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神代以知是十一年前加入组织的,刚加入就有了代号,成为了组织的正式成员。
其实在他的人生中,组织实在是没什么存在感。
获得代号之后,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做好了第二天醒来或者半夜被琴酒叫醒,出门去杀人的准备。
大部分精神正常的人,都不会觉得随意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是件有趣的事,但是他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任性是受人宠爱的小孩子才可以做的事,他当时的目标是活下去。
倒也不是有什么必须活下去的理由,神代以知对于人终将会死的概念认识的清晰,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很正常,只是觉得在那个年纪死掉有些可惜。
可是一直都没等到,甚至还像进入组织之前一样被要求继续读书,连学费也不需要他担心,轻松得和以前完全没有区别。
组织不是慈善组织,一直都没收取的代价就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担心会造成什么无可挽回的后果。
尤其是,虽然他从不参与组织的行动,但组织每次的大动作他都是知情的。并非他有意探寻,琴酒会告诉他……
这也是那位先生的要求。
……
穿着学生制服的青年坐在黑色的轿车里,失神地望着窗外。
“叩叩”
他听到了有人敲响玻璃的声音,他转过脸看向坐在他旁边的贝尔摩德,女人上车之后补了口红,娇艳的红唇就像是过度浓烈以至于有些腐朽的玫瑰,对他勾起了嘴角。
汽车后座不算宽,但神代以知和贝尔摩德中间隔了很远,可以再坐两个他们这种身材的人。
贝尔摩德从脚边拿起了一个小皮箱,放在膝盖上,当着神代以知的面打开来。
神代以知看着那双染了精致美甲的手,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听到过的同事女警的谈话,像是什么现在的美甲真的贵的可怕,稍微好一点的店都要两万円了,幸亏警察的工作不允许美甲之类的。
那贝尔摩德的工作就可以美甲了吗?说起来刚刚她易容成景光的时候,根本没发觉她的手上有什么。
他只顾着生气了。
贝尔摩德注意到神代以知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对他露出一个妩媚的微笑:“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帮你。”
神代以知无声地撇开视线来做拒绝。
贝尔摩德却说道:“来选一个吧。”
金发的美艳女人将打开的小皮箱全部展示给神代以知,黑色的天鹅绒底布上面,摆放着几样东西。
黑色的布条,针管,还有一粒红白相间的胶囊。
神代以知不是第一次去见那位先生,但是还是第一次有选择。
见他没有反应,贝尔摩德善解人意地指点道:“安定,还有组织最近新研发出来的药。”
他收回刚刚的话,还是没有选择。
看到神代以知伸手选择了布条,贝尔摩德稍微有些遗憾,倒也什么都没说地关上了皮箱。
眼前笼罩上了黑色,让人十分没有安全感,神代以知将书包抱在身前,缩在了汽车的角落里。
“你倒是很适合黑色。”贝尔摩德轻笑了一声,说道。
神代以知不想和她聊天,他头痛。贝尔摩德刚刚说的那句话他就能联想到三种含义,回答她必须滴水不漏,否则会给琴酒丢脸,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
贝尔摩德却并不要求他的回答,饶有兴味地和他聊天。
“你更喜欢黑色还是白色?或者是赤色?就像你那双漂亮的眼睛,琴酒亲吻过它吗?要是我或许会忍不住。”
“我喜欢安静。”神代以知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贝尔摩德低声笑了起来,听起来极其地愉悦:“我还以为你会是比较重感情的那类人,喜欢玩一些甜甜蜜蜜的友情游戏。”
她顿了顿,声音中带着十分明显的笑意:“就像你和苏格兰。”
神代以知一动不动,甚至连身体本能的手指蜷缩都没有。
“这就是你假扮成苏格兰的原因?”神代以知极其冷静地说道,嘴角挑起一抹冷淡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笑意,“你还真是无聊。”
他的呼吸却变缓了许多,神代以知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不在表面上暴露出紧张。
和诸伏景光的交集组织内理应不会有人知道,甚至连琴酒都不知道他有两个关系很好的朋友,这是他为了保护那两个人离这些世界远一些,特地隐瞒下来的。
莱伊。
神代以知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以及黑色长发的绿眼睛男人的身影。
之前大概每两三天都能“偶遇”一次,从他上次把话说开,就很少再见到他了。
莱伊不应该是脸皮这么薄的人,从他以往的行为来看,就算真的被那样拒绝,第二天也应当笑着出现在他面前,问他要不要搭车才对。
而且莱伊也没什么必要去投靠贝尔摩德,他自己本身就是代号成员了,所有代号成员之间平等,但贝尔摩德和他们不是同一个体系,想要更高的地位,去投靠朗姆都比贝尔摩德强。
要是这次还能正常的离开,他得去找莱伊一趟。
神代以知不算是特别乐观。
贝尔摩德听了他的话,许久没有回应。神代以知感觉到刺人的视线投射在他的身上,即使看不见也会觉得有些汗毛直竖。
“以知。”女人叫了他的名字。
神代以知将脸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表露出他的惊讶。
贝尔摩德应该叫他的代号才对,为什么会叫他的名字?
“今年的体检做了吗?”贝尔摩德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松起来,笑着问道。
“警视厅有安排过。”无论怎么细想他都感觉不到这句话里面的其余含义,好像真的只是表面意思?
除非是他有什么重大疾病被贝尔摩德一眼看出来了……但他真的体检过,就在上周,要是有什么事医院早就联系他了。
“那就好。”贝尔摩德模棱两可地说道。
之后的路上她再也没有说话了,只有细微的呼吸声证明她还在这里,
蒙着眼睛对时间的感知会变差,不知道汽车行驶了多久,但汽车里面的空气已经浑浊地让神代以知的大脑有点缺氧,开始晕车了。
但是贝尔摩德就在旁边,他不想示弱,好在还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他勉力支撑着自己,希望能快点到地方。
如果没有太平洋,这么长时间都能到美国了。去见那位先生还要过海关吗?
神代以知开始想些有的没的来缓解自己此刻的难受,比如上次在污浊的空气中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诸伏景光,但是诸伏景光肯定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琴酒在哪里呢?
虽然是他自己想逃避和GIN哥见面,然后才遇上贝尔摩德的,但是琴酒此时不在这里还是让他感到有那么一丝的委屈。
他也知道这样很不讲理,但是情绪上来了谁还能讲道理。他现在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撒娇让不喜欢说话的大哥哥抱他回家,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汽车停了下来,旁边的门被打开,新鲜的空气涌进汽车内部,总算是舒服了些。他摸索着想打开旁边的车门,车门却先一步被打开了。
贝尔摩德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神代以知这次没有拒绝,顺从着下了车。
什么都看不见,外面也没有光,理应是漆黑一片。
他听到脚步踩在空旷的空间内发出的回声,应该是只有他和贝尔摩德两个人,没有多余的脚步声。
也的确,贝尔摩德是为数不多的能见到那位先生的人之一,由她指引自己过去见BOSS是很正常的。
“你在这里等候片刻。”贝尔摩德说完就离开了,她的声音与之前相比少了很多感情,只是单纯的在通知,然后就把神代以知一个人留在这个房间里。
神代以知独自停留在这里,因为晕车身体很不舒服,他摸索着地板跪坐下来。小时候他经常这样坐,倒不会觉得特别累,就算那位先生突然进来也不会显得很失礼。
穿着高中生制服的少年独自坐在空无一物的房间中,腰背直挺,就像一棵松柏,傲立在雪中。
……
……
昏暗的房间中,坐在中央戴着乌鸦面具的男人靠在轮椅上,干瘦的手臂上插满了管子,身周是各种高科技仪器的滴答声,记录着他的生命体征。
在他的面前,有一个巨大的屏幕,上面分割成了不同的小块,从四面八方近景远景监控着神代以知所在的那个房间。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仪态都相当好,并不因只有他一个人待在那个房间里而有丝毫的懈怠。
在乌鸦面具的男人身边竖立着一块电子屏,上面出现了“w”的符号,就像是在笑一样。
金发的美丽女郎俯身将耳朵附在乌鸦面具的男人嘴边,瞥了眼电子屏上开心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有耐心地点头称是。
“嗯,是神代行纪的儿子。”
【哔哔——】
[?]
“……我吗?我对这种类型不感兴趣,您知道的。”
【哔哔——】
[……]
“知道了,我会努力克服这些不喜……尽力去尊敬他的。”
【哔哔——】
[^^]
……
神代以知坐到腿麻,也没等来那位先生的召见,脑袋却更疼了,只是没有到安全的地方,他完全无法放心。
他开始默数时间,在坐了很久之后。
数到两千九百九十八的时候,贝尔摩德推门进来了,他快速地念完了最后两个数,也不管是不是符合规律,总之凑了个整数。
“先生有些事,不能见你了。”贝尔摩德说道。
神代以知并不算意外,他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人就表示对方并没有见他的打算了。而且乌鸦先生一向谨慎,当初见刚失去双亲被悲痛和紧张覆盖的他不用担心暴露身份,但是现在见警校毕业成熟且冷静的他肯定会有些顾忌。
他点了点头,仍旧保持优雅的仪态没有动。
“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萨泽拉克。”贝尔摩德重复了一遍,见到神代以知还是端正地坐在那里,忽然笑了一声。
神代以知破罐子破摔地没有理她,跪坐了少说两个小时,腿不麻就是神仙了。
“需要我通知GIN来接你吗?”贝尔摩德伸手解开了他脑后的带子,眼睛猛然接触到光线的感觉让神代以知眯起了眼睛。
“但是可惜,GIN下午接到了临时任务,已经离开日本了。”贝尔摩德笑着说道。
……巧合吗?还是特地挑了GIN哥不在的时候。
坐在那里看上去稚嫩的像个高中生的青年,本能地看向她的方向。因为刚刚才摘下蒙着眼睛的布条,那双眼睛接触到光线后微微有些舒润,浅粉色的眼睛中荡漾着流光,衬得更像个纯洁无暇的天使。
贝尔摩德有些嘲讽地露出了笑容。
“先生不在这里,你尽可以随意。就算想在这里过夜也没问题。”女人站了起来,走到了房间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略有些僵硬地对神代以知点头致意道,“我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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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代以知总算是可以站起来,按照原路走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路的尽头居然是银座。
“……哈。”
所以他是被在市内绕了这么多圈,最后还被放鸽子了吗?
虽然放鸽子他会感觉更轻松一点就是了,但是在准备好面对荒郊野岭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摩天大楼居然是银座还是让他有些想吐槽。
还是有些头痛。
神代以知揉了揉太阳穴,准备在路边打个车回家。
然而在晚上□□点钟独自出现在街头,穿着制服的美少年吸引的可不止是欣赏的目光。还没走到路边,神代以知就被中年大叔拦下了两次。
因为不舒服他懒得解释自己并不是那种人,随便摆了摆手就打发了他们。在这种地方,也不至于发生什么强迫的事件,多数人看到他拒绝就直接离开了。
然而总是有些没有分寸的家伙,神代以知很快被几个喝多了的人拦了下来。
“先给你三个月的钱……一个月二十万怎么样?”
喝醉的人跌跌撞撞地往他身上靠,浓烈的酒气熏得神代以知捂住了鼻子。
在那人身后的几个朋友配合地哈哈大笑起来,都是一丘之貉的渣滓。
“别这么嫌弃嘛,少年。我会像爸爸那样、很温柔地对待你的哦~”
看到神代以知的动作,男人笑着就要伸手摸神代以知,露出了恶心的笑容。
忍耐力被挑战了一晚上,已经到了临界点的神代以知听到那个词的时候,终于再也不想控制自己,伸手扭住了男人的胳膊,在所有人都没看清他动作的时候,直接将这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引得周围的人都朝这里看。
“看什么。”神代以知解开了制服外套的两颗扣子,冷淡的眼神扫过路人,其余人再也不敢看热闹,走路的步伐更快了。
反正他现在不是警察,就是个普通高中生,潜入期间就算把他送到警视厅他也是未成年,打就打了。
“你、你、你敢打我!”被撂到地上的男人指着他颤颤巍巍地说道,不敢置信的怒气与疼痛的恐惧让他此时的表情特别的滑稽,“你知道我是谁吗?”
神代以知将领带扯松了些,乐了一声:“我只知道我是个未成年,今天就算打死你也顶多是蹲两年。”
那人横行霸道这么多年,第一次遇见神代以知这种同归于尽的疯子,但脸面让他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他指挥着他身后的那些人:“你们就这么看着吗!”
其余的人见神代以知的武力值本来就有些畏缩了,又听到对方的未成年威胁宣言,更是不敢动。
神代以知却不管他们乐不乐意打,他现在就想发泄心中的火气。
先是被假扮景光的贝尔摩德吓了一跳,对方又一副语焉不详地说些奇怪的话,接着又被告知琴酒因为某些原因临时出国了,甚至都没和他说一声。还有他一直都很信任的莱伊似乎有了背叛的嫌疑,合起来都让人非常讨厌。
神代以知忽然愣了愣,他很信任莱伊吗?
不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漂亮话,而是他本能的觉得莱伊是个可信的人,所以大脑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可是为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他对莱伊的信任真的有些可怕了。一开始就允许对方知道他的住所,可以和认识不久的莱伊一起喝酒,甚至还允许了莱伊见他妹妹。
说什么他是身边唯一的非卧底实在有些牵强了,到底为什么会对他有这样奇怪的好感?就好像他以前就认识这个人,由内而外地觉得他可信一样。
看到神代以知愣神,那边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咬着牙冲了上来,只是还没接触到神代以知的衣角,就通通被另一个人打趴了。
几个人叠罗汉一般地趴在地上呻丨吟着,突然出现解决了这一切的男人转过脸来,黑色的长发随风微微飘起,他的肩膀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琴袋,碧色的眸子像是黑暗中的绿宝石。
就好像很多年前,有个总是遮着脸的男人教过他一点截拳道,在他被击倒在地时,总是会笑着像这样询问。
“没事吧,以知?”
回忆突兀地被打断,莱伊走到他的面前,脸上虽然没有多余的表情,但隐约地能感觉到一点担心。
“我刚刚看到好像是你,但是没敢确认,因为你今天穿的比较特别……需要我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