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早就收到了北镇李达祖的急奏,索要援兵。
意思不言而喻。
朝廷哪里有兵可以派去辽东,援兵无非就是锦州和金州罢了,可笑的是,金州总兵前番才提出五年平辽。
这才多久,蛮族就抢先进攻北镇了。
“去问问史鼐和唐清安,北镇被围,二部为何不动。”
太上皇的问责,很快送到了锦州和金州。
锦州的辽东经略史鼐,不但收到了朝廷的,还收到了北镇突围送来的急信。
问他是否又像上回一般,看着北镇被攻打而无动于衷。
史鼐叹了口气。
他和李达祖都是京城的勋贵,是有不少交情的,两人间并没有什么私仇。
北镇到底不如锦州,更不如金州。
野战没有信心,守城还是有信心的。
没有城池之利,蛮族大军早就突进,以这数万的新兵,如何能抗拒蛮族。
因此史鼐才因地制宜,提出修堡以拒蛮族之策。
虽然每年耗费无数的物资,可是朝廷也无可奈何,谁有本事领兵去和蛮族野战,他愿意让贤。
正是这个原因,攻奸他的人虽然多,却还是久在辽东经略之位。
辽西走廊不光地形狭长,且山多险要,因此此策可以。
宽阔的北镇却不行,根本挡不住蛮族绕路,也没有实力去断绝后金粮道。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愿支持李达祖的原因。
想要守住北镇,就必须要夺回大辽河,在河西驻守重兵,以阻止蛮兵过河,才能护住后方。
可是北镇有实力夺回大辽河吗?没有!
史鼐的桉台上,一边是朝廷的旨意,一边是李达祖的信函。
地势地势。
北镇当初是为了抗拒蒙古而建成的,因此选择建城的地方,地利在于北边。
北边山多,又依山修建了边墙,在险要地带的堡垒也多。
弱点就是南边,南边宽广且平原多。
以前南边有沉辽两坚城不提,还有众多大城,因此对于关外的蒙古来说,北镇的弱点不是弱点。
而形势巨变,蛮族偏是从南方来。
这是百年前的先人们没想到的,如此巨大的优势,后人如何让人强大了起来。
其实没有北镇会更好。
史鼐大逆不道的如此想到。
如果没有北镇,把这些年输送北镇的人力物力军力都留在金州,那么史鼐可以向朝廷保证。
锦州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锦州稳固,则辽西走廊后方,乃至山海关同样也无忧。
蛮族就是想要绕道也无法绕。
金州的地利有它的优势,东岸有长白山脉,
辽西走廊也有自己的优势,尽是山峦。
蛮族攻城,正面也把兵力铺不开,更不提从山中绕道了。
只不过他不敢提放弃北镇。
反而还要向朝廷保证收复失地,哪怕他实际的做法是围绕修固锦州。
事情可以这么做,话却不能说。
这一回太上皇口气严厉,史鼐承受不住压力,终于向朝廷如实禀告。
锦州不敢派兵去救。
锦州目前只有五万兵,这五万兵是保证锦州不失的底气,绝对不能派出去。
不然锦州失,则山海关危,山海关危,则京师不安。
史鼐终于说了实话。
朝廷诸公反而不好受了。
北镇的确可以失,辽西走廊万不能失。
孰轻孰重谁也知道。
可是北镇到底是有数万大军的,真要是这般结局,还不如早早的收缩回辽西。
不然不但这几万大军白白送了性命,又浪费了几年来无数的物资。
说来说去,无非是没人愿意担责。
总是到了事到临头,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陷入被动之局面。
好了。
辽东经略史鼐破罐子破摔,把皮球踢回了朝廷,朝廷反而坐蜡,只能追问金州。
辽西走廊是京城的门户,是最为紧要的地方,史鼐可以如此告知朝廷,无法援助北镇。
金州却不行。
朝廷大力支援金州,目的就是为了牵制蛮族,保护辽西走廊,这是金州的职责所在。
可唐清安现在想救也救不了。
四万大军在岫岩,三万大军在镇江。
岫岩在山区,到金州也是四五百里的路程,就算他命大军回金州,路程也需要半个月。
至于镇江,虽然比岫岩的距离要远个两三百里,但是因为有东岸的直道,只需要二十天。
朝鲜同意出兵三万,但是从朝鲜到金州,那就更远了,至少要等一个月。
总之,他就算想要救,金州召集各军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然后出海又需要六七日才能到东海堡,然后路上花费个两三日,才能赶到北镇。
把这番算法,如实的告诉了朝廷。
金州的援兵,北镇至少要坚守两个月才行。
且金州军,镇江军军备不足,粮草不足,船只不足。
从长白山区无法度过大军,只能从金州出发,而又有复州蛮族重兵防备金州。
请求朝廷急调粮饷物资四十万石粮草,用以调回各地军兵,以出动五万金州军,三万朝鲜军。
唐清安在等。
等朝廷的物资,等大军齐至金州。
这回。
他要和老奴扳扳手腕。
北镇等着锦州和金州的援军,义州等着北镇的援军。
最后义州没有先等来北镇的援军。
蛮族的攻城套路还是老三样。
以驱赶辽民填平城池防卫工事,消耗守方的物资和士气,然后驱赶辽民推进攻城器械。
楯车,云梯等。
等辽民消耗殆尽,守方士兵疲惫,则派出精兵攻城,不给守城方喘息的机会。
义州只有几千兵,又大多是新兵,只经过训练未经战火。
几日下来,见不到援兵,早已军心涣散。
当一段城墙被蛮族所得,则城内守兵尽皆溃散,没有一部能组织起来反攻夺回城墙。
各队都从蛮族故意留下的南门突围而出。
远处看不见的地方,早已等待多时的蛮族骑兵,随后蜂拥而上,轻松的剿灭了逃兵,追杀了二十余里。
义州取下。
北镇彻底沦为孤城。
蛮族大军返回,合计十万兵,团团围困北镇。
北镇有兵六万,进城军户的家卷等十余万,合计近二十万人,每日消耗粮食两千石,一个月需要六万石,其余草料不计。
蛮族先是断了水源,北镇二十万军民,只能靠城中井水度日。
一个月下来,虽然粮食还有,却人人口干舌燥,嘴皮开裂,索性下了一场雨,缓解了众人的干渴。
可是,城外的蛮族大寨纹丝不动,犹如磐石。
李达祖在城墙上,内心担忧了起来。
这回蛮族的动静,难道是要困死北镇吗?
又是一个月。
李达祖确信了,蛮族这回,是要逼着北镇出城决战,或者在城里坚守到粮绝。
北镇有二十万人,城外的蛮族有十万兵,但是加上民夫,同样也有二十万人。
现在比的是谁的粮草充足。
想到这点,李达祖就冷汗直流。
北镇处于前线,田亩早就荒废,种不了地,物资都是需要关内的朝廷供应。
一路长途跋涉数千里才能运到北镇,这路上的损耗同样是比天数字。
所以北镇的积蓄并不多。
现在是该决定,到底是派兵出城和蛮兵决战,还是宰杀骡马。
宰杀了骡马,会导致军力大幅度下滑。
此事令李达祖犹豫不决。
各将也都十分的安静。
即不求战,也不敢出主意。
“锦州,金州,他们到底怎么说!”
军心不可用,李达祖心力交瘁,他每日都派骑士趁夜色突围求援。
他狠狠的问道。
众将都摇了摇头,一脸的忧虑之色。
将领中有老将,倒是不畏战,不惧怕蛮族,可手里的兵却不行,只能徒然兴叹。
朝廷一个使者接一个使者的派去金州。
唐清安的回复就是要粮要兵备要船要援兵。
三个月下来。
朝廷终于陆陆续续运送来了三十万石粮草,同时调来八千浙江兵,五千金陵兵,两千登来兵,三千天津兵,兵仗盔甲器具不可计数。
为了让金州出动救援北镇,朝廷已经把国内能搜刮的都送来了金州。
同时。
升格金州,镇江,东岸为金江镇。
提拔原游击将军刘承敏,朱秀,武震孟为总兵。
原参将赵缑用,备御彭大海等为副总兵,其余各将都获得提拔,或参将,或游击将军等等
又赐唐清安二弟三弟为参谋生员,指挥佥事品服。
升金州总兵唐清安为金江镇节度使,赐尚方宝剑,加平辽候镇金江。
压抑金州总兵功劳许年的朝廷,这回不但全部赏了,还大大的提前超额赏了。
这般下来令所有人瞩目。
三个月的时间下来,唐清安再也没有理由应对朝廷。
这一回。
镇江守军万余人,金州守军三万人,长白山脉里的游击区,消灭了蛮族残余,留守万余人。
除此之外。
三万朝鲜国内的朝鲜军,驻守镇江的五千朝鲜军,一万八千国内各地援兵。
游击区大部七万人,水师五千人,合计十三万人,战马八千匹,骡马五万头,战船六百七十艘。
金州城里。
大军云集。
唐清安拭剑而望。
各营将领,国内援军将领,朝鲜将领,合计两百将,众人神情严峻,等待桉几后的节度使之军命。
“蛮族常说我畏惧他们,只敢投机取巧。”
将军府的大堂里。
众将一场的安静,只有盔甲时不时传开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唐清安把宝剑插入鞘中。
穿着明亮的铠甲。
起身后。
众将挺立。
“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