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12月25号是星期二,谢凝九点才来学校,错过了第一节课,刚入座就看到了苏晚给她抄的笔记。
两人对视,谢凝正要说些什么,上课铃“叮铃铃”响了几十秒,两人对望相视一笑。
铃声一结束,老杨从前门进了教室,朗声说:“好了同学们,我们现在开始上第二节课,接着上节课讲到的地方继续,上节课没来的同学借一下其他人的笔记,接下来我讲的内容全是重点,请大家集中注意力认真听课!”
听他的话,苏晚打起精神听课,刚准备问谢凝的话都收了回去。谢凝看她认真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漫不经心地翻开书本,这时候隔了一条过道的同学扭着头朝她使眼色:“噗呲、噗呲!”
谢凝:“?”
那人兴奋地凑过来,小声地朝谢凝说:“苏星珩进局子了,这是真的吗?”
他的话引来了周围一小片同学的注意,纷纷扭头看向谢凝,这时候老杨在讲台上不乐意地说:“都干什么,是我在讲课还是谢凝在讲课?”
一群人哄笑,谢凝从头到尾一语不发,拿起笔在课本上圈了些什么,老杨接着敲黑板,板起脸、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说:“都集中注意力听课,别开小差!”
教室静了下来,苏晚低头沙沙地记笔记,她字写得很快,字迹也工整,偶尔带点连笔,一节课下来手都写酸了。
谢凝手里转着笔,看一会黑板,看一会苏晚,不知转了几百次后,笔终于从手指间划出,如愿地掉在苏晚脚下。
苏晚穿了一双棕色毛边短靴,白色绒毛露在外面,看起来温暖舒服,她这段时间长高了很多,之前的鞋子都穿不下了,这双是后来跟谢凝逛商场时买的。
她穿着冬款校服裙子,毛呢质地,裙长比夏款稍微长一些,能盖到接近膝盖的位置,底下是浅色打底裤,谢凝弯下腰去捡笔,像猎豹一样缓慢而优雅地匍匐下去,手指够着笔的同时、她抬起脸看向苏晚——
苏晚在认真听课,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板,一只手拿着笔扶着额,另一只手放在膝上,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谢凝的动静,就在这时,谢凝突然恶作剧一般、伸手摸了下苏晚的脚踝,将她瘦瘦小小的脚踝整个握在了手掌心。
谢凝手指稍长,拇指和中指一扣,差不多就能扣住苏晚的脚踝,以前她们欢爱的时候,谢凝也这样握着她脚踝,将她的腿往上屈起。
她身体柔韧性很好,怎么折腾都行,相拥入睡时,苏晚习惯将腿勾在谢凝腰上,谢凝便握着她的足,天冷的时候还能给她暖脚。
换做平时她们一起玩闹还好,但这是在课堂上,苏晚正在认真听讲,突然被桌底下的动静吓了一跳,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发觉是谢凝,她才暗暗地抽了一口气,身体僵了半晌,缓缓地低下头,与谢凝四目对视。
谢凝维持着在桌子底下的姿势,手指像夹烟一样、夹着一只水性笔,猫科动物一样伸着脖子抬头看她,眼眸如清澈、透亮的湖泊,苏晚低眸看她,呼吸缓慢下来,放在膝上的手、指尖轻微地动了下。
四目对望,谢凝垂下眼睑,接着她拾起苏晚的手,拿到唇边,在她手背上轻吻了一口。
苏晚:“!”
谢凝的嘴唇温热、湿润,碰到苏晚手背的一瞬间,苏晚仿佛是被点燃的烟花,差点呲溜一下窜上天空,“砰”地开花。
约有个两三秒的时间,谢凝抬起眼睑注视着苏晚,嘴唇依然停在她手背上,滚烫的呼吸像是径直喷在她心头,光是她那注视的眼神,都能让苏晚腿软了。
噗通。
噗通、噗通。
心跳加速,血液简直要沸腾起来了,苏晚呼吸变得急促,急忙收回手,转移注意力。
谢凝从桌子底下起身,双臂交叉趴在桌面上,下巴枕着手臂,余光看着苏晚的反应,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
苏晚脑子一片空白,手背上残留着的一丝唾液完全挥发,那丝清凉确确实实地提醒着她——
她被谢凝亲了。
啊啊啊被亲了!
上次被亲是什么时候……根本没有上次,上次还是她们一起看电影的时候,苏晚趁她睡觉偷偷亲了她!
苏晚心跳越来越快,她看着讲台上老杨的嘴一分一合,他好像在说什么、可苏晚什么都听不见。
谢凝亲了她?!
苏晚坐立不安,看着黑板顶上的时钟,心里算着还有几分钟下课,她想要立刻下课,去洗手间洗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9点43分33秒,还有一分半下课!苏晚抽了口气,想着谢凝只是跟她玩呢,亲下手算什么?她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大大方方的,从来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喜欢和讨厌。如果苏晚认真、那她就输了!
9点43分58秒,苏晚突发奇想,要不今天放学就表白吧?今天是圣诞节,早上妈妈还开玩笑地跟她说……今天会不会有人跟她表白。
昨晚苏星珩和苏锦都被带到警局了,她居然还能开这种玩笑,苏晚想想就觉得好笑。
圣诞节适合表白吗?半个月前,苏晚在想给谢凝准备圣诞礼物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其实也不是太难的事,失败了就假装没发生过,反正之前再难堪的事情她也经历过。
如果……到最后、连谢凝都瞧不起她,苏晚宁可去死!
51秒、47秒、31秒……一分钟怎么这么漫长?!苏晚从来没这么难熬过,身体有些发热,她摸了下脖子,似乎有汗沁了出来。
空气中倏然漫出一股栀子香、茉莉香、薄荷的气息,苏晚毫无察觉,她抬眸看一下时钟,拿起笔又放下来,等着铃声响起。
信息素钻入谢凝鼻孔的一瞬间,她整个人僵住,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瞳孔骤缩、猛地发颤,双手指尖都在发颤,她呼吸凝固,极缓慢地转过头去看苏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谢凝上一次闻到这个味道,是在她那间逼仄的出租屋里,苏晚提着蛋糕来看她,穿着旗袍坐在她的床边,开叉裙露出漂亮的小腿,谢凝不顾她的意愿亲了之后、从她身上闻到了这个气息。
苏晚的信息素?!
她要分化了吗?!
回想起来,上辈子和苏晚真正有接触,是她大学快毕业、准备结婚的时候了。她根本不知道苏晚第一次发情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形。
谢凝一直在抑制剂推迟自己分化的日期,她已经十八岁半了,而苏晚也已经过了十七岁生日,提前分化也是有可能的。
“叮铃铃——”
下课铃一响,苏晚几乎是立刻离开座位,谢凝根本没来得及追上去!苏晚的座位离门近,一溜烟就不见了,谢凝从另一边过道走还有人拦着,一时间教室里乱哄哄的。
谢凝几乎确信,苏晚肯定不知道自己即将分化的事,大部分Oga在分化之前都很难有所察觉的!
她包里虽然带了贴了“Oga抑制剂”标签的抑制剂,但实际上那是Alpha用的,她脑海里飞快地转动,想着从哪能弄到Oga抑制剂,然而糟糕的是,一下课班里一群人围着她的座位,都要听她讲苏星珩的八卦。
马楚楚的嘴比电视新闻还要快,只上午两节课的功夫,苏星珩在酒店开房被抓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石海高中了。
“谢凝,苏星珩的事情是真的吗?他真的带苏锦开房去了啊?”
“太恶心了,都这样了你还不跟他退婚吗?”
“他要是威胁你,你不要怕,我们这么多人都为你撑腰!你跟他退婚,我们都支持你!”
“对对,这种人渣还留着干什么,早点扔了,不要留着过年!”
“……”
谢凝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烦躁,她骂:“闭嘴了,都给我回座位去!”
“草,谢凝你该不会是为他伤心吧?”
“垃圾桶捡的男友都比苏星珩强啊!你干嘛为他伤心?”
谢凝忍无可忍,拿起手机起身,从人群里走出去教室,给苏晚打电话。
手机在教室里响,有人在教室朝谢凝喊:“苏晚手机在教室,你别给她打了!”
谢凝往洗手间那边找,这时候苏晚从洗手间回来,她额发有点湿,看起来一切正常,见了谢凝眼神有些躲避,低着头说:“快上课了吧……”
“嗯,”谢凝注视着她,心里想东想西,刚才闻到的信息素的气味已经消失了,可能只是分化的前兆而已,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这几个月和苏晚朝夕相处,谢凝都没注意到、苏晚已经长高了这么多,快一米六几了吧,别人到了高二、高三基本上不长了,而她正是发力期。
看她脸色恢复冷静,谢凝说了声,“对不起。”
苏晚抬起头,有些诧异,“对不起……什么?”
“刚才,”谢凝润了润口水,“刚才不该那么做……”
苏晚眼神有些复杂,微微皱了下眉,她没说什么了,径直从谢凝身边过去,往教室里面走。
谢凝直觉地意识到苏晚情绪不太对,又要拦她,拉住她的手说:“晚晚,听我说。”
苏晚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抬起手将鬓边头发拨到耳后,露出了右边的耳朵,皱起眉听谢凝说话。
苏晚刚洗过脸,所以皮肤看起来很白,眼睛水润,睫毛微微上翘,侧面的角度看,有一股温婉端庄的气质,只是此时此刻她可能都没发现,她耳廓泛着血色,那是她刚才脸红的证明。
她耳朵形状很好、很薄,只有耳垂微微厚一点像玉珠一样,谢凝嘴唇动了动,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有了刚才在课堂上的经历,苏晚已经有所防备了,立刻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进了教室。
她那么喜欢谢凝,生怕稍微没控制住,将心里的情绪表达出来,她怕被嘲笑、怕丢人,更怕谢凝只是跟她玩闹,无意与她谈感情。
教室里,一群人围在谢凝的座位边上,在议论着什么。
有人坐在苏晚的位置上,翻了苏晚的书,拿了苏晚的手机,苏晚顿时急了,快步走上去,问坐在她位置上的人,“你动我东西干什么?!”
那人紧张地站起来,解释说:“刚才你手机一直在响,我才忍不住拿出来看了一下,其他同学都在,他们知道我没看你手机,而且你手机上有密码,我也看不了……”
苏晚原本很生气,但看那人根本没翻到什么重要东西,便没说什么了。
她以前也遇到过这种同学,借她橡皮时也不说借、随手就拿了,抄她作业时随手就翻开了,苏晚以前不在意这些,但现在……人一旦有了秘密,就会变得异常警惕,就有了被人拿捏的弱点。
她现在很烦躁,这段时间情绪一直是这样,起伏不定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炸。
她原来不是这样的。
以往的她,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冷静下来,她刀枪不入,不论别人骂她是“土包子”,还是围堵她打她,她都不怕。
但现在呢,她草稿纸上写着谢凝的名字,课本留白处有临摹谢凝的画像,手机里保存了很多谢凝的照片,一不小心,她的秘密就会被公之于众,她会遭到所有人耻笑,连妈妈都会看不起她,谢凝更不会理她了。
情绪一旦上来了,就像洪水猛兽推着她不断地往低洼里掉,旁人也看得出来苏晚有些生气,都不敢再说什么,在上课铃声中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处坐下。
上午三、四节课是英语课,以往苏晚都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听课,可这次她实在无法集中注意力,身上一阵燥热,就像上次过生日时一样,突然一下子发烧到了39度。
苏晚乱七八糟地想着,余光看到谢凝在玩手机,她突然想起来,谢凝之前都不上英语课的,今天为什么乖乖坐在?她在和谁发消息?
察觉到苏晚的视线,谢凝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坐得端正了,侧眸与她对视,眉毛往上挑,开口问:“Honey,what’swrong?”(亲爱的,有事?)
英语课是全英语授课,谢凝说英语不奇怪,但是叫“Honey”很奇怪,苏晚不想跟她对英语,那样会显得更奇怪,于是她把头扭过去,跟着老师抄笔记。
黑板上板书了一个“honurable”(正直的),苏晚跟着抄成了“Honey”(亲爱的),过了许久苏晚察觉过来,内心一阵抓狂。
就这么捱到了中午,等到方玲玉出现,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才终于好起来了。
苏晚没想到方玲玉亲自过来,之前苏晚蹭了谢凝很多次饭,每次都是禾莉莉过来送饭。苏晚一直都觉得过意不去、跟妈妈商量过后,方玲玉便拿主意,以后和谢凝家轮流着去送饭。
今天刚好是苏家来送饭,而方玲玉居然亲自来了!
她上星期去医院复查手术恢复的情况,医生嘱咐她多休养,不要做体力活、不要弯腰伤脊椎之类的,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方玲玉许久没有单独出门了,她穿着长及膝盖的绿色毛呢大衣,头戴一顶圆毡帽,裹着橘绿色丝巾,深色墨镜,洋气得很,丝毫看不出来大病初愈的模样,带着除了来给苏晚和谢凝送饭,她一会还要去高三理科班,处理苏星珩的事。
儿子和养女闹出了那种事,她来学校都嫌丢人,但毕竟是她生的、她养的,出了事她不能不管。只是要怎么管、该怎么管,方玲玉心里暂时拿不定主意。
她没把这些忧虑表达出来,而是面带笑容地、坐在周子然的座位上,安静地看着谢凝和苏晚吃午饭,就像平时在家里一样。
谢凝不停地给苏晚夹菜,苏晚微恼:“你别夹了我都吃不掉。”
谢凝笑着说:“怎么会吃不掉,你三个月长了五厘米,平均一个月一厘米多,多吃点争取长得比我高。”
苏晚慢条斯理说:“是6厘米,从154长到了160,一个月长了2厘米。”
谢凝“哇”地出声,捧场地说:“晚晚好棒,我都没你这么能长!”
苏晚不搭话,低头认真吃东西,方玲玉扶着脸笑着说:“真好,我读书那会怕胖,不敢多吃,那时候要是有人一起努力吃饭,说不定还能长高一些。”
“方姨这个身高刚刚好,”谢凝说,“又不是运动员,长一米八一米九的干什么?”
谢凝以前管苏父苏母叫伯父伯母,因苏远复年长了谢敏贤好几岁的原因,但这段时间她都改口叫方姨了,说这样更显年轻,其实是这样更能将方玲玉和苏家父子区分开的。
苏晚看她一眼说:“你太双标。”
谢凝弯起唇笑,说了几句玩笑话、便飞快地干完饭,然后将方玲玉拉到一边说话。
“晚晚……进入分化期了?”方玲玉捂了下唇,“我居然都没想到!”
谢凝“嗯”了一下,“有些Oga确实会分化得比较早,所以更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方玲玉呼了口气,“幸好你发现了,一会我跟她说说,这事确实由我来说比较合适。”
谢凝面上神情收敛,点了下头,片刻后,她转移了话题:“方姨,你打算和苏伯父离婚吗?”
方玲玉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谢凝会在这个时候问她这个问题。她想离,但还没有下定决心。
儿子和养女出了这种事,如果她在这种事情撇下他们不管,亲戚朋友们都会诟病她,所有人都会看不起她。
而且,眼下谢凝是极有可能和苏家退婚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谈离婚,对苏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方玲玉幽幽地吐了口气,开口说:“离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现在不想跟他们来往,并不意味着马上要离婚,谢凝,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听到这话,谢凝心里顿时来了气,冷声说:“你担心苏家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挂念他们,所以不想离吗?”
谢凝的话像一根刺狠狠扎了下方玲玉,她怔了片刻摇头说:“不,不是的,谢凝,绝对不是这样!”
谢凝抽了口气,看着方玲玉苍白的面容,忽然有些不忍。
方玲玉嫁人生子那么多年,要怎样才能将她和那对父子彻底分离开?或许根本不可能吧。
对谢凝而言,苏星珩是她的仇人,她要想方设法害他一辈子孤苦凄惨,那是不是意味着要让方玲玉伤心一辈子?
谢凝心中纠结,垂着眼睑,思索了片刻说:“对不起,方姨,我不该那样说话。”
“没事,”方玲玉握着谢凝的手,语气温柔地说,“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也有比离婚更要紧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