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澜的眸子里，终于多了几分笑意。
但这不是对楚槿之的满意，而是对自己身边的人眼光独到的欢喜。
“如何？”将目光投向楚乘风，先前还带着几分愠怒的帝王，此刻似被什么惊住了一般，眼神中带着茫然无措。
轻轻摇了摇头，楚乘风抿了抿嘴角，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他若再说，帝王颜面今日将荡然无存。
方才他说出了楚槿之或许有拾人牙慧之嫌，但这一回，楚澜的举措完全给了她逆风翻盘的机会。
而这样的话，且不说是否听到第一轮皇子们给出了回答，他都知道今日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
“可还要断？”楚澜点头。
他本就无意为难楚乘风，但若是他让自己身边的人难受，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楚乘风神色复杂地看向望着自己，但眼神冷淡的女儿，还是不甘心地叹道，“立公主为太子，女子为帝，乘风不知群臣会如何反应。”
“立公主为太子，乃是你这个皇帝该做之事；可堪为帝，是她自己之事，二者不同，莫要混淆。”楚澜轻嗤一声，轻而易举地看穿了楚乘风最后的挣扎。
楚乘风捏了捏拳头，最后无声地点了点头，“太子之位，乘风必倾尽全力。”
他知道，今日之事，已无回旋之余地。
诚然，他这一众太子，无一人能够比得过自己这个大女儿。
是什么让他忽略了她的存在呢？
是偏爱楚琼？
不，是偏见。
是他从未想过，女子会有如此胸襟，这般沟壑。
倾尽全力？听起来似乎很是为难啊。
但楚澜也只是挑了挑眉头，对此并未多言，转头看向楚槿之，“你呢？”
“必不负所望。”楚槿之抬起眸子，向来淡然的眼神，终于染上了独属于这个年纪的欢喜与激动。
顿了一下，她才躬身行礼，“槿之，谢过先祖成全。”
这是一个聪明的人。
青酒看着不卑不亢的人儿，眼神中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审时度势，察言观色，心思细腻，有勇有谋。
这四项为君的基本之道，只今日便已初具雏形。
可想而知，日后这必然会是一个惊艳众人的人间帝王。
“不必谢我。”楚澜笑着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人儿，“真要谢，可谢她。”
楚槿之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走上前，在离青酒仅有三步之遥处站定，“多谢先祖夫人，槿之必不负夫人期许。”
青酒眨了眨眼睛，学着楚澜的样子摆了摆手，“不用谢，你说的很好。”
若非她此刻还得装着，对上眼前的女子她势必是要好生夸赞一番的！
这丫头，可是有她当年的风范！
楚乘风倒不至于和当年的章台柳一样恶劣，但从某个程度上而言，也不遑多让了。
“是夫人眼光好。”楚澜微微一笑，眼神那叫一个宠溺。
青酒抬眸扫了一眼笑得不要钱的男人，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给楚乘风面子啊！
楚澜眸子一闪，突然握紧青酒的手指，看向楚乘风，“此事，可算了结？”
“算……”楚乘风苦涩颔首。
事已至此，他还能够说不算吗？
“东宫之礼何时办？”楚澜再问。
楚乘风嘴角一抽，虽然他已经认下了太子之位由皇女继承，可他还真没有想过何时举行册封之礼，一时间心中再度踌躇起来。
“尽早罢。”楚澜双眸微眯。
“是。”楚乘风颔首。
“何时？”
“那就……半个之后。”
“好。”
得到了楚乘风的许诺，楚澜便不打算再多留，拉起青酒的手，“夫人可愿去他处看看？”
“好啊。”青酒眨了眨眼睛，乖乖应下。
百年不曾过来，重游倒也无不可。
楚乘风心里一动，忙道，“那乘风……”
“是要有人带路吗？”青酒打断了楚乘风的话。
“嗯。”楚澜原本想说不必，但转念一想，自己到底已不算是宫中之人。
“那就让她陪我们走走吧。”青酒微微一笑，手指指向楚槿之。
她对于这个丫头，挺有兴趣。
“好。”楚澜自然不会拒绝青酒的要求。
楚乘风见二人三言两语便做了决定，只好在心中幽幽一叹，最后好生吩咐了一番楚槿之要注意的事项。
这一回，做父亲的倒是情真意切了许多。
楚槿之的目光中虽然还有几分疏离，但在楚乘风教诲时，眼神却在瞬间变得安定谦逊起来。
将几人送出议政殿，楚乘风又差人将其他的皇子皇女一一送了回去。
待得议政殿只剩下他一人时，只见这位从容不迫的人间帝王，脸上明显多了几分失落之色，“上安，你说……当真是朕狭隘了吗？”
“陛下……”上安脸色一变，噗通一声跪下，脸色微变。
这种话，他怎么敢接？
楚乘风眯了眯眸子，“罢了，朕又何必为难你，起来吧。”
说完，他突然笑了，“到底是朕有失偏颇，其实回头想想，槿之这个孩子，向来是不错的。”
“大公主殿下，其实也一直很敬重陛下。”上安见楚乘风脸上多了丝丝笑意，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敬重？”楚乘风略微一思索，便不置可否，“其实先祖说得对，她适合做君王，待得她成为太子，朕会尽力为她扫清一切障碍，如此也算是尽了朕……一片心意。”
君王眼中，先有众生，再有天下。
所以他这个父亲，于她而言，无足轻重便也无可非议。
“陛下英明。”上安行礼。
另一行出了议政殿的人，此刻正不疾不徐地朝御花园走去。
九月下旬的天，秋风中已有了几分萧瑟之意，却也是花中隐士的菊花开得最为繁茂之时。
放眼望去，一大片金灿灿，黄橙橙的花朵，在风中尽情摇曳，风吹微扬风停直立，不卑不亢，风骨尽显。
楚澜和青酒二人携手而行，神情泰然自若，反观楚槿之，脸上带着几分拘谨，不似在殿中那般气势凌厉。
对于这点，青酒很是明了——
提着的那口气一旦松懈，反而让人不知所措，宛若困宥于心的樊牢轰然崩塌，却拔剑茫然。
这也是她为何要将楚槿之叫出来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