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风一吹,林星竹后背的冷汗渐渐变干,发颤的手慢慢回缓。
她又紧了紧怀中的人,感觉到怀中的人真实而存在的,飘荡的心才缓缓落地。
片刻,林星竹松开白希樱。
她低头,借着斑驳月光将白希樱脸颊上的血迹看清,眸光闪动,而后伸手缓缓替她拭去。
林星竹又问了一遍:“有没有受伤?”
白希樱这才回神,“……我没有。”
她看了一眼地上晕过去的男人,又将目光缓缓落到眼前人身上。
“你刚刚失控了。”
林星竹一顿,面无表情道:“这是他应得的。”
如果白希樱有什么受伤的地方,林星竹绝不会像是现在这么平静。
闻言,白希樱弯了弯眼眸,没有说什么。
恐慌惊惧的心回落,现在要思考的就是现实问题了。
林星竹摸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眼角余光忽然扫到地面上反射着亮光的东西。
……是一把带着血的匕首。
她抬眸,脑中的一根弦突然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拨打完电话,林星竹目光沉沉,忽然问:“你是意外坐上这辆黑车的对吗?”
白希樱不明所以,她敏感地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太对,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当然。”白希樱眨了下眼睛不假思索地说。
林星竹弯腰,低头捡起那把匕首,拿出手帕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又还给白希樱。
“以后出门还是尽量不要带这种凶器。”林星竹压抑着声音道,“男女力量悬殊,如果你控制不住怎么办?”
如果在男女力量悬殊的情况下,白希樱无法掌握属于自己的防身武器,那么它就会变成作恶者屠向她的凶器。
眼睛一跳,白希樱敏锐地察觉出林星竹似乎有点生气。
她看了一眼被擦的干干净净的匕首,在林星竹的目光下伸手接过,顺势拿出口袋里的刀鞘,把它放进去。
白希樱忽然想起之前林星竹偶然瞥到那把藏进包里的匕首,嘱咐过的话。
和她刚刚说的意思一样,尽量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防身工具。
但对于白希樱来说,她最熟悉的武器还是锋利的匕首。
因此白希樱思考了两秒,抬起林星竹垂放在身侧的手,拨了拨她握成拳的指节,说:“星竹,你放心吧,我很擅长用它的。”
她第一次开口泄露出几分属于白希樱前世的痕迹。
许是今夜夜色太好,月光太柔,林星竹披荆斩棘来的身影和目光太令人心动,白希樱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真实的柔软。
“我放心?!”
林星竹再也压抑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猛地抽出手指向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目光幽冷愤怒:“你让我怎么放心?!你知道我匆匆跑过来时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场景吗?!是你被压制在座椅上,是男人拼着伤也要争抢你手里的工具去伤害你!!”
林星竹苦苦压抑的情绪瞬间决堤,整个人如同一团火在弥漫的夜色中燃烧。
“如果我来晚一步呢?你是不是要和他拼死搏斗,争抢工具,来个你死我活?!”
她一句句质问铺天盖地的砸过来。
林星竹气急,愤怒白希樱不懂得珍惜自己,置自己的安危于危险境地。
她根本不敢想象一旦白希樱真的有什么差错,她能不能遏制住自己逐渐失控的情绪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她还没有深爱上白希樱,却已经无法承受不可失去之痛了。
白希樱脸色顿时微变。
她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撕去温和表皮的林星竹,空荡荡的地方霎时一片窒静。
半响,林星竹哑着声音道:“白希樱,其实你在坐车上没多久就发现不对劲了吧?”
以白希樱的聪慧,她绝不会到最后才察觉到异样。
可她明明能够发现,还是选择了这种方式。
说这句话时,林星竹幽深的眼睛死死盯着白希樱。
“……”
白希樱启唇:“是,我早就发现他不怀好意了!”
猜测得到承认,林星竹闭了闭眼睛。
“你明明有机会的,你明明可以在发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里趁机发信息求助,无论是找我还是报警。”
她刚才注意到那个司机没有收白希樱的手机,所以她是有渠道对外沟通的。
但是白希樱没有,她选择了坐视不理,直到司机抵达行凶的目的地准备行动。
明明有更能保障她安全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她却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
好不容易露出一颗真心给林星竹瞧瞧,她却挥手打散,转眼字字句句地向自己质问。
白希樱的心情委实算不上多好。
她眼底泛起冷意:“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希樱目光是林星竹从没有见过的冷漠,“我报警警察就能及时赶来吗?我给你发信息你就能及时收到吗?”
她讥诮一笑:“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就算受伤了又怎么样?结果是好的就行!”
所以上车后发现不对劲,白希樱从没考虑过借助别人逃脱,她一开始就不曾有这样的想法。
她随身带着刀,而那司机明显是临时起意,白希樱有足够的自信保证自己不受到他的作恶。
顶多是争搏起来时会受点小伤罢了?
但那又怎样?只要最终目的达到就好。
两个人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剑拔弩张。
林星竹怔怔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白希樱一样。
她一直都知道白希樱的本性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但这却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揭开面纱后属于白希樱真实模样的冰山一角。
如雪山之巅经久不化的冰雪,有种冰冷的混沌感。
白希樱唇角的笑意削薄,语气骤然降温,冰冷肃人:“哦我忘了,你林星竹当然可以及时赶来了。”
“——毕竟你一直在跟踪我嘛。”
她毫不留情地拆穿林星竹,眼见着林星竹唰一下变白的模样,心中却丝毫没有争辩获胜的快感,反而痛意灼人。
“……”
林星竹沉默半响,“对不起。”
纵使有太多理由,但她半夜跟踪白希樱确是事实。
她望着白希樱抿紧的唇瓣,如同她封闭的心门,心中忽然升起疲惫的感觉。
就在两个人互相沉默对峙下,警察终于来了。
林星竹和白希樱坐上车,跟着去警局录了笔录,证实是正当防卫后,林星竹留下助理和律师进行对接,又开着车载着白希樱回去。
回程的路上两个人皆一言不发,偶尔眼神触碰,也尽是漠然。
这是林星竹第一次和人争吵,向来克制的情绪和风度全都丢弃了,但争吵过后,她又免不了有些迷茫。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她希望白希樱不要过分冒险,不要忽视自己的安危去逞强,难道是错的吗?
越是思索,大脑中越是乱糟糟的,林星竹紧紧握着方向盘,力道之大很难让人不怀疑她是不是如果有能力想要掰断它。
白希樱眼角扫过,浅淡的眸光在她沾血的指骨上停留片刻,又漠不关心似得收回目光,望着车窗外拉出一条直线的风景不发一言。
两个人中午还亲密拥抱好似情人,夜晚相对却两不言,如同这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冷而淡。
争吵总是如此,林星竹清楚的知道每一次争吵的过程,都在无形中消耗两方的感情,最后如同一场拉锯战,说不清到底谁胜谁负。
她看着电梯里站的笔直的白希樱,很想开口打破一室窒息的安静,想说争吵解决不了问题。
但脑中关于白希樱漠视的一句“受伤又怎么样”一直盘旋着,让她只要一想,就忍不住怒火丛生。
她怎么可以这样不珍重自己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这是林星竹最无法忍受的事情。她可以接受白希樱对她演戏,可以接受白希樱因为某些原因隐瞒她,但丝毫无法接受她伤害自己。
只要一想,她便痛意顿生,平常素来极好的自制力全部失效,压抑的怒火开始攻心,烧的理智近乎荡然无存。
电梯停靠的声音响起,林星竹抬腿走出,沉默半响,她注视着电梯里低头把玩着手指的白希樱,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电梯里的人似有所感抬起头,淡淡地看她一眼,向前一步,毫不留情地按下电梯键,眼前的门倏地关上,徒留光滑清晰如镜子的外门上映出的林星竹。
沉默难看的表情一览无遗。
林星竹:“……”
算了,双方先都冷静冷静吧,她也需要思考一些问题。
回到家,江曳曳正窝在客厅里吃着泡面打着游戏,听到动静抬头见到林星竹一脸情场失意的模样,愣了愣。
不就出个门吗,发生什么事情了?
难道她表姐除了楼上的希樱姐还有别的喜欢对象?
想到这,江曳曳眼神一变。
不过等她看到林星竹手上已经暗沉凝固的血迹时,眼神忽然惊悚起来。
“表、表姐……”江曳曳吞了吞口水,忐忑道:“你大半夜出门做什么了?该不会是什么法外狂徒吧?”
林星竹:“……”
她没心思和江曳曳贫嘴,苦笑一下,自嘲道:“我只是忽然发现追人的难度又增加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