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表哥表弟

余天被拖进旅馆时,心里还在想着明天的事儿。

想到织袜厂,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袜子的批发价和零售价。

八十年代的物价,还真是挺有意思。

袜子一双卖到一块多,听起来,好似和21世纪的价格差不了多少,甚至让人产生错觉。

但是。

当时的行情确实是这样的。

无论是尼龙袜,的确良,还是涤纶等化纤料子制作的袜子。

它们都属于时髦的奢侈品。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穿上一双的。

尤其是。

大多数普通人,基本都打着赤脚,光穿鞋子。

穷苦人家,甚至连衣服都是自己编织缝补。

更不用提袜子了。

稀里糊涂地被拽进小旅馆的套间。

还没来得及问清价格,中年妇女就匆匆离去。

不多时。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推门进来。

她落座在床边,抬手就想抚摸余天。

刺鼻的香水味传来。

余天赶紧向后一躲。

“干嘛?”

家有仙妻。

他绝不可能与这种女人发生任何故事。

“老板!玩玩嘛!听你的口音,是外地的吧?到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交个朋友呗?我叫你哥哥,你叫我妹妹!只要你叫一声,今晚,我就是你的好妹妹!”

女人声音发嗲,充满挑逗意味。

满脸的劣质胭脂,在昏黄灯光照耀下,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年龄。

“玩玩?行啊!”

余天本想立刻拒绝。

可他知道,无论自己说出什么来,这种女人都有千万种理由来说服自己就范。

进了这种店,要是没有个好办法的,还真不好出去。

他短暂想了想,很快灵机一动。

迅速宽衣解带,眨眼间,便露出坚实的古铜色的上身。

肌肉展现在女人面前,他嘿嘿一笑。

眼睛眯起来,真好像个色魔一样,伸出双手,做了个抓捏的动作,“妹妹,玩就玩!不过哥有句话得先告诉你!哥有病,叫什么来着?艾滋病!要是真传染了你,你可千万别介意!哥哥来啦!”

“妈呀!”

女人吓了一跳。

长得难看或者恶心点儿,她都能接受。

但有病这件事,她可是万难接受的。

虽说自己是风尘女子。

可不管怎么说,身体健康更重要。

八十年代初期,艾滋病从美国传进中国。

两三年的光景,通过不少‘从业者’的口口相传,她们也知道了这种病的厉害。

“真的假的?”

女人迟疑一阵,反应过来,想看看余天是否在骗人。

她们见多识广,阅人无数,对男人颇为了解。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余天根本没应声,做出贪婪的样子,张开手,就要往上扑。

动作幅度很大。

好像当初在芦苇荡的那条凶狠的孤狼一样。

只不过。

他现在扮演的是疯狂的色狼。

“嗷!”

余天一声怪叫,扑过去的同时,心里还暗暗祈祷着女人最好赶紧跑掉。

如若不然。

还真他娘的没法收场。

“诶呀!你别过来!滚啊!滚!你这个变态!”

女人果然吓坏了。

赚钱没错,但犯不上赌命。

她仓惶逃窜,夺门而去,很快消失在余天的视线里。

不多时,余天也被赶出小旅馆。

有病的人,旅馆是不收的。

在外面又逛了一会。

余天找了家看起来正经的旅馆。

八毛钱一夜。

这钱还是有必要花的。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夜深人静,褪去喧嚣,他现在心里想的全是家里的事儿。

也不知道父亲的手术做没做上。

自己就这么仓促离开,李婉柔又会如何思念自己。

豆豆肯定也想爸爸了吧?

这段时间事儿不少,有些忽略可爱的儿子。

他暗暗提醒自己。

一定要尽快赚钱,尽快实现财富自由,好有更多的时间,陪在妻儿身边。

思索良久,他渐渐进入梦乡。

翌日一早,他起床直奔义湖边的小饭馆儿。

王东岳没食言。

等了半个小时,他骑着自行车,风似风火似火地赶了过来。

“老哥,昨天的会开得怎么样?”

余天率先打了招呼,探探情况。

“兄弟,先抽着!吃点东西,吃了饭再说!”

王东岳下了车。

一摸兜,掏出一盒中华牌香烟,扔在余天手里。

余天不会抽烟。

装模作样点了一根。

吐出烟雾时,他已经猜到这件事有门儿。

没再多说,拉着王东岳进了饭馆,点了不少早餐。

“差不多了!”

吃了几口,王东岳放下筷子,面带笑意,点了根烟,“兄弟!我可是万难之下,给你争取了这么一个见我们厂长的机会!你知道我有多难吗?昨天下午开会,厂长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我的事儿你怎么说的?”

余天知道这都是铺垫的废话,不过是为了渲染情绪,便直入正题。

“我这么说的...”

王东岳吐出烟雾,“我说你是我远方的表弟!在老家那边,小买卖儿干得风生水起!这次来是特地看我的,正巧谈起袜子滞销的事儿,你说你有门路!要不这么说的话,一般人没法直接和我们厂长面谈!”

这一番话出口。

差点儿让余天笑出声来。

表弟?

他还真没想到,当初自己随口和孙恒超开的玩笑,到王东岳这里,却成了真。

想不到来这一趟。

还混了个表哥。

真是时也命也运也,命运好有趣儿。

“那更好办了!”

余天大声附和,“表哥!有了咱俩这层关系,话也好说一点儿!这样吧,咱们现在就走,你带我过去,我亲自,当面,和你们厂长好好聊聊,尽快把这件事敲定下来。”

“行啊!不过去之前,你得...”

王东岳叽咕叽咕眼睛,表情神秘。

“干啥?”

余天皱着眉头,不知何意。

“你等着,等我一下啊,马上!”

王东岳转身出门。

两分钟后,他从外面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尼龙袋。

“把这套衣服换上!”

他把尼龙袋扔在桌上,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套新衣服,看上去质量还不错。

“表哥,真不愧是销售科科长,果然有一套!有心了,这衣服是你新买的吗?那可真是破费了。”

余天接过,打量两眼,看上去还挺合身。

“什么新买的!这是我去年过年时候买的,没怎么舍得穿。这可不是送你的,就是让你今天应应景,别给我们厂长留下什么坏印象。”

王东岳考虑得还挺全面。

他心里,比余天更着急。

这批袜子的销量,关系到他和他们厂子的未来。

只是表弟这件事不能明着和厂长说。

免得他胡思乱想,担惊受怕,再拒绝掉这样一个可以解除困境的机会。

义城卖袜子的多了去了。

除非卖到外地。

在本地的话,他们的价格,实在不占优势。

“不错,挺合身,走吧表哥。”

余天三下两下换好衣服,把旧衣暂时存放在小饭馆。

“得嘞!你坐后面,我带着你。”

出了门儿,两人乘坐一辆自行车,前往织袜厂。

织袜厂位于义城的边缘。

看起来有些偏僻。

但四十年后,这里的房价,高达六万一平,是整个义城的cbd。

织袜厂不大。

一个大院,两千多平,三间小厂房,和一座二层办公楼,位列院中。

在王东岳的带领下,余天上到二楼,到了厂长办公室门前。

推门进去。

一个秃顶的,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破旧木桌后的椅子上,翻看着书刊。

“厂长,我表弟来了!”

王东岳说了一声,语气恭敬。

“哦...”

厂长李德民眼皮都没抬,“知道了,你出去吧,我和他谈谈。”

王东岳给了余天一个眼神,随即出了门。

门关上后。

他就站在走廊里,双手握在一起,祈祷着这件事儿可千万要谈成。

世事无常。

还没等他寻思多久,也就一分钟不到的光景。

门,又打开了。

余天面容有些怒气,匆匆走出,直奔下楼的楼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