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天黑请闭眼】
红黑色的影子像是混调不均匀的颜料一样吞噬掉尸体,扫除血迹。
只剩下降谷零不知所措地捧着那颗玻璃一样的心脏。
“给你找个袋子装？”影子就像是延伸的手脚一样递上一个纸袋。
“现在就毁掉也可以，不过只能保证不会有新的鬼出现，而且仅限这局“游戏”内。已经成形的那种只能手动处理。”
降谷零选择接过纸袋,他包装好那颗心脏。
不管弥生的话在认知修正下，降谷零听到的含义是什么，总之大体的意思是不变的。
“你是组织的人？”降谷零犹豫到最后还是问了。
“不是。”弥生回答的很干脆。
他又没说谎,先不说是不是人……
而且要说的话,应该是——那个组织是三月弥生的,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能踹掉老乌鸦上位了。
弥生顶着降谷零略带怀疑的眼神打开门。
松田阵平正双手抱臂等在门外。
“处理好了？”松田阵平没问别的，视线越过弥生看了一眼后面还有点愣的降谷零,“鬼”不见了。
萩原研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问。
“嗯，我送你们出去。”弥生耸了耸肩膀。
“那边的路塌掉了,只能从井出去了。”他招呼几个人先进来房间。
“塌掉了？”松田阵平抬了抬眼睛问道。
“为了把这个拆出来。”弥生点了点脚尖，他指得是自己脚下的那道影子，也就是八月死掉之后出现的那堵影子墙。
松田阵平没再问下去,正如弥生没有追问他关于“田纳西威士忌”的事情。
井口到房间地面的位置不算太高，先前大概是水折射了光线才导致距离看上去不一样。
一架折叠梯子就足够他们上去了。
弥生架好梯子之后,示意几个朋友先上去,他自己反而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他正在那台电脑前面，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着什么，只是先前和降谷零等人说过话的那个电子声音没有再响起过。
弥生也只是用最传统的手法翻阅电脑里的文件，一连串数字夹杂着乱码,在外人看来就是毫无规律意义不明的东西。
但是他的表情略显凝重——本应该存在的数据被完全删掉了。
他的备份没有了。
完全就是恶意删除，存档也全部清空了。
演算层的数据完全消失,没有数据支撑,演算自然也不能够继续,整个演算机制全部崩塌了。
“你不走吗？”降谷零看着弥生问道。
“你走你的呗，在这待着对我来说最安全。”
“三月酱，你的表情现在很可怕哦。”快到井口的萩原研二说道。
“啊，辛辛苦苦熬夜通关了游戏，结果存档被人删掉了。”弥生皱眉，重建演算层需要时间，祈祷这段时间里不会出什么大变故吧。
但又想到自己那几个短命鬼朋友高达80%的死亡率，80%是个什么概率？
就是开个十枪，起码打中八枪，而且枪枪致命。
“咕咚。咕咚。”不等弥生有下一步的动作，水声在房间里响起。
不知道何时，一层水已经蔓延到脚下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涌进来的。
现在唯一还站在地上的只有弥生。
动作快的几个，已经爬出井口了。
松田阵平站在井外往里瞧，看不见黑暗中微弱的灯光，也看不见三月弥生。
只看到漆黑的井水倒映着一轮圆月。
圆月？
如果真如远川所说是万圣节，那么不管是月末的31日还是月初的1号，都不应该是圆月。
松田阵平见降谷零金色的头顶打破水面上圆月的倒影，但是下一秒那个脑袋又缩了回去。
“三月弥生？！你愣着做什么？”降谷零在咆哮，松田阵平听见那声音含糊不清夹杂着气泡“咕咚、咕咚”的声音，像是在水里一样。
很好，松田阵平觉得人类的适应能力果然是强大无比的，就比如他现在已经会下意识忽略这些无关紧要的异常了，不过三月弥生又做了什么吗？
真是少见降谷零这种模样，那家伙就算是对着罪犯也能够露出笑脸，虽然笑得越灿烂，下手就越狠就是。
“快点上来！”水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是没有回应的声音。
听起来就像是降谷零在自言自语一样。
“咕咚、咕咚。”
蔓延的水已经淹没过弥生膝盖，继续下去再过不久就会没过头顶。
【水里泡着挺舒服的。】
【我好像看见水母了。】
人类的发声器官成为了闲置品，他们对金发朋友的呼唤置若罔闻，交谈的声音在自己空荡荡的脑壳里回响。
阴冷、潮湿、黑暗。
小小的井下房间仿佛是牢笼一样，但那连在一起的灯带又仿佛微小的萤火，维系住理智。
【我不喜欢昆虫，包括萤火虫和蝴蝶。】
【我也是。】
“三月弥生！”有人冲过来把他晃醒了。
“你愣着做什么？！想死吗？”降谷零重新跳下来了。
“喂，快点！”重新爬下梯子的松田阵平挂在上面，一只手拎着降谷零塞给他保管的纸袋子。
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弥生没有甩开降谷零的手，但也没有跟着他走。
他只是微笑着回答：“可是，我已经死掉了啊？”
降谷零一愣，也对。
袋子里装着的是三月弥生的“心脏”。
他拉着的那只手阴冷、潮湿，没有半点活人的温度，像是腐烂的尸体一样，皮肤、肌肉都融化在一起，连骨头都烂掉的手感。
“不用管我。但是你们再不走要赶不上毕业典礼了。”弥生说道。
“天很快就会亮了。”
降谷零一时间进退两难，但是眼前的三月弥生熟悉感回来了。
莫名其妙和十分难搞。
“你觉得我会让你逃脱法律的制裁吗？”降谷零拽着人走。
弥生走得轻飘飘的，像是水母一样，他是垫着脚尖跟着的。
“哇哦，我犯什么法了啊。警官先生？”他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水没过肩膀。
“你犯的法还少吗？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别告诉我你警校学的都忘了。”降谷零抓上梯子。
“算我坦白从宽？”
“酌情考虑。”
“那行吧，算我给降谷警官当个业绩。”
“谁缺你这点啊。”
“彼此彼此啦，波本君？”
两人边斗嘴边往上爬。
弥生终于也不是一副心累想躺平的样子了。
“上去之后给我解释清楚！”
“是是是。”弥生敷衍地回答道。
心里默道，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的话。
天没亮就表示——最终BOSS还没找出来。
“游戏”还没有结束。
没时间了。
降谷零拽着弥生往上爬，靠着手肘和核心平衡能力单手爬梯也毫不费劲的样子，让人心里直呼不愧是“大猩猩”。
弥生要是这时候放手，八成会把降谷零也一起拽下去，虽然说降谷零会游泳也没什么。
但是……
弥生稍稍回头看向水底，有什么庞大的黑影蛰伏在那里。
一只只惨白的手臂伸出水面，想要抓住什么。
这时候下去想必就上不来了。
啊，我的资料。
弥生看向那些被水淹没的文件，从记忆里翻出这些东西费了他不少力气来着。
能够记起来的也只有这些了。
算了……
也不是很重要。
“别回头看。”弥生提醒道。
降谷零知晓在“这个地方”要遵守某些规则才能活下去。
比死亡更可怕的说不定是“查无此人”。
而松田阵平也知道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不管他有多好奇回头会看见什么，他都不会回头看。
彷徨的游子拉住朋友的手，从深井中爬出来。
弥生是最后一个，被降谷零拽出来。
深不见底的井，先前的房间仿佛是幻觉一样。
枯败的花园，萎靡的向日葵。
但因为人数的增加倒也没有先前可恐的气氛。
然而下一秒，毫无征兆地一切落幕了。
子弹破开空气，然后穿过大脑。
死者的表情并不狰狞，也没有什么难以置信。
甚至是未曾察觉。
因为降谷零还拽着一只手，所以那具尸体没有因为子弹的冲击力而跌落回井中。
只是那双红石榴一样的眼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像是未打磨光滑的劣质玻璃球。
现在……真的只是一副尸体了。
天空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发生改变，阳光穿透云彩，月亮隐去身形。
天亮了，明天到来了。
电子一般的提示音响起，只有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听见。
【松田先生，萩原先生。恭喜，任务“活到明天”已完成。】任务完成，一切都结束了，但是却无法升起喜悦的情绪。
“三月？！”离得最近的降谷零先是一愣，“…鬼的话，这点伤……”
他呼喊着，然后记起有人曾经告诉他——【弥生的弱点是脑袋。】
“噗噗噗。”像是压抑着的笑声。
降谷零转动着脖子低下头，然后发现是——“他”的影子在笑。
“远川明！”他如此愤怒地朝着子弹飞来的方向喊着，然后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倒也没有离得很远。
诸伏景光正端着枪站在屋顶上，击碎弥生脑袋的子弹就是从那把枪里打出来的。
“就像我们说好的那样，圆满落幕不是吗？”纯黑眼眸的青年从诸伏景光身后出现，怀里抱着左眼缠着绷带的玩偶。
他的瞳孔和虹膜漆黑到分不出来，唯一能够明白的就是那份“恶意”。
“hir？为什么？那是三月啊？！”三月弥生罪不至死。
就算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诸伏景光下了死手，怎么可能？
“抱歉……。”诸伏景光拿着枪的手在抖。
他的扳机是被强行扣下去的。
“抱歉，抱歉。我现在就解开。”远川明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缠绕在诸伏景光身上的影子一点点退去。
在控制被解开的一瞬间，诸伏景光就调转了枪口对准了远川明。
“我没做错什么吧？”远川明嘴角下撇，“就像我们约好的那样，我会协助公安清除所有的鬼。”
“你明明说只要把附身的鬼逼出来，三月就还有救。”
“有救？是哦，但不是hir你没能及时杀掉‘鬼’吗？所以现在没救啦。”
远川明摊手，脸上带着微妙的笑容。
“比起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一点点腐烂掉，一枪打穿脑子算什么？”
“我已经足够宽容了。”
杀死鬼，如果三月弥生是鬼，那远川明的做法的确没有问题。
但……
“你为什么针对三月？”一直没有问的问题，诸伏景光现在还是问了。
“他是叛徒。”远川明回答。
【我不能容忍他活着。丢下我幸福地活下去？】
【我不接受！】
他攥紧手中的布偶，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影子在波动，那是“他”的影子，正如其所说——“一直在看着”。
看着三月弥生成为人，而自己腐烂成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