭广众之下,把这等阴私讲了出来。
其余人不提。
吴宏,王纯,王凤,常栋等将领冷汗直流。
蛮族使者大张旗鼓的想要入营口。
虽然被拒绝,可是这等动静瞒不了人,也是皇台吉要达到的效果,不管有没有成效。
大周敢不敢防备?
只要防备,就和金江镇之间产生了裂横。
这是皇台吉的阳谋。
吴宏是老将,见得市面多,因此越发的恐惧,这番突然而来的大动作。
难道是平辽侯叛乱之举吗?
而把自己这些国内军队的将领召来,既可以斩杀祭旗,又能让国内近两万兵群龙无首。
越是这般想,他越是无法控制,双脚微微颤抖起来。
他倒不是怕死。
朝廷既然委任此人做两万军的总兵,当然也是深思熟虑,极为相信此人。
因此吴宏后悔的是自己大意了。
他观唐清安此人,倒不像是投敌之人,才没有防备这等。
如今事已至此,只能观其下。
而听到将军的话,台下数千队长都安静的看着台上的将军。
本来就安静,如今越发的安静。
数千人的校场,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们觉得我会怎么做!”
唐清安没有明言,而是从容不迫的看着台下的队长们。
台下数千军士没有言语。
他们的确不知道将军会怎么做。
朝廷猜忌将军,打压将军,这等消息,军中早已传了个遍。
而军中至今没有一点杂声,就说明了态度。
沉默就是对将军最大的支持。
沉默就是军队还是以前的军队,只听从将军的号令。
将军如果真的要和朝廷决裂,他们仍然会奉将军为主。
无他。
将军乃众人的恩主!
将军出海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无一败,是不败的神话,当有此威信!
将军出海以来,救治数百万辽民。
这些辽民中走出来的队长们,视将军为神,当有此威信!
将军向来公道,军中从不用亲族,唯才是举,才有这数千队长从士兵脱颖而出的机遇,当有此威信!
民心所向,军威所指。
因此,数千队长都等着将军的号令。
哪怕举旗作乱。
哪怕
和蛮族媾和。
他们愿意压下心中的血仇,向将军报恩!
和蛮族有血海深仇的葛世峰,面色痛苦,却不发一言,和身旁的袍泽们一般无他。
作为和将军关系亲密的子弟,他同样和大多数队长一样,对蛮族有不共戴天之仇。
可是他更加明白将军的苦处。
朝廷敌视将军,而身侧又有蛮族,金江军在他心中,是最好的,最强的。
可同样也无法陷入两线作战。
因此他理解将军,这般宽慰自己!
数千军士,沉静的看着将军,等待着将军的号令。
将军指向何方,他们就杀向何方。
毁灭一切之敌。
军士盲从自己,唐清安从数千双眼神中,他感受到这股让人喘不过起来的厚重的情谊。
他会辜负这些人吗?
这些面孔中,有很多人他很熟悉。
不少人他甚至能叫出名字。
但是更多的人,他很陌生。
可是这些陌生的面孔中,这些人的神情,却没有因此而落后一等,同样满是信任。
“张九年。”
唐清安突然叫道。
下方一名队长,没有想到将军会突然叫自己的名字,虽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却本来的应到。
“我记得你,当初你逃离到镇江的时候,饿的就剩下一口气了,没有去粥棚吃食,反而苦苦哀求从军。
见到人就磕头,向人说只要能杀蛮报仇,你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别人。”
张九年不知道将军为什么提起自己的事,他就是一名普通的军户,世代为军官做奴隶。
他不识字,前半生都在所里,为卫所的官种地。
当蛮族来了,他才知道世间,有比伺候卫所里的官还要残酷的事。
老娘,大哥,二哥,嫁人的妹妹,侄儿侄女,大嫂都死了。
自己才九岁的侄女,临时前的模样,他从来不敢闭眼,这些年都无法安睡。
他嘴角蠕动,他以为将军是想告知将军对他的恩情。
他领恩。
将军和原来的官都不同,对他们极好,他愿意报恩,可是他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和蛮族媾和,他愿意报恩,但是他说不出口。
泪流满面。
一股哀意。
这是一股哀军。
“谁懂蛮族话?”
唐清安又一次问道。
果不其然。
没有人说自己会蛮族话。
其实其中肯定有人懂,毕竟不少人在蛮族境内生活年余,甚至两三年。
“老奴创建了蛮,粗鄙不堪,毫无逻辑,无法行使用,连蛮人自己都不愿使用。”
唐清安自言自语,众人都竖起耳朵,远处的人更是侧耳以听。
“蛮人自己都不愿意用蛮,为何老奴还是要费力不讨好做这等事呢?”
唐清安声音越来越大,神情越来越激烈。
“尼卡其拉牟比。”
唐清安喊道一句满语,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有些人懂,有些人不懂。
“这句蛮的意思,就是举止像汉人的野蛮混蛋,简称为尼堪。”
随着将军的解释,众人面露恍然。
“尼堪拉其库。”
唐清安接着又说了一句蛮中新创立的词语。
“意思是不像汉人,就是不野蛮的意思。”
众人深知蛮族歹毒,对汉人残暴,所以将军的话,众人虽然气愤,却没有意外。
“诸君!”
唐清安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
“这是两个民族的你死我活之争!”
“那些从白山黑水之间,老林里出来的蛮族。
他们的后代,在这歹毒满的熏陶下,内心里是认为我们汉人是低贱,是野蛮的下等民族。
如果蛮族赢了,我们将失去自己的化,将都成为尼堪。”
“哗啦。”
将军的言论,众人第一次听见,心底里立刻沉重了起来,每个人都不可置信。
军阵有些骚乱。
唐清安把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
未起家之前,自己可以向一些粗俗陋规暂时低头,但绝对不会在民族大义之事上低头。
民族大义之下,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如果为了自己的权势,正式接触现在的蛮族,不提金江镇数百万军民的民心。
只他的行为,就和近代投靠日本的军阀有何区别。
再多的理由,就是汉奸!
这些蛮心思恶毒,国内虽然没有,但是日本,韩国都有这方面的记载。
就和近代日本侵略者,称中国人为支那是一样的用意。
大周这个时代。
这是两个民族的生存之战。
有些人不学无术,数典忘祖,沾沾自喜,当了汉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们金江镇,和蛮族绝对不会共存,哪怕再艰难,哪怕我死,也要死之前消灭蛮族!”
不是叛乱。
吴宏怔怔的看着前番,歇斯里地的平辽侯,彷佛失去了理智一般。
这可不像他往日的品性。
从来都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数千军士。
好多人流下了眼泪。
因为真的有很多人,以为将军会和蛮族媾和!
“杀蛮!”
一名队长忘情的吼道,用自己的生命在呐喊,再向不可未之的地方呐喊!
“杀蛮!”
......
数千队长。
疯狂的回应将军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