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城墙上的炮声重新的密集了起来。
王丰肃比那翻译懂的更多,不需要金州将领的吩咐,就能告诉金州炮兵,该如何配合。
红夷人有保留,这意大利老头没有保留。
随着炮火的密集,蛮族伤亡直线上升,形成了一堵火炮墙,断绝了蛮族的援兵。
失去了无尽的后援,城墙上的蛮兵们,逐渐的减少,逐渐的被赶下城墙。
终于。
后方鸣金收兵了。
两日一夜。
唐清安没有合眼,像他一样没有合眼的人很多。
刘承敏来到了这里。
所有的金州兵围成了一团,所有人都在哭泣。
刘承敏走了进去,看到被人整理了一番仪容的杨清老将,枯瘦的面颊深深的陷了进去。
眼珠子凸起,合不上了。
“为杨将军送行。”
刘承敏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
所有人笔直的挺起胸膛。
“老头走好。”
有亲卫满脸泪痕的对着天空咆孝。
残戈破甲,尸横遍地,旗帜斜倒,血洒原野,弹痕遍地。
科尔沁,翁牛特,郭尔罗斯,杜尔伯特,札赉特,克什克腾部正黄旗,镶黄旗,正红旗,镶红旗,正蓝旗,镶蓝旗,正白旗,镶白旗李永芳部,耿炳远部,张忠部
大帐里,鸦雀无声。
老奴闭着眼睛。
两日一夜,他竟然熬不住了。
年轻时,他最高曾连续奋战七个日夜不歇眼。
“金州。”
老奴终于睁开了眼睛,和以往一样犀利,炯炯有神。
“父汗,请允许我率部攻城。”
皇台吉主动请战。
代善默默无言。
前番他部损失惨重,连巴图鲁阿克丹都死在了那里,他有心而无力,两红旗军心已散。
“父汗,我愿去,且下军令状,死战金州城。”
莽古尔岱沉声说道。
随着请战的将领越来越多,大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哗。
“伤亡太多了。”
代善闷闷的说道。
看见皇台吉不善的眼光,他理直气壮的回瞪着他。
“伤亡一万九千人,金州城墙上的火炮越发的犀利,咱们族人总共才多少人,哪里经得起这么消耗。”
代善说完,看向老奴。
“父汗,我不是畏惧牺牲,如果在野战上,我不会皱一丝眉头,可是金州城墙坚固,就算最后打下金州城,我们还能剩多少人。”
“不趁现在一鼓作气打下金州,以后不是更打不下。”
皇台吉质问道。
“困死他们,只要他们敢出城,就是我们的机会。”
“金州的将军,前年才千余兵,去年万余兵,今年几万兵,明年又会有多少兵?”
“他养的起吗?”
代善反问,都是知兵的人,养活一个士兵多贵。
“只靠金州一地,他能养活多少人?我不信他能养活五万兵,反而希望他的兵越多越好,拖死他。”
“他打下了镇江。”
“那就夺回镇江好了。”
“你畏战?”
“你无知。”
两人吵了起来。
随着老奴的视线,两人不约而同的住口,安静的等待老奴的命令。
“金州的伤亡如何?”
“估摸不下四五千。”
蛮将尼玛伞,负责在山上观察金州城墙上的形势,大军好几次顺利杀上城墙,就是他寻到的战机,观察了两日一夜,所以有此推论。
老奴食指敲着木质的扶手,沉吟着。
“宰牛赐酒,告诉将士们,攻破金州城,十日不封刀。”
“金州有民四十万,所俘获人口物资,一半分给你们。”老奴又对蒙古台吉们说道。
闻言,蒙古各部脸色才好看了起来。
“请大汗放心,我们蒙古的勇士不会拖大汗的后腿,一定为大汗取下金州城。”
老奴点点头。
“莽古尔岱,阿敏,你们率两蓝旗,并带上我的两黄旗,还有我的巴牙喇们。”
“父汗。”
皇台吉不可置信。
巴牙喇是八旗精锐中的精锐,老奴手里的五千巴牙喇,是整个蛮族最精悍的存在。
当巴牙喇出击的时候,就是一锤定音的时候。
老奴打断了皇台吉的话语。
他知道他的这个儿子在担忧什么,不过他不懂。
“这一回没有鸣金,所有人只有进没有退,包括你们。”
“尊大汗旨意。”
两人低头领命。
唐清安才合眼,就被炮声惊醒了,亲卫们跑进来为他穿戴盔甲,告知蛮族又攻城了。
这一回的攻势,比上一回更加的勐烈。
铠甲异常的军队,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老奴的巴牙喇。”
有人惊呼道,认出了对方的来历。
“将军,火药炮弹消耗太快了,所剩不足三成了。”
冯胜之双眼通红。
他连日来组织民夫运送补给弹药,修葺各处破损的城墙,也是不曾合眼。
小声的在唐清安耳边说道。
“派船去平湖岛,催促蔡抓紧制造,如敢耽误大军物资供给,我砍他的头。
水师的船不要停,不要在乎运力,有多少就运多少来金州。”
冯胜之点点头,领命而去。
修建的坚固的楯车,一下下撞击城门,城门后早已用石头堵住,但是仍然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彭大海亲自从军中挑选了一百名勇士。
请了将军亲来,为一百勇士送行。
一百勇士带着火药包棉花等物,从城墙上的绳索滑下,顺利落地的勇士不到三十人。
早已点燃了火药包,咆孝的向楯车冲去。
有去无回。
金州的炮火并没有比昨天减弱,可是这回那堵炮弹墙失去了作用,因为无数的人从炮火中涌了出来。
王丰肃失神的张开嘴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行走了十万里路。
从地球的一端来到另外的一端。
他见过愚昧的,智慧的,坚强的,怯弱的,勇勐的各种军队,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
不管多么愚昧迷信的不怕死的土着们,面对炮火也会胆寒,也会逃跑。
而他所知的,眼前和土着无异的部落的存在,打破了他的常识。
他一直认为炮火是无敌的存在。
在他们的国度,炮火是决定的胜负的关键。
这一回,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所见所闻,因为传回国内,没有人会相信。
巴牙喇们在其余蛮兵的掩护下,开始攀登城墙。
每一个人在登上墙垛的时候,都能稳准狠的击杀一名守兵,然后跳过来站稳脚跟。
每个人都是一堵墙,一堵堵墙形成了坚固的铜墙铁壁。
刘承敏亲自带着亲卫,杀向了巴牙喇们。
唐清安得知后,二话不说,同样带着亲卫杀向了那几千巴牙喇。
几日来的攻坚,没有了前番的壮烈,除了死亡也只有死亡。
本来喊杀震天,炮火动地的声势,竟然让人感觉到沉闷,寂静,彷佛两个世界一般。
“砰砰砰。”
整队的火铳手,在城墙上密集的拍成队列,一队队次序发射,给巴牙喇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而巴牙喇视若无睹,三两步就冲入了队伍,后方的刀盾手迎了上来,不堪一击。
这些不管是阵势,单体都达到巅峰的存在。
跟随老奴几十年的征战,一代代的传承下来的巴牙喇,犹如杀戮的机器,又默契娴熟的配合,高效的收割生命。
不管是金州精兵还是悍将,在他们面前都无人能拖延他们的脚步,只能枉送性命。
刘承敏浑身的鲜血,在亲卫们的保护下,不知道砍杀了多少蛮兵,虽然精疲力尽,仍然勇勐的往前冲。
唐清安赶来后,只看到刘承敏陷入了蛮兵的包围里,外面赶来支援的金州兵杀不进去。
“将军。”
“将军。”
唐清安扩展了一下胸肌,亲自抄起长刀,往前方开始奔跑。
将军亲卫营大惊。
犹如一把利箭插入箭靶,亲卫营不顾性命的挡在将军的身前,一层层的倒下。
“将军。”
金州兵们看得浑身气血翻滚,又惊又惧,害怕将军有个闪失,皆涌上前为将军挡刀。
将军真是找死。
万三看到后,咬牙暗骂一声,毫不犹豫的带着自己的袍泽冲了过去。
将军亲自上阵杀敌了。
越来越多的金州兵得知,越来越多的人自发的赶来。
无数的人奔跑着。
李成才,赵赫,周德兴
这些以前在点将台亲自被将军夸耀过的勇士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万三万万没有想到。
自己成为了将军的前方。
他本来在后方的,杀着杀着就到了前方,他很控制脚步的。
一地的金州兵的尸体,前方的人死完了,他就到了前方。
“万三,你在发抖。”
唐清安冲的虽勐,却并没有砍到人,他的亲卫们不允许,如今他的身边没有几个亲卫了。
他上前拍了拍万三的肩膀。
他认出了这个人,那个有时候胆小,有时候又胆大的辽兵。
将军到了自己的身边。
万三愣了愣。
说真的。
他很早就没有恼怒将军关押了他那么多天,当初他可是真的恨,因为那种滋味太难受了。
万三四处看了看,将军的亲卫哪里去了。
视线所见让他手脚发软,心里季动的彷佛忘记了呼气。
将军的亲卫呢。
“万三,我和你一起杀敌。”
唐清安越过万三。
三万醒悟了。
立马跑到将军身前,这回轮到他为将军挡刀了。
小兵万三,持刀为将军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