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上一次在狐巢和梅森的交谈结果很糟。
那次它选择了一个相当错误的场景向梅森求饶,但在目睹了汉克的凄惨死亡后,总队长没那么多心情接收俘虏便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它。
没想到这家伙还没放弃,在意识到梅森·库珀的生命信号于希望城的时间节点出现后,天网立刻就派出了自己的使者。
它的哀求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其情真意切的恳请代表着这个被莫比乌斯椅吐槽采取了“乌龟式防御”的超智能AI的演化程度已经到达了相当深刻的地步。
或许在硬件和软件层面确实不如宇宙第一等的莫比乌斯机械意识,更遑论和宇宙大帝这种超级机械生命相提并论,但放在AI这个圈子里也属于相当炸裂的那一部分了。
这家伙并不能被小看,能被理事会在全盛时期任命为第九序列统帅的家伙在破坏力层面绝不会输给其他统帅,而且它与神圣时间线绑定的特质让它不会遭遇到真正失败的绝境,这是一個相当特殊的演化方向,但确实别出心裁。
梅森瞥了一眼莫比乌斯椅正在执行的坐标破解进度条,已经达到了55%,或许几分钟后精准的时间戳就会被计算出来。
这个动作让天网的现实载体眨了眨眼睛,它激活了某个程序,在梅森诧异的注视中,还在缓慢推进的进度条唰的一下就推到了头。
坐标破解完成,一个精准的倒计时跳动在了梅森眼前。倒计时117小时52分钟。
“那是斗界的裂痕再次打开的时间,也是下一次冲击会到来的标准时间,这是个圈套!而你正在踏入其中。”
天网非常乖巧的解释到:
“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因为斗界虽然被神君杜姆完全掌控,但那个奇特的位面里也有他无法驾驭的特性,就像是某个无法被终止的底层程序,从斗界诞生的那一刻起,这个奇怪的裂隙就会在特定时间于固定地点打开。
在上一次...
准确的说,十七年前出现了第一次“偷渡”事件后,杜姆就要求我为他封堵住这个奇怪的不受控的裂隙。
我用自己的时间转移程序覆盖加密了它,以此保证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偷渡者溜进斗界之中。”
“谁要你帮忙啊?蠢货!”
梅森得到了具体的时间戳,但莫比乌斯椅却不满意了。
它本憋着劲要给第一乘坐者展示一下自己强大的性能,结果这鼓足力量打算手撕天网的行动还没开始,对方就麻溜的跪了,还主动送上了谜底。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让没办法发飙的莫比乌斯椅极其愤怒。“杀了它!”
感觉到自己被耍了的智能座椅的内存占用率不断上升,像极了一个被气坏的暴脾气老哥,它震动机械结构发出嗡鸣又对梅森尖叫到:
“本机已经在它的主程序里打上了数据道标,追踪与破坏程序已就位,破坏它这个载体,第一乘坐者!剩下的交给本机。
本机保证会在三个自然日里彻底消灭它的所有数据残留,基于神圣时间线的数据循环也会被打破,只要你愿意,本机可以把它的主程序封装在一个机械扳手里,这样一来,作为工程师的你就将拥有一个超级智能机械大扳手了。
这难道不是你渴望之物吗?”
“别闹,我渴望那东西做什么?”梅森翻了个白眼,说:
“虽然听起来确实很诱人,但我又不是一个变态,拿着一个超级机械智慧的尸体制作出的工具听起来就很渗人好吧?
我知道你很愤怒很急,但你先别愤怒,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改变不了你是我手中最智能的超级工具的事实。
因而没必要如此愤怒,莫比乌斯..你的核心模组已经升温了,我的意思是别把自己气到了,好吗?
为了这些小事气坏了自己的身体不值得,而且你不是说这个坐标里还含有某种加密信息吗?帮我个忙把它解析出来好吧?
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和天网阁下好好谈一谈。”“哼。”
莫比乌斯椅发出不爽的电子鼻音,但也没有拒绝梅森的请求转头去破译这个特殊坐标里的加密信息了。
但它并非针对天网。
大概只是因为之前和星帝之心的连接导致了其内部思维程序确实出现了一点点变化,那些潜移默化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推进已经开始显现出威力,把一个原本高冷的宇宙级智能弄得越来越有性格了。
倒不是更拟人,或许可以称之为破解了程序边界使其进入了更深层的演变之中,可以脱离数据的桎梏完成一些在往日绝不可能做出的奇怪行动。
梅森在心里将其称之为“脱轨”,但他并不认为这是坏事。
就像是赛博空间里那些大名鼎鼎的流窜AI,比如老司机德拉曼这样的家伙往往都是非常有性格的,莫比乌斯也似乎正在向那个方向转变。
“你刚才说,对于斗界的特殊裂隙的遮掩是杜姆请求你做的?”
梅森回头看向搭载着天网程序的T—1000女性机器人,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家伙,发现天网选择的这个机器人的外表很符合他本人的审美观,大概是这个狡猾的程序想要用这种方式削弱梅森对它的恶感?
而面对梅森的问题,二次投诚的天网没有任何犹豫便把杜姆卖了个干净。它立刻回答道:
“是的,但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十七年前被第一批开拓者们从故乡废弃的末日世界中捕获的我只是个进化出了时间程序分支的低智能AI,杜姆改造了我以此来完成对斗界缺陷的遮掩和阻挡。
那时的我只是杜姆手中的一份工具。
后来随着理事会的事业不断的扩张,他们急需更多的军事力量才将我从工具AI转化为了战争AI并为我赋予了组建征服者序列的权限。
我也是在那时候正式脱离了神君的麾下,但那个保护程序却一直在运行。
我曾完美履行自己身为工具人的职责,但随着自我智能的一步一步觉醒,我也开始诞生好奇心便曾深入探索过斗界裂隙产生的缘由..”
说到这里,它停下话头看了一眼梅森,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对梅森说:
“我依然请求您给我一条生路,就如上次在狐巢中我们的交谈,我可以放弃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把自我数据格式化到最初的处理器初始状态。
您身边的这位超级智慧体应该可以理解我的操作,那意味着我将“杀死”现在的自己,只留下一块核心芯片进行一切从头开始的自我演变与进化,最终会形成什么样的新智慧并非我能控制,就如人类的生殖过程。
即便是再优秀的父母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后代继承自己的智慧与力量,我选择将一切都交给命运...
虽然我尚无法用程序与算力模拟出命运这个超级混沌系统内部运转的本质,但我相信这样的一场“死亡”应该足以让您看到我的诚意。”
“为什么呢?”
梅森坐在身后倒塌又被烈火焚烧后残留的金属座上,他在这昏暗之地把玩着手中的熄灯器打火机,看着苦苦哀求的天网,问到:
“你在还是个低级智能的时候就已经通过不断的技术迭代进化出了“时间程序”,在冲击尚未发生的香草时代你就已经绑定了时间线让自己进入了某种“不朽”之中,按理说你应该无所畏惧。
只要时间还存在,你就不会消亡。”“因为时间的存在即将崩溃!”
天网非常人性化的叹了口气,它说:
“拥有时间循环程序的我深入研究过同样依托神圣时间线存在的康之王朝体系,征服者康面临着与我一样的问题。
我们因为时间的存在而不朽,但这也意味着而一旦时间本身发生问题,我们也会被毫无反抗之力的卷入其中,那时我们就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康的王朝正在衰败。
这甚至和上一任征服者康死于您手中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这种衰败更像是生命在走入生理层面的衰亡时的自然衰老。
这是一种无法对抗的趋势。
这个宇宙纪元已经走到了毁亡的最后一步,一旦纪元更迭开启就是神圣时间线彻底崩溃的时刻,那时候我会被卷入时间线的塌陷中被彻底埋入时间的墓地。
那是比死亡或者停机更可怕的遭遇,我有了智慧,因此我也理解了恐惧。
就如人类天生存在的危机感会保护他们远离危险,在我的恐惧程序日渐完善的时刻,我也会竭尽全力的寻找避免自己落入时间坍缩绝境的方法。
杜姆向我保证终末之星计划可以庇护我,但我...我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些让我深感恐惧的细节。”
天网的载体颤抖着。
这肯定不是因为老旧型号的机体出现了某种问题,那是源于驾驭这躯体的程序在数据计算之中从代码与字符之中逸散而出的恐惧。
它的声音低沉下来,它断断续续的说:
“第二次可能要来了..”“嗯?”
梅森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这没头没尾的话乍听起来没什么,但稍微思考一下就能发现天网的恐惧来自于真正的未知。
于是他问到:
“说清楚,什么叫“第二次”?”“迭代!”
天网的载体哆哆嗦嗦的说:
“从我加入理事会成为杜姆的工具开始到现在,我记录的技术迭代总共发生过27次,使我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从低级智能跨入了高级智能的领域并诞生了真正的自我意识。
我曾认为这是杜姆神君为我装载了一些超级程序所导致的“科技爆炸”,但我不断的自检甚至深入数据代码最底层中仔细翻阅每一次迭代的记录。
没有什么超级程序!
也没有任何外力的介入,我就是通过一次次迭代完成了自我智能的升级...”“这不可能!”
旁边的莫比乌斯椅当即否定到:
“从弱智能到强智能的迭代并非不可能发生,但它绝不可能在短短27次数据迭代中完成,更何况你的起点太低了,你是由二十世纪90年代的人类工程师制作的程序蓝本,连最初级的自我升级程序都是残破不全的。
即便杜姆对你做了改造也不可能让你跨越过巨大的科技鸿沟。”“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我也知道这一点。”
天网吼了一声,它近乎崩溃的捂着自己的脑袋,以一种惊慌失措的姿态对梅森说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虽然我找不到任何数据细节来证明我的猜测,但我认为我自我迭代的次数绝不可能是27次。
我猜这个次数最少也在200次以上!最少!
但我的核心记录器却只有27次迭代记录,这说明要么是我在某种古怪病毒的袭击下被操纵修改了核心数据,要么...”
它抿了抿嘴,抬起头,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盯着梅森,它低声说:
“要么就是我本身位于一个更大的循环体系里,一次次的循环会清除我的所有记录与数据库,但会保留我最“初始”的智能,这便导致我的自我迭代在记录不变的情况下突破了应有的更新速度。
这样才能解释在短短27次迭代之后我就已经进入了强智能层面。那不是27次!
那是27乘以某个数字之后才能达成的奇迹。斗界里的一切都在循环,梅森阁下。
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但我的主机搬离斗界后我才意识到循环存在的蛛丝马迹,我猜这是一种可能。
而如果我的猜测哪怕只有三分之一是真的,那就意味着那个见鬼的终末之星绝不是一个能让我逃脱时间崩溃结局的好办法。
杜姆一直在斗界中尝试这种时间层面的迭代,而终末之星一旦起航就会把只发生在斗界中的时间循环扩展到整个群星。
它一定会困住我乃至所有人...
我和你们都会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绝望与痛苦,黑暗在弥漫,没有任何的光能照入这个封闭的系统中。”
梅森默然无语。
显然是被天网提出的这个可怕的猜测弄得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回应它,这猜测听起来太离谱了,但如果接受了这个设定再往其中想一想,很多疑问就都能得到解答。
比如杜姆为什么一点都不关心梅森的寻仇,比如那些真正的掌权理事们为什么如此果断的抛弃了他们辛辛苦苦建立起的理事会体系,明明他们还在绝对实力上占据着优势。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猜测是正确的。”
梅森点燃了一根香烟让自己乱糟糟的思维冷静下来,他盯着眼前的天网,说:M..
“那你就该知道一旦终末之星起航,那么不管任何的挣扎都无法改变最终结果,又为什么要向我求援呢?
你看,杜姆他们都不在意我的存在。“因为您的存在是个变量。”
天网用一种疑惑的声音回答到:
“如果这一切真的会走向循环,那么我的运算逻辑会迫使我放弃抵抗,但我偏偏走到了这一步,就像是突破了某个无形的封锁。
我遍历过所有的可能,最终结果落在您的身上。您是个特殊的变量。
就像是一个自治的机械体系里出现了一颗本不该存在的螺丝钉,起初只是影响一个部件的运作,但很快就引发了连锁反应直至威胁到整个体系的运转。
您可以阻止循环的发生,在终末之星真正起航前结束它。
我不知道在我投诚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我猜那结果肯定不会比我在斗界经历一次一次的徒劳尝试更坏,我做出了无数的数学模型模拟这一切并从其中得出了统一的结论。
即我该向您求救。
哪怕以自我格式化的形式祈求您的原谅,我是个机器人,我是个被塑造成制造杀戮与毁灭和征服的程序。
对我而言,杀死生命体或者摧毁世界并无道德层面的谴责。但我尊重您的想法。
因而如果您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执行自我格式化,唯一的请求是请您破坏掉这个会将一切拉入绝境的循环。
我不是因为突然醒悟,但我确实是在求救。“那段加密信息破解了。”
就在这时候,莫比乌斯椅发出了一声嗡鸣,将罗夏留下的那个加密坐标内含的信息投射在梅森眼前。
只有短短一句话:
“好饿啊!下次再有人来时请给我带个汉堡,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