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
蓝少卿没有再说下去,从记忆中回归现实,他看着顾南幽,缓缓地说:
“那晚我们又喝了点小酒,本以为我们之间的情况能够缓和,却没想到,一道密令,让我不得不返回皇城,我离开时,你兄长正被杀手行刺,而我弃了他而去。
正因为如此,你兄长对我意见颇深,直至今日,依旧对我心怀芥蒂。”
说到这里。
蓝少卿苦笑了一声,又道:
“其实那次刺杀之人是虚千衍雇佣的杀手,目标是我,你兄长是无妄之灾,那次他伤的很重,差点就死了。这事,我和虚千衍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从那以后,虚千衍不再雇人行刺于我,也不再露面,从消声灭迹了。”
世间总有太多无奈与巧合。
听了之后。
顾南幽依旧有诸多疑惑。
她问:“我能知道那道密令的内容吗?”
按理说这是机密。
但此刻顾南幽却不得不问。
“一出阴阳计。”
蓝少卿声音淡淡,仿佛只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见顾南幽拧眉,他再次开口:
“简单来说,明着回皇城加官进爵。暗着,以我为饵,借我之手,铲除对圣上有异心的人,好还朝廷一个短暂的安宁。”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当今圣上自然要培养自己的忠臣。
“那虚千衍没死之事圣上知道吗?”顾南幽又问。
闻言。
蓝少卿默了下。
想起庆功宴时,摄政王给他留下的一句话:“既然选择此路,便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后患无穷。”
摄政王没有明说,但蓝少卿知道摄政王还活着。
摄政王知道,就代表圣上也知道。
于是朝着顾南幽点点头。
“若是这样,那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话虽如此。
但顾南幽神色越拧越深,因为这只是比死局好上那么一点点而已。
两人暗戳戳聊了片刻。
直到有脚步声由远至近才停止谈话。
回头看去,正是面色苍白的顾南疏,他的目光看了这里一会儿,又看向了别处。
蓝少卿看了顾南疏一看,说:“他来找你了。”
顾南幽淡淡一笑:“许是来找你的。”
于是两人都站在那里没动,等着顾南疏走来。
顾南疏眉头拧了拧。
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走过来,他来到顾南幽面前问:“伤口还疼吗?”
“不疼。”
顾南幽摇摇头,面露微笑,心中欢喜。
顾南疏果然是好哥哥,自己都伤得那么重还知道心疼她。
“不疼也得好好休息,那边有个舒适的位置。”顾南疏指了指一块平坦石块,颇有兄长的架势道:“去那里躺一会儿。”
得!
顾南幽的内心被泼了凉水。
原来顾南疏是来支开她的。
她瞟了蓝少卿一眼,蓝少卿则朝她稍稍歪头挑眉,第一次发现蓝少卿有点欠打。但蓝少卿随之看向顾南疏后,袖袍一甩,低哼一声,转了个身,只给顾南疏留个后脑勺。
见此。
深知这是他们二人解开误会的好时候,也就识趣的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两人。
一时间竟然都没有说话。
直到蓝少卿要转身离去,顾南疏才缓缓开口。
“你怎么会摔下悬崖?”
顾南疏一问。
蓝少卿瞬间回想起了之前:
顾南疏带着他躲避俞培下属的追杀,被围困之际,顾南疏让他离开,而他却发现了藏在暗处要对顾南疏下手的杀手,而他躲在石头后,杀手没看到他,在杀手冲出来时,他直接抱着杀手冲下了悬崖。
思绪回笼,蓝少卿只是很淡漠回答:
“逃跑时遇到了杀手,本着要死也得拉一个垫背的原则,就跟杀手同归于尽了。”
说完。
蓝少卿还笑了下。
顾南疏神色复杂,却道:
“你说过我们只是引摄政王来的诱饵,无论是俞培的士兵还是那些杀手都不会让我们死。
更何况你将自己的命看得那么重,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会作出不明智之举。
跟我说一句实话就那么难吗?”
蓝少卿看着顾南疏,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
“我说话一向如此,你爱听便听,不爱听便离我远些。”
顾南疏定定看着蓝少卿。
竟不知怎么就这般争锋相对了?
蓝瑾之的心思他从来没弄懂过,有时明明闹到已经老死不相往来,可下一次见面,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凑到他跟前来。
有时候好好的,他突然就冷言冷语起来。
于是软了声音:
“你不喜欢谈这个,那我们谈别的。”
蓝少卿似乎杵着树枝站累了,便找了个地坐下来,问:
“谈什么?”
“就谈十年前摄政王给你办庆功宴那晚,我帮你解决掉那些刺客后,你把我灌醉后,对我做了什么?”
那晚他被蓝少卿灌得烂醉如泥。
醒来后被刺杀差点死了,他一直以为那是蓝少卿利用他布下的金蝉脱壳之计,心怀怨恨,所以不愿细想那段过往。
如今想想,貌似有软玉在怀,被人占了便宜。
突然被问这个。
蓝少卿手一僵,随之谈谈身上尘土,起身要走,手腕却被顾南疏攥住。.
“蓝瑾之,你还没回答我?”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何必再问?”
蓝少卿显然不想谈论这个,但这件事顾南疏不问还好,问了说明他有印象。
以前不问,是因为顾南疏对自己抛下他害的他差点死了一事一直耿耿于怀,现在问了,倘若自己遮遮掩掩,反而会让顾南疏怀疑。
思虑一下,蓝少卿轻描淡写的说:
“若你实在想知道也无妨,无非就是借着酒劲,把你当成女子撩拨了一下而已。”
这下。
顾南疏瞬间错愕。
攥紧蓝少卿的手一下子放开了,但下一秒,他又一把攥住。
“怎么还不放手?”蓝少卿看着顾南疏,略带疑惑,调笑道:“不过是年少轻狂的醉酒之事罢了,难不成顾小将军以为我好男风?又或者顾小将军实则是个弯的?”
“蓝!瑾!之!”顾南疏咬牙。
“若没其他要问的就放开手。”
可顾南疏就是不放,他努力回想后忽然道:“那晚占我便宜的貌似是个女子……”
蓝少卿瞬间气急。
“醉得不省人事还能分清男女?”
“手感总该不会错。”
“手感?”蓝少卿身子一顿,眼睛一眯,问道:“你还碰过女人?”
这回轮到顾南疏气急了。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我虽然记不清模样,但手感不似男子,蓝瑾之,你说是你,那我试试看。”
说罢。
蓝少卿就见顾南疏有所动作,眼睛倏地睁大,慌忙避开。
“顾南疏,你这样有损君子风范。而且,我乃大理寺少卿,官阶比你高,你现在是以下犯上。”
“呵,又来这招,蓝瑾之,你我皆为男子,曾经也同吃同住同睡过,现在不就是碰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你还害羞不成?”
顾南疏看似温文尔雅,态度强硬起来,颇有威慑力,这次没顾及官衔品阶,他今日非弄清一些事情不可。
“顾南疏,我警告你不可胡来。”
“警告无效。”
两人拉拉扯扯间,终究是蓝少卿一介文人敌不过顾南疏略带内力的力道,身子就被他摸了去。
那手感……
顾南幽震愣当场。
他看着蓝少卿满脸不可置信。
“啪!”
蓝少卿赏了顾南疏一个记耳光,挣脱被顾南疏束缚的手臂,整理稍稍凌乱的衣裳,然后杵着树枝走了。
回过神之后的顾南疏看着自己的手。
喃喃道了一句:“果然是。”
话落,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
夜深十分。
摄政王回来了,带回来几个重伤的影卫。
没多久又离开,顺便连影一也带走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再次回来,这回伤员更多了,影一身上也杜处伤痕,但救回来了大部分纨绔子弟。
没救回来的都死了。
纨绔子弟们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好在都还有一口气在。
原本说话都没力气的他们,在影卫的烈性药水下,一个个鬼哭狼嚎几声就昏厥过去了。
顾南幽去看摄政王。
却只看见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影卫告诉她。
摄政王在各个可能到悬崖的通道布上阵法,只是她去找的时候,却不见摄政王的半点踪迹。
又过了半日。
苏琼若醒了。
顾南幽来到他身边。
而他身边并排躺着纨绔子弟们,他们的模样真的惨不忍睹。
见到她来。
醒着的纨绔子弟和苏琼若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顾南幽,我们能活着回去吗?”苏琼若问。
他看到身边的人,无论是影卫还是顾南幽蓝少卿他们,个个重伤在身。听说水匪窝里面的情况只能用人间炼狱来形容。
他很彷徨和害怕。
更别说其他纨绔子弟们了。
“一定能,救兵一定会来。”
只是那片全是暗礁的海域,船只要如何通过?
待了一会儿之后。
顾南幽望着四周全是伤患,又看了一眼高高耸立的悬崖壁。
若是让皇甫景离寻到突破口。
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顾南幽带着不安,跟还能行动的人去狩猎和野果。
顺便还带回来些能制造陷阱和阵法的东西。
有人不禁问:“顾主簿找这些有何用?”
她只是回答:“有备无患。”
等到摄政王再次出现时,发现顾南幽已经将伤员转移到比较隐蔽的地方,还设置了陷阱和简单的阵法。
摄政王走向顾南幽,轻轻抱着她。
“阿幽,这次救人留下血迹太多,来不及处理,海边的入口估计很快会被发现,我会带几人蹲守在那里。
你在这里照看其他人,一定要小心,若有事,带人退到树林里去。
记住,小黑到,救兵至,一定要撑过去。”
顾南幽点头。
看着他微微苍白的面色,想说什么,可他快速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就已经带人匆匆离开。
再一次夜幕降临。
夜里很凉,有月光洒照,但没有星星,路依稀可见。
一切静悄悄的。
纨绔子弟中有几个发了高烧,情况不是很乐观。
条件有限。
顾南幽打了个树枝营帐,让情况最糟糕的几人挤一块,由会医术的影卫照看。
她则跟其他人,弄些干的枯枝,准备烧火取暖。
当顾南幽抱着一大捆树枝靠近休息的地方时,不小心滑了一跤,手中枯枝散落一地,正当她要弯腰捡起来时。
却发现天上星光点点。
星光?
不对!
仔细一看,那些‘星光’侍从崖壁上散发出来的,正是他们布了巨网阵的那一块,密密麻麻,固定在一片,还缓缓下移。
糟了。
皇甫景离的人破解了阵法,正悄悄摸下悬崖。
如此大规模,可见皇甫景离已事先派人探过悬崖底。
也不知道皇甫景离的先头部队摸清他们所处的位置了没有。
若她现在大声喊,无疑是主动暴露位置。
于是,顾南幽学着鸟儿的鸣叫,用着军中的暗号:
“呖呖……呖呖……呖呖呖呖……”
她学鸟儿的叫声刚出没几下,“嗖嗖”几声,几支利箭呼啸而来,又从身边疾驰而过。
顾南幽眉头一拧。
对方果然已经摸清了他们位置,就等着大部队下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顾南幽快速换了个位置。
又再次报信:“呖呖……呖呖……呖呖呖呖……”
早在顾南幽第一次报信时。
守夜的影卫就已察觉不对劲,他们迅速扑灭火堆,全部隐入暗中,悄悄向伤患位置靠拢。
而他们赶到时。
正要组织撤退,却发现顾南疏早他们一步组织好伤者有序撤退进树林里。
几个影卫相互看一眼。
白担心了。
他们忘了顾小将军跟随顾大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早已将军中各种暗号刻进骨子里,怎么可能没听出来那鸟儿鸣叫的旋律正是‘敌军来袭’的号角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