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一时沉寂下来。
江曳曳原本瘫在沙发上的身体慢慢坐直,本来还兴高采烈的一颗心揣揣地看着陷入沉默的林星竹。
“表姐……你、你生气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林星竹。
林星竹看着那杯丝毫没动的温开水,“我不应该生气吗?”
“……”
江曳曳屏住呼吸,眼中闪过困惑。
但此时她再迷茫,也知道林星竹是生气了。
“表姐对不起……”江曳曳老老实实道,“我只是想帮帮你。”
林星竹没说她好心也可能办成了坏事。
她只是看着低头的江曳曳,淡淡地问:“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没有当面拆穿你的谎言吗?”
江曳曳揪了揪手,面对着这样的林星竹没敢吭声。
“是,你刚刚是掐着我不让我说话。”林星竹道,“但这不是你能拦着我的理由,当时那种情况,你一脸兴奋的说出谎话,使劲想表现,如果我当面直接拆穿了你,你觉得自己的面子还在吗?你会不会当着陌生人的面觉得我让你没面子,让你自尊心受到伤害?”
林星竹闭了闭眼,睁眼时眼底一片清明的复杂。
她说:“当然我也有错,我没能在第一时间就拦住你。”
“表姐……”
江曳曳唰地抬头,眼角有些红。
林星竹咽了咽喉咙,没有说话。
这件事她也有错,如果她在江曳曳开口的那一瞬就以玩笑的方式制止了她,那就不会让她顺着玩笑话讲下去,也不会让白希樱误会。
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江曳曳开口那一瞬,她下意识将隐晦的、混杂着一丝说不明的期待的目光落在了白希樱身上。
那一瞬间的恍惚,就错失了良机。
想到这,林星竹攥紧指尖,为那一刹那的卑劣心思感到不堪。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林星竹眼底空了一瞬,原来人在面对喜欢的人时,纵使再自信的人也会惶惶不安,揣揣反复吗?也会去忍不住用幼稚的方式去试探,去印证吗?
到后来,林星竹面对白希樱压抑到极致平静的表情时,她已经没有自信能在这种情况下不袒露心思而完美地处理这个荒谬的错误。
在刚刚那个短短的交错里,林星竹第一次明白,原来人在面对一个不确定且喜欢的人时,也会有从心底深处升起的自卑与不安啊。
她唇瓣发白,认真地看着内疚的江曳曳:“曳曳,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可是帮助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不了解我的情况,就想当然的用激将刺激的方法来试探她,这是不对的。”
“而且,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去催动、去探明。真正的喜欢,是两个人在一起相处时的和谐磨合,是两个人心意的触碰,应该是她们自发主动的去寻找,去确定,而不是由外力以及随便的一个第三者去推动。”
林星竹道:“这样的方式,我不需要,她也不需要。你这样做,对我来说无疑是看轻她,也是看轻我。”
最后这句话,她已经分不清是在对江曳曳说,还是在告诫自己。
江曳曳缓了缓,才明白林星竹话里的意思。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意识到自己故作好意的玩笑有多不好笑。
“对不起表姐,还有那位姐姐。”江曳曳真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事情了,她抬起头,红着鼻子坚定道,“我去找她道歉,说清楚情况!”
说着她就站起来往外走。
林星竹一把拉住她,指节用力,“你在这坐着吧,我去说。”
江曳曳不安地抬头看她。
林星竹唇角牵出一抹笑,揉了揉她的脑袋,“知错就改就好,剩下的我来。”
曾经在秦家,林星竹和闹腾的堂妹关系也不错,所以面对这个年纪的江曳曳,她应对的很自然。
更何况今天的误会,真正该谴责的人说到底还是她自己。
如果她没有放纵欲/望,任由卑劣荒唐的心思蔓延,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站到白希樱门前时,林星竹敲响了门,在等待的间隙沉默地看着那柄把手。
门推开,白希樱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后。
“你怎么来了?”
林星竹顿了顿,目光在她毫无波动的脸上扫过,认真道:“我是来道歉的。”
白希樱没有心情听她讲任何话,此时听到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眉峰动都不动,冷漠道:“我接受了,你可以走了。”
她连抬头看一眼来人的欲/望都没有。
否则看到林星竹白皙修长脖颈上那片红色咬痕,会忍不住撕烂她的脖颈,让她脖子上全部留下自己赋予的伤痕。
林星竹抬起胳膊抵上她要关上的门,顺势把脚尖挡在妹开的玩笑冒犯到了你,我替她说声对不起。”
手上的力道微微一松,白希樱抬眼:“表妹?”
林星竹盯着她的眼睛:“是的,刚刚我公寓里的那个叫江曳曳的女生是我表妹,来这边玩,住在我家的。她一贯喜欢开玩笑,脑袋里的事情想一出是一出,她不知道我们的关系,看到你进我家找我估计觉得好玩,才那样说的。”
感受着胳膊下的门不再那么坚定,林星竹略略松了口气。
白希樱那双似黑曜石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林星竹真诚的眼睛,片刻,她收回目光,掠过那片红痕,同时松开抵着门的手,转身进去了。
“我们?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林星竹绕过门,进去:“情侣关系啊。”
白希樱:“那是你我皆知的假的关系。”
白希樱眉目清冷,刚刚还板正的衬衫有些凌乱。
林星竹扫了一眼,看着她说:“可对外是真的。”
白希樱无言,没有反驳她。
林星竹坐在沙发上,“我不知道你生没生气,总之……对不起。”
她没带主语,这句话是替自己无法昭示的卑劣与厌恶说的。
林星竹摩挲着还带着掐痕的指尖,垂眸等白希樱的回应。
“没什么好道歉的。”白希樱虚伪地说,“不过是小姑娘的玩笑话,你不用这么紧张。”
林星竹猛地抬头看她。
“所以说你不生气?”
“有一点点……”白希樱再次虚伪地开口,其实她觉得自己刚刚气的想杀人。
“我只是生气她对我防备的样子,让我有一点莫名其妙。”
林星竹嘴唇翕动,“那就好。”
但她体验过刚刚白希樱冷淡敷衍的样子,知道她没有说真话。
没事,她习惯了,反正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白希樱忽然问:“亲表妹?”
“……”
林星竹说:“亲的,我舅舅的女儿。”
“哦。”
林星竹垂着头,从这个角度,白希樱再次清楚地看着她和那个江曳曳如出一辙的咬痕。
她又问:“你昨天晚上怎么没回公寓?”
“接我表妹回家里了。”林星竹说。
她不明白白希樱问这个干什么。
再抬头时,她捕捉到白希樱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撤去的目光,一怔。
反手摸了摸脖子,涂过药膏的伤口还有些清凉感,但照过镜子的林星竹知道那片地方有多么像那种痕迹。
“……”她眨了下眼睛,翩然的睫羽下是恍然。
所以因为她和江曳曳的同款蚊虫咬痕,加上江曳曳开的玩笑,双重叠加下,让这么聪明的白希樱误会了吗?
林星竹抓了抓,复又放下手,自然地问:“看着很严重吗?昨天阿姨忘记点驱蚊灯了,我房间里跑进来了不少蚊虫,今天早上起来痒得不行。”
“……”
半响,白希樱忽然笑了:“你房间窗外的那颗山茶树虽然从屋内看着风景好看,但也不要忘记睡觉时关紧窗门,不然以后小心还有蚊虫顺着飞进来。”
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白希樱紧揪着的心松开,可她却丝毫感受不到轻松,反而觉得心底愈加沉甸甸的。
像是一颗大石头砸在心底,越来越沉,封闭着所有宣泄的出口,一直往下坠。
内心深处阗黑的深渊在叫嚣着什么。
白希樱错了错腿,低下头,注意到刚刚在暗房里大力撕扯时凌乱的衣衫,抬手将它整理好。
这期间林星竹一直沉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她清浅温和的声音响在空间。
“白希樱,我们分手吧。”
白希樱抬头看她。
林星竹柔和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我觉得我们对外假装的关系,是时候让它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白希樱嘴唇翕动:“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林星竹说:“我只是觉得该这样做了。”
不破不立,她想和白希樱从纯粹朋友的身份,郑重开始。
大石彻底砸在心口,封闭了所有洞隙,深渊不见光亮。
白希樱听到自己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