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见李邑后,李宏就一直想和李邑见面,奈何身边的人看的实在是太严谨了,李宏等李邑找他等的几乎要望眼欲穿。
好不容易看见了李邑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然而目光一转看见了和李邑一起过来的新皇,李宏直接把脸调到了一边不想多看新皇一眼。
父子成为仇人,在皇家纯属常态,李邑不意外,他坐在矮凳上,望着比他还要苍老的李宏,道:「被关在上阳宫这么长时间,有没有想过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虽然不想看见新皇,李宏和李邑还很有感情,即便他曾经十分的防备李邑。
他朝着李邑慢慢地跪下,低着头道:「我骄纵了。」
亲手创造了一个盛世,自认为自己的功绩当世无人能够比拟,开始安于享乐,导致大唐国政从上到下逐步糜烂,闹到最后让外族人做大,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你是骄纵了,这世上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偏偏就看上了自己的儿媳。」
这句话在李邑的心里面已经憋了将近二十年了,今天他终于可以把这句话说出来。
李邑问的这句话,李宏也问过他自己,他低着头道:「曾经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宁可放弃皇位也要选择她,我想着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像你那样,被感情所累,可是在皇位上的时间久了,曾经信誓旦旦的想法发生了改变,也明白了当年你为什么宁可放弃皇位也要离开洛阳。」
「高处不胜寒,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与我是结发夫妻的皇后暗中藏着心思,连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寂寞了。」
埋藏在心中那么多年想说无人可以说的话今天李宏终于说了出来,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李宏整个人都解脱了。
李宏说的可怜,李邑不为所动:「你继承皇位的那一天,就应该知道这些,你说的这些话并不能成为你后来独宠杨氏的理由。」
「我是懂,可是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寂寞了,如果给我再来一次的选择,我肯定会像您一样,和自己心爱的女人远走他乡。」
李邑缓缓摇头,他不赞同李宏说的这些:「即便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也不会选择和喜欢的人远走他乡,有些事从你的骨子里就已经注定,你是一个有野性的人,但是你的心性不足以支撑你全部的野心,是我看错了人,只看出你是个有野心的人。」
到底是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一生过得又太过一帆风顺,才会导致今天这个局面。
李宏问:「父亲……你是对我失望吗?」
「是啊,我是对你失望,你看看你,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李宏低下头,捂着脸失声痛哭。
他哪里会想到,他宠爱杨氏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么繁华的一个盛世,就这么毁在他的手中,李宏的心痛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只一夕间,他失去了最爱的女人,失去了皇位权利,被囚禁在曾经囚禁女皇的上阳宫。
换成几十年前,李宏刚刚登基那会儿,李宏绝对不相信他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新皇沉默地听着李邑和李宏的对话,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不懂。
他的神情有点迷茫,想不透李宏为什么会觉得高处不胜寒。
他当太子期间,受了杨氏一族多少的气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每次受气,他都默默地安慰自己,只要他能忍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人上人。
十几年过去了,他的心愿成真,他才刚刚享受到得到权力的滋味。
有了权力,能够号令天下,就算成了一个孤家寡人那又怎么样,他心甘情愿。
他
.
宁可当一个孤家寡人,也要万人之上,让全天下的人看着他的脸色行事。
「天下那么多人都是因你而死,以后余生,你就好好地忏悔吧。」
留下这句话,李邑起身出去,见李邑要走,李宏跪着往前爬了两步,像个孩子一样的喊了一声:「父亲。」..
走了一半的脚步停了下来,李邑回头看着李宏此时狼狈的模样一阵心痛,这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他是真的把李宏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的看待。
李宏眼巴巴地看着李邑,他哽咽道:「父亲,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你的儿子。」
李邑和李嵩对比,李邑无疑是优秀的,偶尔他也遗憾,为什么他不是李邑的亲生儿子,如果他是李邑的亲生儿子,那该有多好,他一定还有更多年学习的时间,他犯错误的时候,李邑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指点他的错误。
实在是听不下去,李邑的眼眶泛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害怕他再留下来就会心软,再想方设法的把李宏从这个地方弄出去。
理智告诉李邑,他千万不能这么做,把李宏放出去,因为皇位,大唐的内部势必还会有一场争端。
现在的大唐已经经不起太多的风浪了。
李邑走了,新皇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宏道:「父皇,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这些年你不宠爱杨氏,导致杨氏一族嚣张跋扈,我也不会篡位,把你拉下来。」
他蹲在李宏的面前,望着李宏的眼睛:「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李宏擦拭脸上的泪水,他望着还是壮年的儿子,笑了。
他笑了好长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冷静下来,他望着新皇:「高处不胜寒,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此时的心情,宿命就是一场轮回,大唐开朝至今,这个轮回已经是第三次了,父亲杀了儿子,儿子杀了父亲,高处不胜寒,高处不胜寒啊——」
说到最后,李宏的笑声越来越大:「我等着你,等过了十年八年,你就会像我一样痛苦,你真以为,皇上是那么好当的吗?那个位置,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宏此时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疯子,新皇听着心里面很不舒服,他不赞同李宏的想法,他想反驳李宏,又觉得反驳没有什么意义,他干脆起身直接走了出去。
今天以后,他都不会再见李宏一面了,下次见面,就是李宏将死之前。
李邑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他在等新皇出来。
新皇出来看见李邑,那声「爷爷」新皇是绝对叫不出来的:「您还有什么事吗?」
「今日下场是他咎由自取,他毕竟是你的父亲,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这最后一条路走得顺心点。」
新皇点头道:「这个我明白,您以后准备去什么地方?」
李邑回头看新皇,那双狭长的眼睛比起年轻时候更加成熟,新皇想打探李邑的想法,抬头看了眼李邑,心头颤抖一下,不敢和李邑对视,赶紧低下了头。
「大唐的天下是你的,我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翻不出什么风浪,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倒不如让大唐恢复往日的荣光。」
心思被李邑一句话全部戳开,新皇脸上发烫很不好看。
见了李宏一面,李邑不想在大唐留太长的时间,祭拜了女皇后,李邑坐上了前往西域的马车。
这一次离开,往后一生他都不会再踏入大唐半步了。
大唐的命运如何,要看大唐的帝王怎么样了。
李邑走后,谢品如的心全在李邑的身上,李邑身体健康,到底还是年纪大了,长途奔波最是累人,她担心李邑途中撑不住会病倒。
担惊受怕了差不多一年,李邑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间,谢品
.
如所有担忧的情绪都化为乌有。
望着从远处朝着她走过来的人,谢品如脸上的笑容无法掩饰,她站在屋檐下看着李邑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夕阳的余晖下,身边的人群来来往往,他们的眼睛却只能看见彼此。
走到谢品如的面前,李邑看着她道:「我回来了。」
「一路上风尘仆仆,你也累了,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嗯。」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