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36.

从前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惯了,对于谢凝的要求,苏晚似乎没理由拒绝。

妹妹刘雅在家里的时候也这样,总是缠着要粘着她,她还会用苏晚的杯子喝水,穿她穿过的衣服,没事也要跟着她,总是要苏晚在她的视线里才能安心。

可刘雅毕竟是苏晚的妹妹,姊妹之间可以没什么间隙,但谢凝……是苏星珩未来的妻子。

她长得漂亮,是那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漂亮,每次苏晚看到她,都会在心里发出感慨。

就算是生病了、躺在床上,也是脆弱的、令人心碎的漂亮。

苏晚看到漂亮女孩子就容易脸红,而谢凝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别说给她喂水了,谢凝让她做什么苏晚都能答应。

只是她迟疑不决,反而让谢凝忍不住笑了。

谢凝靠坐在床背,被子盖着腿,双手自然地搭在被子上,注视着她,轻轻一笑,她说:“上面有吸管,你拿吸管喂我。”

苏晚慢半拍地“哦”了一声,拿吸管放入蜂蜜水,举着杯子送到谢凝面前。

她从来不在意这种琐事,更何况是照顾谢凝。

谢凝低头喝水,眼睑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她,许久才眨了一下。

她鼻梁高,眼窝深邃,是人见人爱、男女通吃的类型。

在她面前,苏晚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喜欢是多么地卑微。她也许到死都会一直喜欢谢凝这样的女孩,但她永远不可能说出来。

水面下沉,谢凝松开吸管,嘴唇动了动说:“好喝,谢谢晚晚。”

苏晚不动声色,将杯子放回托盘,侧过脸看谢凝,轻声说:“现在要洗头吗?”

谢凝“啊”了一下,望着她说:“要。”

苏晚将袖子挽起来,一层层卷到上臂,然后起身去拿盆接水,她走路时身后的兔耳朵跟随节律一抖一抖,拍打着她。

谢凝在后面看着,抓了下脖子,那里痒得很。

女佣也过来帮忙,拿了个小凳子摆在谢凝床头,让她可以侧过身躺着,将头伸出来放在凳子上,方便给她洗头。

苏晚见女佣过来了,便觉得不好动手,放下水盆后,停下来不知该做什么。

女佣叫禾莉莉,看起来比她们长了好几岁,眼窝主动跟苏晚说:“苏小姐,是您来给我们小姐洗头,还是让我来?”

苏晚已经站的远远得了,她知道如果她在谢家表现得太过殷勤,把女佣的活都做了的话,会有点失去身份。

虽然谢凝不会这样想,她肯定也不是想差使苏晚,但是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苏晚本来就土里土气,举止还不如这里一个女佣体面,再被议论的话,她面子完全挂不住。

她还在犹豫,谢凝不乐意地看了禾莉莉一眼,禾莉莉笑着跟她说:“如果您愿意劳烦一下,我们小姐肯定很高兴。”

谢凝已经躺好了,嘟哝着说:“晚晚,不能食言。”

苏晚还没开口,禾莉莉推着她的肩膀上前,苏晚只得说:“那好吧,只是我不太会,我没留过长发。”

谢凝:“我反正也快剪了。”

苏晚愣了一下,坐在禾莉莉搬来的小椅子上,伸手去捞谢凝的长发,喃喃说:“为什么要剪?”

谢凝看着天花板,想了想说:“不知道,太难打理了。”

她记得上一世,她分化之后就剪了短发,为了适应女A的新身份,她学了摩托、滑雪、潜水,还有翼装飞行,学这些一方面是为了培养爱好,另一方面其实就是为了提升Alpha的吸引力。

在她人生中最重要的青少年时期,她一直以为自己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会分化成一个除了漂亮一无是用的Oga,可十八岁之后突然成了Alpha,那就意味着人生几乎要重来了。

她需要重新审视自己,重新认识自己的性取向,以后到底是找一个男O度过呢,还是找个女O,或者干脆找一个Beta算了。

就算是Oga,也不一定就会喜欢她这样的类型。

很长一段时间谢凝都处于这样的迷茫期,谢敏贤让她和苏家女孩结婚的时候,她还不是很确定——这么做到底合不合适。

直到逐渐地了解了苏晚,度过了一段幸福甜蜜的婚后生活,她才终于为自己的迷茫、彷徨画上了句号。

她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来认清楚自己,而如今的她也十分清楚——苏晚就是这茫茫人世间唯一的、最适合她的女孩。

这辈子,一秒钟都不用犹豫了。

苏晚用梳子给她将头发一遍遍梳顺,将调好温度的热水用杯子舀起来,从发根打湿她的头发。

她怕水流到谢凝眼睛里,因此动作格外地小心。

但谢凝似乎非常信任她,一直睁着眼,安静地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晚没话找话地问:“水烫不烫?”

“刚刚好。”谢凝嘴唇动了动说。

从苏晚这个角度看过去,几乎是任何人的死亡视角,但谢凝是谢凝,这个角度下鼻子反而更好看了,鼻梁像瘦削的山脊一样远离脸颊,鼻尖微微翘起,弧度刚刚好,完美地像艺术品。

她皮肤也好,细腻有光泽,苏晚低头细看,能看到皮肤上细小的、健康的小绒毛。

苏晚打了洗发水,在手里搓成沫,然后将十指插.进发缝里,指腹轻轻地按摩头皮,动作轻柔却也有力,谢凝舒服得抽了一口气,她说:“晚晚,等回头我也给你洗。”

声音还有点嘶哑,可看起来精神还算挺好的。

可能有人陪伴,人就会开心,精神也会振作起来吧。

苏晚低着头,认真地给她按摩头皮,从前额到太阳穴,将沫子慢慢匀开,动作缓慢而仔细,再推到发顶,稍微加了点水,冲掉浮沫。

“晚晚,你在想什么?”谢凝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她,问道。

她睫毛乌黑,根根分明,一排排往上翘着,黑眼珠透亮,眼白水润,没有一点杂质,和苏晚见过的很多人不一样。

她曾经见了太多的眼神浑浊充斥着欲念和恶意的人。

这样的人几乎无处不在,苏锦是这样,苏星珩是这样,谢敏贤也是这样,还有很多的……她快要记混了。

有些仿佛不应该存在的面孔,偶尔也从苏晚脑海里闪过去。

苏晚回过神,注视着谢凝,想了想说:“我在想,作业可能写不完了。”

谢凝说:“写不完就写不完,我从来都不写作业。”

苏晚叹了口气,她感觉,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谢凝那么聪明,那天解那道立体几何,她一眼就看出了解法,但那对苏晚而言,她需要反复地研究才能找到正确的解题思路。

苏晚给谢凝打第二遍沫子,她说:“不光是写不完作业,我这次月考可能要砸了。”

谢凝顿了下,问道:“你课程还有没跟上的吗?”

“嗯,”苏晚苦恼道,“我之前一个多月没上课,跟上了一点,新课又很难跟上,而且科目多。”

谢凝说:“那你要不要找个家教?”

苏晚摇头,她虽然不说原因,但谢凝也猜得到。

苏家三个小孩,苏星珩要准备高考,同时还要准备考国外的学校,而苏锦在上钢琴课、舞蹈课,两人都需要不菲的支出,若这个时候苏晚提出要请个家教,那课程更重的苏星珩、以及同样在上高二的苏锦怎么办?

苏锦学的文科,为了公平起见,还要再给苏锦另外找一个家教吗?

其实说到底,还是苏家不重视苏晚。

谢凝想了想说:“要不我跟你一块去上补习课,你蹭着听就好。”

苏晚道:“你高三的课,我听不懂的。”

“我高二的课也不好啊,”谢凝说,“我得从高二的课程开始学起。”

苏晚不太相信她,谢凝也很苦恼,要是真的和晚晚一起去上补习课,那意味着周末和晚上的时间都得腾出来,那样她根本没时间做别的事情。

她一个那么不爱学习的人,为了苏晚要做到这个地步,也是有点拼了。

莉莉给她倒来一盆干净的水,苏晚给谢凝清了一遍,拿毛巾给她包起来,这算是洗完了,接下来怕她着凉,还得尽快给她吹干。

谢凝还在说补习班的事,但凡是苏晚犹豫的,谢凝都想说动她。

最后苏晚答应下来,她说:“这周末如果没别的事情,那就跟你去上上看。”

谢凝高兴极了,苏晚将她按下来,拿来吹风机给她吹头。

谢凝的床很矮,苏晚举着吹风机很不方便,谢凝让苏晚到床上来,苏晚膝盖放上去,跪在谢凝背后,给她吹干头发,再将她头发拢到发顶,用皮圈绑了个丸子,问她:“紧不紧?”

谢凝思想一污,片刻都没说话,苏晚试着伸一根手指进皮圈里,她说:“有一点紧了。”

苏晚调整好皮筋,跟她说:“谢凝,你转过来给我看看。”

谢凝转过身,苏晚坐在她床上,认真地端详着她,满意地说:“好看。”

谢凝舌尖舔了下口腔内壁,突然抬头问苏晚:“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苏晚顿了下,反问她:“你怎么知道?”

谢凝说:“你生日是不是跟苏锦一起的?”

“对,”苏晚抿了抿嘴,“你还记得她的生日?”

“我对数字很敏感,我记得很多人的生日,”谢凝说,“我还记得小学老师的生日,但我从来没问过。”

苏晚想了想,也就能理解谢凝为什么连电话都不存了。

谢凝去牵苏晚的手,问她:“你生日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吧。”

苏晚:“……生日蛋糕?”

谢凝笑了,“正常人生日都能吃到生日蛋糕吧?你再想一个。”

苏晚眼珠子往下看,片刻后说:“要不,李正兴?”

谢凝错愕,“谁?”

苏晚慢吞吞地说了一遍,“李、正、兴,虹宝书。”

谢凝轻轻地抽气,“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谁呢。”

苏晚眼神里带着笑,看着她说:“你送我这个就好。”

谢凝霸道地说:“不可能。”

苏晚眼里笑意散去,“?”

谢凝抬起手揉了下苏晚的头,她说:“开什么玩笑,谁希望生日收到辅导书?”

苏晚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抓了抓眼角附近,她说:“我啊。”

谢凝板着脸说:“不可能。”

苏晚:“你好小气。”

谢凝哭笑不得,她语气放软,轻轻说:“我明天就给你买虹宝书。”

苏晚眼睛都亮了,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谢凝一根手指放在她嘴唇上,阻止了她。

嘴唇抵着谢凝的手指,她整个人僵住,呼吸也停住了。

怕气息落在她手上,怕她不喜,怕她抽手而去,怕她更进一步做什么。

苏晚坐在谢凝的床头,怔怔地看着谢凝。

谢凝嘴唇发白,看起来有些虚弱,即便如此,那两瓣唇是真的好看,像白牡丹的花瓣,国色天香。

苏晚咽了咽下口水,早就忘了要说什么,谢凝嘴唇拢了下,“嘘”了一声说:“感激的话不用说,也别说什么借我钱,就当做是你今天照顾我的报酬,行吗?晚晚。”

苏晚头脑一片空白,点了下头。

洗完头,谢凝也没说要擦身子的事,倒下就睡了。

苏晚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看到放在一旁早就凉了的水杯。

谢凝用过的吸管还插在透明的杯子里,她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小小的印子。

苏晚过去,拿起那只杯子,就着谢凝用过的吸管,缓缓地吸了一口。

还剩一小杯水,苏晚如饮甘霖,许久,咬着那根吸管,发了会呆。

八点半,谢敏贤从外面回来,给苏晚带了书包,这是苏晚没有想到的,她说了“谢谢”,拿着包去谢凝房间写作业。

山上晚上有点冷了,谢凝的房间空旷,降温尤其明显。

苏晚坐在窗边写作业,偶尔能听到谢敏贤和江琴在楼下说话,大部分时候屋里都很安静。

她写作业很专注,只留了一盏窗边灯,怕吵到谢凝。

谢凝睡醒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察觉。等反应过来,有人在她肩上盖了一件毯子,她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谢凝,开口说:“你好些了吗?”

谢凝穿着丝质的睡衣,贴着她修长的身体,胸前轮廓隐约可见,苏晚匆忙移开目光,坐在椅子上,抬头看谢凝的下巴。

谢凝摸了下苏晚的头,她说:“我已经没事了,太晚了,你早点去睡吧。”

苏晚还想再看一会书,手里拿着笔,并不收拾,谢凝便改口说:“你饿不饿?”

苏晚摇头,她永远是最怕麻烦别人的那类人。

谢凝说:“我叫人做点吃的,你跟我一起吃,我好饿。”

苏晚:“……那我再看一会书?”

“嗯,”谢凝木着脸,转身说,“明天就能和李兴正见面了。”

“李正兴。”

谢凝摆了下手,不说什么,披了件毛衣外套,下了楼去找人要东西吃。

客厅里,谢敏贤还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谢凝下楼,他说:“阿凝,你过来。”

谢凝坐在离楼梯

谢敏贤坐在U型沙发中间,翘着二郎腿,看起来悠闲极了,打量谢凝片刻,他说:“今天的事,我听学校领导说了,你做得很好。”

谢凝“嗯”了一声,反应平淡。

谢敏贤没有深入这个话题,二郎腿翘了翘说:“投资医院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谢凝看着谢敏贤,想了想说:“那家医院很缺钱。”

谢敏贤道:“我们可以在医院倒闭之后收购他们,这个时候投资,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谢凝装傻充愣,但她知道老谢只是试探她,并没有真正地责备她,从他的神情可以判断,谢敏贤这会儿正高兴着。

谢敏贤对妻子儿女非常大方,谢凝过十八岁生日时,他就承诺了给谢凝五千万元投资资金,这部分钱不论是谢凝发给自己当奖金,还是拿去投资公司或者股票,谢敏贤都不会追究。

谢凝以前从来没想过真正动那笔钱,上辈子也就花了一部分钱去留学、旅游,后来想花都没机会,那笔钱直接用来给老谢偿债。

上辈子分化成Alpha之后,她还在努力地跟谢敏贤证明自己,最后谢敏贤变更公司法人,那些债务都撂到她身上了。

谢凝现在不会跟谢敏贤去证明什么,她只需要假装什么都不懂,让谢敏贤开心。而谢敏贤开心了,出手自然就大方了。

她坐在沙发上,思绪放空,谢敏贤摇摇头,“你们啊,就是喜欢投资什么医院、学校之类的,你也是,你妈妈也是,图个名声,根本挣不到钱。”

谢凝心想,那是你太小瞧医院了。

随着技术水平的发展,高效抑制剂、无痛针这些,很快就会成为家家户户必备的药品,而这些药品的发行必须通过医院临床认定,再指定渠道发售,其中可以谋取的利润多得很。谢凝见证过20年代股市的发展,她清楚地知道未来那些行业是最值得投资的。

但这个时候,谢敏贤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根本没资格反驳。

她只得说:“挣个名声也好,你面上也光彩。”

谢敏贤“哈哈”地笑,又说了一些谢凝不太认同的话,神采飞扬。

谢凝知道谢敏贤虚荣心重,忍着没有打断他,直到他中途咳了起来,谢凝才说:“你最近抽烟太多了。”

谢敏贤摆手示意无妨,谢凝不说什么,只观察着他,很难将他和二十年后那个滑倒在浴室、半身不遂的老头联系起来。

二十年其实很短,对谢敏贤来说,就相当于他人生最后的旅程。

谢凝不想再说什么,她去到厨房,发现江琴也在里面。

谢凝觉得奇怪,“你也饿了吗?”

江琴把虾剥好,去掉虾线,眼皮也不抬,冷冷道:“有的人想吃海鲜,也不看看是什么时间。”

谢凝下楼的时候跟人说了想吃东西,佣人问她想吃什么,她随便说了句“有海鲜汤没?”

现买的海鲜肯定是没有的,但冰箱冷冻柜里有一些,需要临时解冻处理。

女佣一个人忙不过来,江琴就过来帮忙了。

谢凝有些意外,头一次发现江琴还挺关心她的。她仔细一想可能是谢清流跟江琴说了什么,江琴才决定对这个继女好一点。

对此,谢凝也没有多少表示,只说:“也不一定要是海鲜,我只是随口一说。”

江琴沉着脸不说话,女厨嫌谢凝碍事,让她先上楼,一会会有人给她送上去。

谢凝推开门,苏晚还在窗边写作业,身上盖着她给的那件毯子,小小的一只,被暖黄的光照着,像烤箱里的出炉的……呃,谢凝实在太饿了。

她脱了衣服进了浴室,打开花洒,让热水在身上猛冲。

浴室的帘子对着窗边,谢凝拉开看一眼,好奇苏晚在做什么,“哗”地一下,谢凝和坐在窗口回头看她的苏晚撞了个正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