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锈拿起那张卡片,插进了病床上的卡片槽里,回头看解行水:“十三号,下次不要再随便将卡片拿出来了。”
他想了想:“算了,我待会去借瓶胶水帮你黏上吧。”
解行水望着他,满眼兴味。
他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没有再和他争执究竟谁才是医生,只示意他过来坐:“你想聊什么?”
方锈走过去,想终于开头了。
他也不是专业的精神病医生,不会治疗精神病,但他有一点很清楚。
和这种以为自己是医生、医生是患者的精神病相处,一定要明确自己是医生这个概念,就算没有办法让患者肯定,也要自己肯定。
不然会在对话中被混淆,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而开始怀疑自己。
因为只有他们俩,因为这是一场只属于他们的对决。
所以方锈和解行水都是沉浸式演绎,抛去了之前所有的交集,在这一刻,他们就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就是第一次见面的医患。
方锈在椅子上坐下:“你住院多久了?”
解行水轻叹,眉宇间有着淡淡无奈。
方锈懂了。
解行水虽不和他再在这个话题上争论,但是他并不觉得他是他的医生。
所以方锈从善如流地换了一个说法,毕竟建立起医生这个概念,可以慢慢来:“这么说吧,你来医院多久了?”
“一年多吧。”解行水反问回去:“你呢?”
在听到他这个问题的时候,方锈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了一个副本角色给他叠加出来的念头——
他在这工作有半年了。
但方锈没有回答解行水,只是说:“我在这工作的时间很短暂。”
解行水颔首:“你进我们医院有半年了,我听其他同事提起过你,他们说你很棘手。”
应该是“其他患者”。
棘手的也是你。
方锈在心里默默转化概念,随后问:“你有按时吃药吗?”
解行水又是一声轻叹:“我没病,这话该是我问你。”
他看着方锈又要端起咖啡喝,便抬手压住他的手:“十三号,你待会就要吃药了,不要喝咖啡。”
解行水似乎很头疼:“你到底是从哪拿来的咖啡?”
解行水的手很冰。
那种冰的程度让方锈怀疑他就像是一具尸体。
之前和解行水握手的时候他就感受过一点点,因为那时候解行水戴着半指手套,只有手指挨着了他的手背,现在有点不一样。
他好像个冰块。
方锈没能喝上第二口摩卡,就将咖啡杯放下。
他望着解行水:“你才是十三号,这里是你的病房。”
解行水的任务是混淆他的身份概念吗?
方锈若有所思。
解行水:“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才是十三号呢?”
他的手还压在方锈的手背上,方锈的手则是放在桌子上,他轻声:“我们这里是精神病院,也许你才是十三号病房的患者,你有妄想症,你认为你自己是医生。你这么肯定,是因为你看到卡片上的患者是我的名字?可那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解行水抬起自己另一只手,指尖抵着方锈胸前的铭牌:“这个牌子,也是我的,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是我之前掉了的,没想到是你捡走了。你没有用它来伤害自己真是令人庆幸。”
铭牌背后是有别针的。
方锈听完了他的话,微微颔首:“这些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两人相望静默无言,都知道彼此无法动摇对方的念头。
方锈扫了一眼解行水到现在还没挪开的手,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还有就是,这位患者,你该学会和你的医生保持一定的距离,我虽然是你的主治医师,但是我们应该保持健康的医患关系。”
解行水悠悠收回手,有几分念念不舍:“我只是作为医生想确认一下你今天的情况如何,只是我的治疗方式。”
他举起双手,示意方锈:“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做一些调整。”
“只有不合格的医生才需要通过肢体接触来观察到患者的情况。”
方锈勾唇,眼里满是挑衅:“而像我这样优秀的医生只需要听和看。”
“肢体接触是最后一步确认。”解行水嘴角噙着的笑不变:“作为一个医生,我需要精准。”
两人对望几秒,又同时微微偏头。
有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响起,而且听声音,应该是女性。
敲门声随后而至,方锈听着稍显清亮的女声喊了声:“方医生,我把今天的药和中饭放在门口了,你记得看着十三号吃哈。”
方锈和解行水同时应声:“好。”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
脚步声离开,方锈没有第一时间动,只是抱胸看着解行水:“她喊的是我。”
“如果你是指她口中的‘十三号’的话,那么确实。”
解行水轻笑:“因为她喊的是‘解医生’。”
方锈凝视着他,解行水站起身来要去拿中餐和药,方锈忽然出脚,一脚踹在了横在两人中间的小圆桌上,冲着解行水就去,想要阻拦他的动作。
解行水就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往旁侧稍稍避让,同时抬脚逼停了小圆桌。
还有半杯的咖啡在杯中晃荡了一下,有液体正要泼洒而出,但还没落下就是一次动荡,直接落回了杯子里。
因为解行水将桌子以更大的力气踢回了方锈那。
方锈伸出脚一勾,锁住了小圆桌的桌脚,将其往上一带,以此卸力。
同时他借力猛地站起身来,在小圆桌飞过两人头顶的时候冲解行水出掌。
他这一掌没有半点留情的意思,破空声呼呼的,极具压迫感。
解行水神色不变,抬手要用手刀去砍方锈的手腕,但在碰到方锈的手腕那一刹那,力都还没冲击过去,方锈的手就猛地一转,改掌为抓,要直接擒住解行水。
可同样解行水的反应力和他几乎一致,在他转势时,解行水也拧转了手腕,两个人几乎同时擒住对方的手腕,然后再同时发力!
方锈是想给解行水直接拽着摔过去的,解行水也一样。
所以他俩直接撞在了一起,方锈的左肩砸在了解行水的左肩上。
两人的动作却没有因此停止,方锈抬起脚要直接绊倒解行水,然而解行水有着和他一样的决策和思路,两人的腿同时抬起又同时勾上,快得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
两人又同时卸力,本意是想让对方自讨苦吃,结局是两人直接往地上一砸,解行水翻转身体,想借机制住方锈,但方锈却直接召出了神赐。
“神赐!”
细长的仪刀从进入副本起就被遗落在了角落里,现在终于被人记起。
方锈卡住解行水的脖颈,落地的时间太过短暂,已经没有了能给人发挥的空间,解行水的脊背砸在地上,连同着被高抛起来的、质量不是太好的小圆桌也欲要冲着方锈砸下。
结局是方锈一只手抵着神赐卡着解行水,抬起了另一只手接住已经散落了的餐盘,把咖啡杯和曲奇、连带着泼洒的液体都收在了餐盘里,而小圆桌则是被解行水抬脚越过方锈的腰身一脚踹开,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滑行一段距离又砸在了墙上。
方锈把餐盘放在地上,解行水举起双手,他不是没有再反抗的空间,只是现在没必要:“这样下去根本没法进行副本,我们打个商量?”
方锈和他离得很近,整个人都压在解行水身上,他一只腿斜在解行水的腿丨间,又被解行水用一只腿压着,另一只腿弯曲立着,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支撑着他的动作。
方锈颔首,心说解行水左边上眼睑有一百五十七根睫毛,右边有一百五十根,居然没有一样多,真让人想给他拔整齐了。
不过还挺长,都和刘海挨着了:“我同意,所以你乖乖当病人吧。”
解行水哼笑:“你这可不像是要跟我打商量的意思。”
方锈稍微偏头:“不然?”
他睥睨着解行水:“再打一架,赢了的人说了算?”
“我不介意。”解行水勾起唇:“但是你可能要陪我在这个副本里待到世界毁灭了。”
方锈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说,在刚刚那短暂的交锋中,他知道解行水和他在这上面是分不出胜负的。
要是真的打,怕是真的会打到天荒地老也打不出一个结果。
方锈轻啧了声,和解行水异口同声道——
“换着来。”
“我们彼此换着当医生。”
“可以。”
“好。”
方锈却没起身,只是抬了抬手里的神赐,神赐的刀鞘抵着解行水的下巴,迫使解行水微微抬头:“今天你先。”
一般精神病院的病人不能随便离开病房,被限制住行动的话,会很麻烦。
虽然方锈并不觉得解行水会乖乖待在病房里,但是医生和病人能够收集到的线索是不一样的。
现在这个情况,医生会更加占优势。
解行水也懂这个道理:“还是今天你先吧,明天可是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的‘医生时间’,作为老玩家,我不能占你便宜。”
方锈轻嗤,皮笑肉不笑道:“给你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