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玄很心焦。
陆停晖扣分这件事对他来说真的非常重要,若他没有记错,这整个癸等班,除了赵玉光和叶黛霜仅仅只有负一二分外,其余所有人最好也只有负五,而陆停晖在这些人中甚至还算不得前列,他只有负六分,若是今日这五分扣下去,谢深玄觉得他今日就可以打包铺盖卷回家。
只不过现在谢深玄并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他来太学之后,大多时间只顾着授课,对太学的规章制度并不算了解,与太学内的其余先生也基本全无接触,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赶去问一问伍正年,陆停晖究竟犯了什么错。
谢深玄步履匆匆走在前面,诸野照旧跟在他身后,而小宋非常紧张,他总觉得自己也许打断了指挥使的大事,为了他未来的仕途,他当然免不了想要多问上那么几句。
“大人。”小宋小心翼翼凑上前,压低声音问道,“我方才……真的没有打断什么吧?”
诸野道:“没有。”
小宋:“……”
诸野说话实在简洁,总让他觉得很害怕。
可他仔细去看诸野的神色,却觉得诸野今日的心情,实在远比平日要好,不像是被他打断了什么紧要之事,他不由略微安心了一些,却又紧跟着好奇了起来。
说实话,他进玄影卫这么多年,好像还没见过诸野有心情这么好的时候。
虽说面对他时,诸野并没有怎么笑,可从诸野那面上与以往不同的神色也能看出来,他现今心情正好,那显然是刚才与谢深玄私下的交谈有了什么格外不同的进展。
小宋开始后悔了。
他刚刚就不该离开。
他怎么好像一下就错过了这么多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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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深玄到了伍正年屋外,见房门未曾关上,他敲门之后,还往内看了一眼,伍正年屋中没有其他人,他并未见那名告发陆停晖的人在何处,而伍正年一见他便不由长叹了口气,道:“谢兄,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谢深玄问:“陆停晖怎么了?”
伍正年摆了摆手,像是有万般无奈,道:“你随我来便知道了。”
谢深玄:“……”
谢深玄有些不祥预感。
他跟着伍正年出了门,到另一间屋中,一推开门,便嗅见屋内一股浓重的酒味,显然是有人喝醉了酒,谢深玄不由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伍正年,压低声音,问:“是陆停晖?”
伍正年又长长叹了口气,请谢深玄同他一道入内,道:“其实陆停晖常常告假或是旷课不来太学,我便觉得有些奇怪了。”
他指向那屋中的木榻,陆停晖正瘫在榻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年,还有些衣衫不整,而这屋中的酒味,显就是从陆停晖身上来的。
“前几日,有人与我说,这陆停晖告假之时,也许并不是生病。”伍正年道,“他在京中某处酒肆内,见到了陆停晖。”
谢深玄:“……他在那儿喝酒?”
“不知道。”伍正年如实回答,“陆停晖见到人便躲,偷偷摸摸的,他们并不知道陆停晖在做些什么。”
谢深玄:“那今日……”
“今日可是抓到实证了。”伍正年苦笑一声,道,“今日是陆停晖当街醉酒,耍起了酒疯,还正巧被巡城官军捉住,从他身上搜出了太学的物件,这才找到了我这儿。”
谢深玄:“……”
“谢兄,他这等行径,我只打算扣五分。”伍正年叹气,“若是传出去,一定会有人说我不公正的。”
谢深玄:“……”
谢深玄皱起眉,再移目看向床榻上昏睡的陆停晖,他觉得陆停晖看起来并不像是常常酗酒的样子,以往陆停晖看起来只是纯粹体弱的瘦,面上略微有些病容,但并非是常常见到的酒鬼样貌。
陆停晖上课时的神智也相当清醒,思绪敏捷,并无迟缓,晨起早课时不见半点宿醉模样,若一个人长期酗酒,想来很难维持这样的清醒冷静,更不用说,谢深玄记得很清楚,当初学生们打架闹事时,陆停晖再三犹豫不决,不愿意加入战局,为的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又不愿意以多欺少,哪怕最后真的动了手,也是为了保护同窗,而非是不过脑失了冷静。
这虽只是小事,可小事之上已可见得陆停晖的性格人品,伍正年说有人告发他常常在酒肆内出没,谢深玄倒觉得他也许是另有要事,而今日醉酒,也该唤醒陆停晖之后再说。
谢深玄不由问:“他醒来过吗?”
伍正年摇头:“据守城官军说,捉住他时,他发了一会儿酒疯,而后便睡着了,至少到现在,他还为醒来。”
谢深玄只好上前,仔细看了看陆停晖的情况,陆停晖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微乱,也许是被抓住时弄歪的,衣襟与衣摆之上有大片酒渍,不像是喝酒之时不小心溅到衣服上的,倒像是被酒泼了一身,他唤了几句陆停晖的名字,陆停晖没有半点反应,谢深玄只好上手,轻轻拍了拍陆停晖的脸,陆停晖却还是一动不动,实在睡得极深,外界一切都已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谢深玄道:“还是得先等他醒过来。”
小宋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很有应对这种事的办法。
“甩他一巴掌就好了。”小宋挽起袖子,说,“我手重,一下就能把他打醒过来。”
谢深玄:“……”
小宋看谢深玄神色不对,不由再咳嗽几声,又一次改了口,道:“要不……我去拎桶水过来?”
“罢了……”谢深玄说,“陆停晖一向体弱,现在天寒,你这一桶水下去,他怕是立马就要风寒。”
“对啊!我也是真的想的。”伍正年满怀忧愁叹气,说,“只能等他自己醒过来了。”
谢深玄却问:“那酒肆在何处?”
伍正年一愣,摇头,道:“那几名守城的官军不曾提起,我一时也忘了去问。”
谢深玄:“伍兄,那几名官军在何处,你可知道吗?”
伍正年点了点头,道:“好像是南城的兵马司。”
谢深玄不由看了看天色,这一番闹腾,午休已过了大半时间,他若是想去探明此事,恐怕已经没什么时间了,可若他不去,待到放课之时,时间又有些太晚,正犹豫不决,伍正年已道:“若你想去看看,那今日下午的课业,便稍微调一调吧。”
谢深玄:“调课?”
“我将这两日德修都调到今日下午。”伍正年对谢深玄笑了笑,道,“正好能为你挪出半日空闲。”
谢深玄一怔,而后不由也带了些笑意,道:“多谢伍兄。”
他着急要离开太学,去伍正年所说的南城兵马司,往外走了几步,诸野便立即跟上了,道:“你在朝中的名声并不好。”
谢深玄不明白诸野为什么要突然提及此事,只好皱皱眉,说:“我知道。”
诸野低声说:“你这般贸然过去,兵马司的人,也许并不会愿帮你。”
谢深玄:“……”
学生醉酒闹事,被巡城官军捉住送回太学,在兵马司看来,这当然只是一桩极小的事情,他们根本不会过多在意,而近来仕途不顺惨遭贬官的谢深玄还要再三去追问此事的情况结果,难免会惹得他们不快,莫说不肯告知,不把谢深玄直接赶出来就很不错了。
诸野见谢深玄不说话,以为谢深玄是在犹豫,甚至忍不住为谢深玄解释,道:“你去年写的折子里,至少有五六十封,在骂兵马司。”
谢深玄:“……”
诸野:“大概有个十来封,骂的是南城。”
谢深玄:“……有那么多吗?”
“你说城中治安混乱,兵马司要背八成的责任。”诸野挑眉,道,“还说他们的指挥有管教之责,下属办事不利,他也该受惩罚。”
谢深玄:“我不记得了……”
诸野还在继续往下说,道:“他们捉错的人,办错的案子,你都能翻出来,写进你的折子里。”
谢深玄咳嗽一声,道:“此事倒是有些印象……哎呀,我在京中,也难免有几个线人嘛。”
诸野:“你猜你现在直接过去,他们是会帮你,还是会把你打出去?”
谢深玄小声道:“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打出去应该是不至于的吧……”
可诸野说得没有错,
小宋猛地觉得自己明白了诸大人的用意。
“少爷!”小宋大声说道,“您看看我们指挥使大人啊!”
他忽而提高音量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倒是将谢深玄吓了一跳,一时茫然,问:“什么?”
“指挥使大人在长宁军中时以一敌十,骁勇善战!”小宋说道,“在京中时,更有数次孤身护驾,受过皇上无数褒奖!”
谢深玄:“……”
诸野:“……”
“京中的武官,没有几个不佩服他!”小宋说,“只要您带他去南城兵马司,他们一定会愿意帮忙的!”
谢深玄:“……”
诸野:“……”
小宋所说的这件事,谢深玄倒也清楚,他早听人说过,有不少武官颇为崇敬诸野,而诸野又是玄影卫的指挥使,若诸野能同他一块过去,那些人一定会愿意帮忙的。
可说到这里,却又不得不提起另一件事了。
谢深玄:“数次孤身护驾?”
小宋未曾听出谢深玄话语的其他意味,下意识便道:“对啊!大人万分英勇,一人便能击退数十刺客,实在令吾等佩服!”
诸野:“……”
谢深玄挑眉,问:“为什么是‘孤身‘。”
小宋:“……啊?”
谢深玄:“你们玄影卫的其他人呢?”
小宋:“呃……这个这个……”
谢深玄:“宫中还有禁军,禁军去哪儿了?”
小宋:“嗯……嗯……”
谢深玄觉得自己把握住了事情的关键:“这不会又是皇上偷溜出宫时发生的事情吧?”
小宋:“……”
完了。
对不起,皇上,这都是臣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