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森几乎半跪在蒲团上,急的满头冒汗,颤抖着声音道:“教主他、他——”
他偷偷抬眼观察少年的神色,奈何集会厅内光线过暗,还没有大门外面的灯光明亮,以至于他完全看不清少年的表情,豆大的汗滴接连砸在蒲团上,立即氲湿一片。
山森不敢迟疑太久,就怕下一秒自己就步了二松的后尘,就算他平日对二松多有不喜,可也不代表他愿意看到后者犹如被拍死一只蚊子似的轻易死去。
在少年恍若未闻的疑问气音飘到耳中的时候,山森再不敢拖延,如实急道:“教主外出,但很快,用不了一天就会回来!”
“一天啊……”
少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山森身体一抖,彻底趴跪在蒲团上。
黑泽阵早就站起身,鄙夷不屑的目光从山森身上扫过,走到散兵和鱼冢面前,还记着散兵先前的话,微微低头,沉声道:“长官。”
散兵地垂下眼眸:“做的不错。”
他大多数时候并不介意对表现优异的士兵予以嘉奖,不过按照他一贯的性子来说……“你连工藤新一都看不出来,让他在你眼皮底下晃悠那么久,我还当你也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黑泽阵:“……”
这句话简直是从白天见到毛利兰开始,就一直在扎他的心。
白天被散兵忽然捅破柯南的真实身份,不仅是毛利兰心情复杂,黑泽阵都升起了浓烈的想要杀死某人的决心。
——这是他一生的耻辱!
鱼冢默不作声,结果没想到散兵说完黑泽阵,下一个就是他。
散兵坐在鱼冢肩上,转头的时候市女笠两侧的线坠会划过鱼冢的侧脸,带来被细微电流窜过的感觉。
肩上的少年很是认真的道:“不过不管怎么样,你的脑子至少比鱼冢强一点。”
黑泽阵感觉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
他深吸一口气,无言的退到一侧,让出了整个集会厅的视野。
锵地一声,黑泽阵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红光,一样东西被扔到了他身前,定睛一看,竟是一把通体缭绕着红色雾气的长刀。
刀身不宽,是纤长的款式,刀身上有暗纹,显得精美异常。
黑泽阵曾在海岛下方朝上望时,见过那时出现在散兵手中的刀,若无意外,就是他面前这把。
散兵拍拍鱼冢,半包裹在露指长袜里的纤细白皙的小腿微晃,示意他往上首走去,头也不回的对凝视着长刀的黑泽阵道:“此为[一心传]名刀,是一把能控制持刀人心智的妖刀,要想活命,就拼命的坚守己心吧。”
鱼冢一步步迈上台阶,从趴跪着的山森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身和坐在他肩上俯视自己的散兵,山森连忙收回目光,头死死的抵在地面。
他怕的要死,心底又埋怨那群诅咒师怎么还不来,还不快来杀了他们,让这三个使得盘星教颜面尽失的崽种死无葬身之地!
散兵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嗤笑着从鱼冢的肩上一跃而下,木屐底部落在地面上,发出咔哒的轻响。
山森的心跟着这细微的动静一颤,然而接下来却没有任何动静,他抓心挠肝的惊疑,偷偷小幅度的抬起头,随即双眼猛然瞪大,浑身僵住。
最初被扔上来的额疤男人还没死,意识模糊的贴着墙根向外爬,被身材壮硕的男人拎起来嘭咚扔到了一边,而头戴市女笠的少年一腿支着,另一腿盘坐着,手肘撑着膝盖,正兴味盎然的盯着自己。
那双紫色的眼睛里此时此刻清晰的倒影出自己惊悚的表情,还有更僵硬的丑陋假笑。
为了讨好少年,山森在极度恐惧之下,露出了自己害怕教主时,习惯性卑微讨好的假笑表情。
也正是他此时丰富的情感使得散兵对他愈加感兴趣。
从他见到第一个人类起,从他总是在不自觉的模仿人类的行为,说出“人应是这般呼吸的”的时候起,他就注定被人类的一切吸引。
欣赏他们的恐惧、怨气、杀意……又或是一切美好的情绪。
发现山森又低下头之后,他可惜的叹了口气,撑着下颚望向集会厅门侧,对着妖刀沉思的黑泽阵。
很快就没有时间给他苦恼究竟该不该握住妖刀了。
山森联系的诅咒师终于赶到,这群没有纪律的人挤挤攘攘的出现在大门口,有的有浓重的黑眼圈,有的脸上画着花纹,或是浑身血腥气——看着就不是好人。
不过里面也并非真的没有好人,至少夏油杰的理想——让所有咒术师不须再为了消灭咒灵以命相搏——听起来还是不错的。
只是这种被人踹上门找骂的情况下,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何况这里一群跟着夏油杰喊打喊杀的诅咒师。
他们第一眼看到了站在门边一身黑衣的黑泽阵和他面前波动着红色不详雾气的妖刀,立即将之当成了强大的咒具——简单来说,有术式或者咒力的工具都能称之为咒具。
这把妖刀看起来就不同寻常,其上的红雾仿佛会呼吸一般有规律的晃动,似乎是感觉到什么,红雾晃动的更加剧烈了。
诅咒师眼中的掠夺之意更甚。
黑泽阵知道散兵为什么会将妖刀扔给自己了。
散兵早就知道盘星教还有援兵,而他作为长官,自然不能让两个下属闲着什么也不干,现在就是黑泽阵表现的时候了。
鱼冢什么也没得到,他看向散兵,得到后者的耸肩:“如果黑泽被妖刀侵蚀了意识,你可以去抢过来。”当然抢不抢得到就不一定了。
听得清楚的黑泽阵握住妖刀将之从地面拔出,看向诅咒师,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必然不会让长官失望!”
不被妖刀控制的黑泽阵看不见咒灵,可惜这些诅咒师全是人类,即使手段花样百出,也难以赢过手持妖刀的黑泽阵。
赤红色的雾气随着黑泽阵的每一次挥臂在人群中蔓延,咒具被拦腰坎断的声音和划破皮肉的声音时不时响起,三点血滴甩到了黑泽阵留有乌青的脸上,他气势一沉,眼底闪过狂乱的情绪。
……
夏油杰曾经与五条悟是同年级的同学,甚至可以用好兄弟来称呼两人的关系,曾经的他想保护全人类,如今的他是被全咒术界通缉的特级诅咒师。
有时他会想起五条悟当初放走自己时候的样子,然而自己为了大义所做下的一切,包括杀掉自己亲身父母的暴行都已经无法回头,他只能在面前这条狭窄艰涩没有退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终止的那一日。
他今天外出是为了捕捉一个能够制造死亡幻境的特级咒灵。这只咒灵形状如开在章鱼身上的彼岸花,红色鲜艳的彼岸花花瓣挤满了章鱼触手的吸盘中,密密麻麻的枯瘦手臂从花蕊中间伸出来在空气中抓探,气味诡异的在浓郁花香与腐烂之间徘徊。
见到特级咒灵的第一眼,夏油杰就被动陷入了死亡幻境,在十秒内见证了自己的数十次死亡,他只要有一次信任了眼前的幻境,就会深陷幻境之中,现实中花瓣内的手臂就会将他抓进触手内部,和咒灵融为一体。
即使挣脱了幻境这只咒灵也十分难杀。它脱胎于人类对死亡和黄泉的恐惧,以美丽代表亡魂的彼岸花和象征恐惧混乱的章鱼为表象,介乎于虚与实之间。其他人想要来消灭它定然要花费一番功夫,而夏油杰需要将咒灵打败,在它逃跑前将之降服只会更难。
为了找出这只彼岸花咒灵的切确位置,他耗费了数百只一级咒灵。
若是往常,这种难缠的特级咒灵肯定会落到五条悟的手上,甚至在他降服的半途被五条悟截胡,然而现在五条悟不得不受制于咒术界上层找什么东西,以至于夏油杰这段时间也异常忙碌——忙着吸收咒灵。
彼岸花咒灵化为的咒灵玉同样难吃,他压抑住干呕的反应,以至于眼角都因为刺激溢出泪光。
即使从学生时代就这样吞吃咒灵,时至今日他仍然受不了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天已经快亮了。
夏油杰随意拐进了最近的旅店,店家完全不敢拒绝这个身穿五条袈裟,扎着半丸子头的高大男人。
夏油杰正洗澡的时候,收到了山森打来的电话,电话接通的一秒后,邪肆优雅的少年声音响起:
“盘星教教主,晚上好。”
山森当然不敢当着散兵的面打电话,他战战兢兢的看着握着手机,唇角微勾的少年,只觉人生无望。
夏油杰眉梢微挑,手机稍微偏离了耳朵,确认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的“山森”二字。
电话那头的少年并不介意他的沉默,也不在意这头淋浴的哗哗水声,数着什么:“一、二……十三、十四……你的二十三个诅咒师属下都败给了我的普通人属下呢。”
现在他口中的普通人属下黑泽阵正脊背挺直地双膝跪在地上,头后仰,长而直的白发拌着鲜血散乱在背后垂到地面,无意识的望着集会厅的顶端,鱼冢正在他身边试图唤醒他。
集会厅的地面上,围绕黑泽阵为中心倒了一地的诅咒师,他们大部分都还没死,不过此时也顶多留有一口气在。被妖刀彻底操控的黑泽阵失去意识,总是循着间隙想要攻击散兵,奈何完全不是对手。
此时妖刀横躺在散兵所坐的蒲团之前,饮过鲜血之后,上面的红雾更加赤烈,也更加不甘。
哗哗水声停了。
夏油杰走出浴室,站到落地窗前,隔着黎明前青白色的天空望向盘星教的方向。
电话里传来对方规律的呼吸声,不急躁,不轻缓,也不常人。
夏油杰细长的双眼微眯:“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呼吸声很刻意。”
电话那端在他话落的那一刻陷入了漫长的安静之中,这一次连呼吸声也不可闻了。
夏油杰嗤嗤低笑起来,继而转变成大笑:“没有人的心跳是绝对规律的,悲伤、激动……种种情绪都会造成影响,人的呼吸也是同样,可你竟然能做到分秒不差,比机器还要准确。”
“你是什么,咒灵?这么迫不及待的给我打电话,是想让我祓除你吗?”
在夏油杰预料之中的,在他说出那番话之后,少年的声音中带了明显的怒气。
“不想让整个盘星教给你陪葬的话,夏油杰,你最好立刻来见我。”
“我们来‘商量’一下,百鬼夜行。”
少年的声音中,怒气与得意诡异的结合在了一起。
夏油杰的神色倏然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