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来了。”
乌尔丁依旧穿着那套朴素的主教法衣,他的身后跟着自己的副手,一个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麻风病人,这人也是贵族家庭出身,罹患恶疾之后,被送进了耶路撒冷城外一家专门收留麻风病人的修道院。
他在听说了乌尔丁的事迹后,便一路来到了十字军前线,成为了乌尔丁的追随者。
圣拉撒路教团的麻风病人不在少数,虽说世人都视麻风病为上帝诅咒,但实际上这种病并不易感,只有幼童,老人这种免疫力较为低下的人有概率染上。
鲍德温四世微微颔首:“乌尔丁阁下,洛萨他现在到底怎么样?连您也束手无策吗?”
“大人的伤不在身上,而在灵魂上。”
乌尔丁轻叹了一口气:“一头拥有神性的恶鬼之龙正在跟大人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二者灵魂宛如扭打在地的两人,已难分彼此,这种事,在下也是无能为力。”
何止是他感觉无能为力,就连灵魂层面上的专家,曾作为地狱看门人的般若,也只有将自身化作地狱之火,才能保证只灼烧鬼龙的灵魂,而不伤到洛萨。
鲍德温反问道:“神性?”
“没错,敌人的施法者手中拥有一件神器级的强悍宝具,它拔擢了这头阴物的位阶,通俗来讲,大人眼下正在同一头鬼神在灵魂层面上厮杀。”
高弗雷听得头晕目眩,感觉像是在听神话故事。
那个自己眼看着来到圣地,闯下一番伟业的年轻后辈,此时竟是在跟一头鬼神厮杀?
小女巫还算懂行,提问道:“洛萨爵爷还能坚持多久?我家老师被坦克雷德的情妇拖住了,短时间内抽不开身,如果再有一个月的话,我家老师肯定能帮上忙。”
安娜是东帝国的守护者,她本就出自东帝国皇室,比其余势力的施法者与所属势力捆绑得更深,她不可能抛下西西里岛上正与坦克雷德“伪王”厮杀的帝国军队,跑来为洛萨治伤。
乌尔丁摇头道:“我们已经同安娜女士沟通过了,她已吩咐手下的学徒和其余协会的施法者在帝国图书馆查阅资料了,但就目前来看,远水救不了近火,灵魂层面的争端,我们看来一日,里面或许就已经过去数年,应该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妮莎娅叹了一口气:“灵魂学的奥秘实在是太艰深了,搞不好还容易把自己弄成疯子,就是老师对灵魂学的研究也很浅。”
鲍德温四世皱眉道:“各位女士们也没法子吗?”
乌尔丁摇头道:“当然有,般若女士保证过大人会安然无恙,陛下大可放宽心,只是这样的结果未必是大人愿意接受的,上帝赐予,上帝收回,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
鲍德温四世松了一口气,他点头道:“洛萨为天父的事业立下如此功勋,想必天父也会保佑这样虔诚的勇士的。”
“陛下舟车劳顿,还请到卧房休息吧,您这段时间可曾按时服药?”
药是临行前,他凭借草药学的知识,跟小女巫一同搞出来的,虽然还是没办法完全治愈麻风病,但维持现状还是可行的。
麻风病归根结底,是由细菌导致的病症,只要增强人体免疫力,根除或许很难,但控制住病症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鲍德温四世皱眉道:“洛萨卿现在的状况到底如何,可容人探望?”
乌尔丁摇头道:“探望无用,徒增烦忧罢了,您要相信女士们对我家大人的感情,她们必定会竭尽所能,不作任何保留。”
鲍德温皱起的眉头舒展开:“好吧。”
萨曼老爷最近的心情很糟糕。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不断踱步,嘴里不住嘀咕着:“那些法兰克人简直是一群不开化的野蛮人,那两个国王更是恶棍中的恶棍。那个理查要我献上马匹,那个腓力强占了我的庄园,还要求我必须为他们提供军粮,一个两个都这样,难道真当我是软弱可欺,予夺予求的奴隶了吗?”
“等到阿迪勒总督进城的那天,我要亲手把他们绞死,我要让他们知晓冒犯巴赫拉姆后代的下场。”
自从双王抵达塞曼努德后,萨曼老爷这些天遭受的屈辱,还要更胜过之前洛萨给他的。
他现在无比怀念当初马赫里总督的统治时期,那时的他几乎如半个塞曼努德的城主,马赫里身后的隐君,无论那个地方的领主都要给他三分薄面,现在却仿佛成了一条随便路过一个人便能踹上一脚的野狗。
“如今那个恶魔公爵闭门不出,大概率是重伤未愈,各方十字军明争暗斗,互不统属,只要阿迪勒派人攻城时,我们的人能抢下一座城门,十字军必败无疑!”
“我若是立下这样的功劳,所有萨拉森人都该视我为英雄,我的商路将更加畅通无阻,萨拉丁就算委任我为大维齐尔都不为过。”
他喃喃自语着。
“老爷,有一封外面来的密信。”
有贴身奴仆小心翼翼地将一卷裹在木筒的信纸递了上来。
“快拿来我看看!”
阿迪勒急匆匆接过密信看去,只是粗略扫过,他脸上的神情便阴沉了下来。
“怎么可能”
“他怎能这样对我!”
他抓着密信的手指不断颤抖着,嘴里不住呢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老爷,您怎么了?”
萨曼老爷长叹了一口气,冷笑道:“此前,我单觉得这恶魔公爵,高卢王,阿尔比恩王都是一群巧取豪夺的强盗,却不曾想这库尔德蛮子也如此可恶!”
信里,阿迪勒要求他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只是用流言蜚语来挑拨十字军三方派系间的关系,而是真的要他出动杀手,暗杀十字军王公,再嫁祸给其敌人。
这种事的危险性可想而知。
就算他做事干净,手尾都处理利索了,十字军也不可能放过他。
萨曼老爷有理由相信,就算这事根本不是他干得,是十字军领主们真的在内斗,那个腓力或是理查也会很乐意把这口锅扣到他的头上。
“该死的库尔德蛮子!”
萨曼不住低声谩骂着,法兰克人是恶狼,那阿迪勒就是鬣狗,都是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
萨曼老爷努力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压低了声音道:“传我命令,今晚入夜之后,带上所有便于携带的财物,我们撤往突尼斯!”
他手底下养着两支海盗舰队,水手都是他曾经的家奴,心腹组成,算得上忠诚可靠,眼下,他们已是萨曼老爷心底,唯一的退路了。
至于去暗杀十字军的贵族,撺掇他们内斗这种事,他根本就没打算干!
可有些事,不是他不办便不会发生的。
沙蒂永的雷纳德,狠狠地将手中的剑插进面前最后一名刺客的胸膛,他的脸上溅满了鲜血,作为为腓力服务的报酬,他获得了一瓶风暴骑手的魔药,顾名思义,这能让他的剑像疾风一样迅捷。
哪怕年岁已高,但魔药的力量重新让他体会到了青春的味道。
所以他才能在这场蓄谋已久的刺杀当中幸存下来。
他取出腰间的匕首,割下刺客那明显是一副欧洲人相貌的头颅,高举在手中,任由那淋漓的鲜血洒在自己的脸上。
“我就在这儿,是谁想要杀我?想要杀那死海中的王者,最伟大的十字军骑士!”
“来啊!”
他发出如同雷鸣般的怒吼,满脸鲜血的他,像是一尊怒神。
“是谁想要杀我!站出来!”
逐渐围拢上来的十字军,面面相觑,惊愕地看着站在数十具尸体当中的雷纳德,其中,有他的护卫,也有来袭的刺客,每个人都清楚知道一点——出大事了!
作为昔日太后党的头面人物,整个耶路撒冷仅次于的黎波里的雷蒙德的十字军王公,虽然自从洛萨公爵如彗星般崛起后,便逐渐沉寂。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直辖领地,也就失去了一座希伯伦。
放眼整个十字军当中,拥兵数千的他,也算是一方人物。
这种人被当街刺杀,刺客们还都是一群法兰克人,这在两派十字军对立的情况下,实在是太微妙了。
“雷纳德!”
人群排开,一袭蓝底金鸢尾的年轻国王,最伟大的奥古斯都,腓力二世单手按着腰间佩剑,缓步向他走来。
他不顾身旁侍卫的阻拦,径直来到雷纳德的面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陛下!”
疯魔一般的雷纳德愣了下,连忙跪在地上,行吻手礼。
他很清楚这位高卢的君主拥有怎样的实力和手腕,雷纳德虽然疯狂,却不是一个癫子,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夺回自己的领地,甚至更进一步,在埃及获得一片大大的封地需要抱紧谁的大腿。
就自己曾被赐下的魔药,据他所知,腓力的卫队几乎每人都曾饮用过。
“雷纳德爵爷,请相信我,不会容许一个卑劣的刺杀者逍遥法外,但眼下正是跟异教徒对垒的关键时刻,在天父的注视下,我们必须大事化小。”
腓力搀扶起雷纳德来,小声说道。
他其实不相信理查会干出这种事来,那是个骄傲的狂徒,不可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来剪除自己在圣地最依仗的一条臂膀,但不代表他就没打算拿这事来攻讦理查。
他在思考,如何才能借着雷纳德遇刺这件事,为自己攫取到最大的利益。
腓力突然大步跃上旁边的一张桌子,虽是全副武装,但动作极为灵敏,他虽然不擅长统兵作战,但自己喝过的魔药可一点都不少,身体素质极强。
“诸位基督的勇士,天父视下的袍泽兄弟,方才就在你们的面前,一伙伪装成十字军的异教徒刺杀了沙蒂永的雷纳德——一个永远虔诚奋斗在同异教徒作战的最前线的勇士。”
“这说明什么?”
“那些卑劣的异教徒在恐惧我们,他们没有胆量在正面战场上击败勇武的基督勇士,只能寄希望于用阴谋诡计使我们分裂,内斗!”
“为了不使异教徒的阴谋得逞,十字军必须要有一个统一的声音了!”
“明天,我们必须推举出一个大元帅,他将指挥所有的十字军!一旦选举结果产生,便连我都要在战时服从他的意志,十字军将真正凝聚为一体,在天父圣辉照耀下,解放埃及所有的基督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