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叫我来的。”周北夕答得十分平静。
林桑榆迅速回头，在人群中锁定那个站在桑叶身边，一脸讨好笑容的狗腿老爸，恨恨看着他。见林霖毫无愧疚，林桑榆瞪了他一眼，兀自冲上车，占了一个靠后的位置，挥手招呼桑叶坐过来。
“桑叶，这里。”
桑叶在林霖的护卫下，走到林桑榆的身边，高傲地瞥她一眼，径直走过。
“你以前都是和我坐的！”林桑榆反应过来后，忿忿转身道。
桑叶倒是很给面子回头看了她一眼：“今时不同往日。”
林桑榆泄气回头，果然看到周北夕站在座位旁边。见她带着愠怒的眉眼，周北夕说出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我可以坐这里吗？”
林桑榆皱着眉头和他对视半晌，最终还是呼了口气，站起身给他让座位。
“你坐靠窗那边吧，你容易晕车。”
林桑榆已经懒得计较他的事无巨细，挪进窗边重重坐下，也不知道在向谁撒气。路上林桑榆一言不发，撇着嘴看向窗外，和身边的男人划出了楚河汉界。
周北夕没有找林桑榆说话，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而后把书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在林桑榆前面座位的网兜里。
林桑榆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声响，终于忍不住板着脸看过去。
网兜里放着虾片，糖豆，大白兔，还有看起来像是自己做的柠檬茶。她想起周北夕住的那间破旧小屋，还有屋中的老旧家具，面上的严肃维持不住了，“你胳膊怎么样了？”
“没事了，已经拆线了。”
“我看看。”林桑榆把头伸过去，想要看他用袖管遮住的胳膊。
“别看了……”周北夕声音有点小，“现在还有些明显，不好看，等过些日子好点了给你看。”..
“不，我现在就要看。”
周北夕拽住了那边的袖管，犹豫片刻，还是解开了袖扣。
袖管一点点挽起，林桑榆的视线随着周北夕的手看上去，一条蜈蚣般的伤痕出现在周北夕臂上。这年月医生的缝合技术还不好，原本就深长的伤口，在有些凌乱的走线之下，显得更加狰狞。伤口恢复得不太好，淤痕之下皮肉依然泛着红色，隐隐还有些黑紫。
林桑榆鬼使神差伸出手触上起伏的痕迹，感受到手下的人轻轻一颤，连忙将手收回来。
“还说不疼！”林桑榆埋冤他，“这伤口看着就没好，说了不能碰水，你是不是没听话？”
“我……”周北夕少有地停顿一下，“昨天洗了个澡。”
“你为什么要洗澡？再忍几天不行吗？”
“天气太热了。”周北夕垂下眼睫，“今天要出门，我身上不舒服。”
林桑榆瞥了周北夕一眼，见他仍是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中的火突然发不出来了。
“这路不对啊……”开进山区不久，司机师傅突然碎念出声，语调有些惶恐。
林桑榆闻言朝窗外看过去，他们此时停在一座两边环山的大桥上。前两日山中下了大雨，山洪从两边泻下，漫过桥面，湍急的水流从大桥中央拦腰穿过。
“这可怎么办啊？”司机师傅急得额角冒汗，手不住捏紧方向盘。
林霖走到司机师傅旁边，看了看同样停在此处的一辆小车，车里坐着一家三口，孩子还很小，在妈妈怀里哭闹着。
“赵师傅，能调头回去吗？”
“不行了。”旁边车里的男人听到他们的话，大声喊回来，“我们刚才那边过来，山体滑坡，路被堵死了。”
车上的人不住看向突然有些阴沉的天空，若是再下起雨……
“赵师傅，试试能不能冲过去，这水不算太急，也许能行。”
林桑榆有些紧张地看着桥的两边。山里的桥虽然宽广，可两边并没有围栏，若是真的控制不住，车被冲下去……
“没事的。”周北夕像是听到了林桑榆心中的话，“我们车里人多，不会轻易被冲走。”
林桑榆眉目松下片刻，可望向窗外的小车又皱得更紧了些。
“好，我试试。”司机师傅终于鼓起了勇气，再次打着了车。
“等等。”林霖突然出声叫住了赵师傅，眼神犹豫扫过桑叶和林桑榆。
“那边那家人……我得去帮他们。”
一群人上前围住了林霖，桑叶和林桑榆也顺势跟上去，一脸担忧。周围有人鼓励，有人劝阻，林桑榆许久没出声，她看了桑叶一眼，发现她上前一步，像是要说什么，林桑榆突然开口—
“我陪你去。”
众人诧异地看着这个自称是桑叶侄女的小姑娘，面露疑惑。
“你车技不好，别去了。”林霖直接拒绝。
“我……”林桑榆还想说什么。
“我去吧。”林桑榆转身看向说话的男人，他刚刚穿过人群走到她身边。
周北夕的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一丝紧张都不见。
“小周，你别跟着了，这事危险，有问题我们没法和你爸妈交代。”
“我没事，林哥。人多车体重，而且我也会开车，我能帮忙。”周北夕好似全然不在乎生死。
林霖权衡再三，还是点头应下，直至二人走下车，周北夕也没有再回头。
按照刚才定下的计划，由赵师傅开着大车先过去。林霖和周北夕按照大车的路线出发，也好有些经验。
赵师傅等众人坐回座位，再次打着了车。
众人一同倾身看向前方湍急的水流，有人神情肃穆，有人紧张难安，还有小孩已经发出啜泣。
随着一声的轰鸣，小巴车缓缓向前移动。赵师傅秉承着“快走沙慢走水”的经验，不快不慢轰着油门，终于开到了水流旁边。
车上接触到水流的一瞬间，众人感受到一阵强大的推力。一声尖叫从车的后方传出，赵师傅立刻反打方向盘，勉强走回了正确的轨道。
比起惊恐的人们，林桑榆与桑叶一言不发坐在座位上，她们不约而同向后方的那辆车看去，再转回来时，林桑榆拉住了桑叶的手。
“没事的，我爸他……很稳妥。”尽管这样安慰着桑叶，林桑榆的心中仍是七上八下。
“过来了！我们过来了！”小巴车内爆发出一声大喊，周围的人跟着松了口气。
车子停好，林桑榆便拉着桑叶下了车，站在水流的这边远远遥望着对岸的小车。
距离太远看不清车里的人，林桑榆甚至无法辨别驾驶座上是谁，可她的身上还是冒出了一层冷汗。她紧紧挽住桑叶的胳膊，与她一同看向那边。
小车很快打着了火，开车的人很是果决，冲进水流的速度比他们刚才更快一点。
可就在这时，方才还平缓的水流突然加快了流速，一个浪花打在小车之上，车迅速移出了五米远的距离。
林桑榆紧紧蹙着眉，放在身侧的手用力捏住，水流声伴着巨大的心跳响彻在耳边，她的眼睛红了。
那边的小车偏离轨道后立刻调转了方向，朝着水流流入的方向开去。与此同时，小车的速度降了不少，靠着水流的推动缓慢向对岸靠近。
“妈妈，车车快掉下去了。”一个稚嫩的童声敲击着林桑榆的耳膜。
林桑榆踮脚向那边看去，小车离陆地不远，大概七八米距离，可距大桥边缘只剩两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