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午后。
君士坦丁堡的郊野,一行三人蓦得穿破了空间的障壁,凭空出现在一棵高大的橡木下。
“这是哪?”
洛萨捂住脑袋,强忍着剧烈的眩晕感打量着四周。
传送的过程,就像是把人丢进滚筒洗衣机中以最大功率运转,他现在甚至有种想要躬下腰大口呕吐的冲动。
安娜神情平静地搀扶住脚步踉跄的尹芙,这个宅女的身体素质显然还不如洛萨,反倒是安娜,要么早就已经习惯了传送,要么就是身体素质惊人。
“君士坦丁堡的西郊,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分布着不少墓园,也是最早传出偷尸怪物传说的地方。”
君士坦丁堡的居民往往是葬在城内的教堂附近的,他们认为这有助于他们在死后升上天堂,或是在最终审判时网开一面。
西郊的墓园安葬的只是底层的穷人和外邦人。
“你在君士坦丁堡到底有多少传送阵?”
洛萨感觉有些离谱。
这位主持修建帝国图书馆的先辈巫师,给安娜留下来的遗产也未免太丰富了些。
“没你想得那么多,只在关键位置,留有十几个吧,而且大多数都在城内。”
安娜显然没有什么显摆的兴致,辨认了下方向,便道:“时间紧迫,跟我来吧。尹芙,你好点了没,如果好点了,就替我和洛萨都加持上轻身术。”
蓬头垢面的女巫“嗯”了一声,仍旧是不大敢见人,眼睛怯懦地从有些打结的发丝间看向洛萨,用细如蚊(wen)蚋的声音念起咒语。
她还不知道安娜叫她出来到底是做什么事,但她又不习惯开口询问,只是默默地听从指令。
几缕魔法的灵光落在洛萨身上,他顿时感觉身体轻盈了许多,如果不是原地蹦跶两下实在是不够体面,他一定会这么做,试试自己能不能跳起来摸到头顶的树梢。
“我们先动身,路上再跟你们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娜说着,便扯开长裙的开叉,迈开两条大长腿向远方跑去——那姿态有种说不出的英姿飒爽,跟她原本的形象截然不符。
安娜一边跑着,一边向洛萨和尹芙传音道:“莉耶娜在地宫里发现了一个规模庞大的鼠群,据她推测,很可能跟查士丁尼大瘟疫有关。”
“所以,都打起精神,这是一场有可能毁灭君士坦丁堡和帝国的恐怖灾祸。”
鼠群,瘟疫?
这两个关键词,立刻在洛萨的心中交织成了一个恐怖的词汇——黑死病!
他的心脏一颤,如果真是黑死病,这不仅对东帝国是一场灾难,对整个世界,除了更遥远的东方王朝,可能都是一场灾难。
因为君士坦丁堡处于整个欧陆的贸易枢纽。
这里若是流行起黑死病来,高卢,尹比利亚,日耳曼尼亚,波罗的海,西斯拉夫国,罗斯诸邦,北非,黎凡特...没有一个能跑得了。
包括洛萨的外约旦领地和利马索尔军区。
以这个世界简陋的仿佛只有灌肠,放血,香薰三种治疗方式的中世纪医学,这绝对是一场死亡数以千万计的恐怖浩劫。
洛萨立刻开口道:“安娜,芙琳手中也有一枚纹章,替我接通她的通讯,立刻让她,让娜,切利尼娜还有般若四个人赶来支援我们。”
“谢谢。”
“不用,瘟疫若起,没人能够独善其身。”
他们奔跑的速度很快,眨眼就掠过了一片广袤的麦田,踩在湿软的田埂上,留下的脚印却相当之浅。
四周的景色逐渐变得荒凉起来。
“就是这儿了。”
三人说话间,已然来到了一座深井前,这里早已经废弃了,井口被半人高的杂草遮掩了大半,靠近还能从中嗅到澹澹的腐朽味。
“接着。”
安娜丢出了一瓶澹蓝色的魔药,里面的液体看起来特别像洛萨前世洗衣服时用的蓝月亮。
略一摇晃,里面的液体缓缓流动起来,给人一种相当黏稠的感觉。
“这是?”
“恢复精神力用的魔药。”
洛萨恍然,他刚施展过一次半龙化,精神力消耗了大半,眼下战斗力十成顶多能发挥出两成,安娜明显也知道这一点。
“谢谢,这东西你有很多吗?”
洛萨盘算着,这东西若是产量足够,对他而言绝对是比手中新获得的“龙核宝具”更加有用的宝物。
“当然不,这东西调配困难,材料稀罕,我这么多年也才攒了五瓶,如果不是必要情况下——我建议你喝白月草调配的回神药剂,那也能恢复精神力,只是需要静坐两三个小时。”
安娜看了洛萨一眼,催促道:“赶紧喝了,我们没有时间浪费了。”
洛萨立刻拧掉橡木瓶塞,将里面的液体倒进嘴里。
出乎洛萨的预料,入口并未感觉到有什么难以下咽的感觉,虽然口感十分黏稠,但也谈不上有多难喝。
魔药入喉,他顿时感觉到一阵清凉的感觉从胃部升起,直冲大脑。
原本已经快要干涸的精神力,开始迅速恢复,看这速度,最多只需半个小时,他的精神力就能恢复到满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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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下去吧。”
洛萨提醒道:“记得给芙琳她们留一个记号。”
安娜点头道:“放心,我知道。尹芙,你走在最后面,如果有危险,不需要顾虑我们,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为先。”
尹芙“嗯”了一声。
随即就看到安娜毫无犹豫,纵身跳进了井口。
…
“不用送了,多谢宽待。”
跟有些过分热情的,马术竞技大赛的负责人——一个君士坦丁堡的伯爵指挥官道别后。
让娜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币,放在了“葡萄”的马鞍上。
在这场骑术竞赛当中,她成功赢得了冠军骑士的荣誉。
但过程并不像她预料的那样轻松,因为她从来没有练习过骑射的本领,在骑射上面,输给了一个库曼出身的瓦达瑞泰骑兵。
如果不是她在投矛,骑枪刺击,竞速三项得了满分,还真未必能赢得冠军的头衔。
她牵着葡萄,心情很是愉悦地走在林间小道上,她随便出手,便小赚一千苏勒德斯,换算成普通品质的葡萄酒,应该已经能填满一个仓库了吧?
葡萄突然停住脚步,有些不安地刨着地面。
“葡萄?”
让娜的神情微怔,将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有强盗?
葡萄是一匹有灵性的马儿,它的直觉向来很灵敏。
然而,周围一点特殊的动静都没有,有些安静得出奇,这里已经远离了举办竞技大赛的庄园,恰巧处于一段荒僻路段。
她屏息凝神倾听了许久,也没察觉到到底是什么东西,使葡萄如此不安。
这时。
她注意到葡萄的视线,竟是死死盯着,路边一只顺着一座废弃房屋的墙角爬过的老鼠。
她神情顿时放松了下来,拍了拍马屁股:“你这家伙,难不成是吃老鼠吃上瘾了?我警告你,你偶尔想开荤,我可以替你准备鲜肉,但绝对不许再吃老鼠了!”
马吃老鼠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一些不小心走到草料堆的小鸡仔,被马儿一口一个嚼碎咽下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让娜以为“葡萄”不过是好奇才会这样做罢了。
但她牵住缰绳,试图催促葡萄继续前行,葡萄却说什么也不愿意走了。
让娜的神情,这才变得严肃起来。
因为她意识到,这只老鼠可能不太对劲,它的毛发湿漉漉的,打成一绺一绺的,还能看到一个个清晰可见的黑色脓疮。
葡萄显然不是因为想要吃它,才会在它面前停不的。
这时,那只老鼠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抬起脑袋,一双小眼睛中,竟是闪烁着嗜血的红光。
随即,这只老鼠竟是不顾双方体型的巨大差距,吱吱叫着向葡萄扑来。
砰!
让娜动作迅捷地从地上抓起了一根木棍,精准地将老鼠钉在了地上。
她小心翼翼地带着葡萄绕开这只发疯的老鼠,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不安来。
这只老鼠显然不是什么健康的状态,说不定就携带了什么致命的病菌。
绕过老鼠的尸体,她牵着葡萄,继续前行。
一路上,周围格外的寂静,静到有些吓人,仿佛连鸟兽虫鸣都消失了。
让娜压抑住心中的不安,继续走着,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道旁,竟是倒毙着一匹战马,马鞍,马镫,马鞍袋齐备,主人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她没敢贸然靠近,眼神中有种挥之不去的疑惑。
自己不过是去郊外赛了一回马,怎么回来路上,整个世界仿佛都变了一样?
心中这样想着。
她远远打量着这匹战马,只见它的腹部破了一个口子,底下的泥土中还浸润着少许血迹。
皮肤下,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断蠕动着。
啪——
它的一处皮肤被咬穿,从中钻出了一只脏兮兮,满身血渍的老鼠。
它的身上,赫然也生满了脓疮。
“这是…什么邪祟?”
让娜将按在腰间佩剑的手松开,从马鞍上取出那柄锈迹斑斑的圣枪。
那只血淋淋的老鼠,用一双猩红的眼眸紧紧盯着让娜。
周围,逐渐响起了密密麻麻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只又一只的老鼠钻破战马的皮肤,眼睛通红地紧盯着让娜。
林间小道的道旁。
鼠群更是已经汇聚成潮,随时准备将让娜和她的坐骑一同吞噬掉。
让娜的脸色有些难看,她轻轻拍着葡萄的脑袋,安抚这只受惊的大牲口,低声喃喃道:“真是见了鬼了,连老鼠都要吃人了。”
这显然不是什么黑死病。
或者说,不单纯是黑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