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动了下,原本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睛瞬间有了波动。
对方已经把手缩进外袍里藏起来，之后起身向他走过来。
对方很适合这种热烈的颜色，无论站在哪都是视线的中心。
白雪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宋云回已经到了秦书近前。
尽管换了套衣服，他还是改不了他的农民揣。
天上还下着雪,一点点落在他的头发和肩头上。
拂去对方头上的细雪，秦书准备收回手,正好看到一团雪花落在了对方睫毛上。
白雪和黑色睫毛的颜色对比强烈。
他弯腰低头,轻声说：
“闭上眼睛。”
睫毛上传来异样,视线也模糊了一角,宋云回乖乖闭眼。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听见对方说,“可以睁开了。”
他眼睛睁开的瞬间，照相机按动快门的声音同时响起。
两人都职业习惯，一瞬间就锁定了镜头所在的方向。
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叔拿着照相机站在一边，冲他们老实笑了一下。
大叔进行了自我介绍。
他是今天负责拍照的摄影师,叫赵向,因为还没到拍摄时间所以出来走走再看一眼到时候拍照要用的地方。
碰巧遇到了两人，他就刚好拍了张。
看他脸上的笑,应该是成片还算不错。
但是宋云回两人没有看到成片。
打过招呼，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准备的秦书得先去叶敏那边，宋云回没陪他，自己跑去溜达,摄影大哥也要去做自己的准备。
今天的拍照很顺利。
一家子人都好看,摄影师和其他人一边拍一边夸,大家都开心。
几个小年轻助理跟着在一边,心跳一直没降下来过。
他们最先是在室内拍,橙子愿意和他们出门来这里，但是已经玩腻了雪，还怕冷，只支持在室内拍。
室内的猫猫依然是个可爱猫猫，趁着拍照的空隙，一边的其他小姑娘和大叔都会上去摸两把，橙子不怕生，但更喜欢跟熟人贴贴，被呼噜了两把之后就往宋云回身上扑。
今天他穿的衣服倒是方便了小猫咪，窝在怀里刚刚好，还比平时温暖很多。
橙子窝在他的怀里，一阵猫言猫语，毛茸茸的秦书手套指这指那，看上去是想要在屋里转转。
没人可以拒绝小猫咪。
尽管小猫咪已经有些重，宋云回仍然按着它的指示在屋里溜达了一圈。
小猫咪开心了，愿望达成之后就睡得香，等到宋云回再次抱着它回来的时候，它已经在对方怀里打起了小呼噜。
橙子睡着，正好就是拍外景的好机会。
这次化妆师没有跟着他们往外走，被留在了屋里带薪照看修猫咪。
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很愉快的一天。
叶敏两个人今天过足了瘾，拍完之后在电脑上跟着看了一眼拍出的照片，笑得眼睛弯弯。
摄影馆承诺会在这两天把照片处理好，到时候会把电子版和做好的相册一起给他们。
大概是因为这是这年的最后一单，摄影馆说到做到，在年三十的前一天就把照片电子版发出，当天下午叶敏就收到了对方寄过来的相册。
相册寄到的下午所有人都在家里，于是一起围观。
相册是用一个雕花的木盒装的，木盒是手工雕刻，在他们预约拍摄的那个时候就开始准备，花了不少时间，终于紧赶慢赶出了成品。
把相册从木盒里拿出，翻开第一页就是他们在室内正厅里拍的照片。
叶敏适时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锁屏，笑得莫名有些骄傲。
手机的背景和照片一模一样。
宋云回在一边坐着一起看，手里还捧着秦书刚才递来的温热的草莓牛奶。
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一起看照片也可以看一个下午。
最后第一个意识到该做晚饭了的是秦书，看到几个人已经放下相册转而开始重新看电子版，并且看上去津津有味没打算停，他于是默默起身。
他走到厨房刚系上围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抖了抖。
叶敏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是一张照片。
就是摄影师给他和宋云回拍的第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没有出现在相册里，但是以电子版的形式发了过来。
秦书安静地看着照片，明白了这张照片为什么没有放到相册里去。
他的眼神太明显了。
只要有一双眼睛就可以看出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慢慢靠在桌边，他低头再看了一会儿，之后安静地把照片存进相册。
坐在客厅的叶敏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打开冰箱的人，之后收回视线。
最后晚饭是秦书做的，宋云回打下手，叶敏两个人只要乖乖在沙发上坐着就算是做了贡献。
在晚上夜半的时候，院子外缠在路灯上的小彩灯齐齐亮起，在灯下一闪一闪地亮着。
一闪一闪的彩色光亮通过落地窗后的磨砂到达房间后就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
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是年三十。
宋云回和秦书在下午的时候出门，去超市里买了过年或许不怎么吃但是必须有的的瓜子花生和糖，还外加一大堆的蔬菜和肉。
年三十的晚饭大家一致决定整个火热的，最后决定了火锅。
之前已经有过做火锅的经验，宋云回记性好，知道这次该买什么菜，在超市里转悠着，一边看一边买。
傍晚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慢慢变黑，路灯上边的小彩灯已经开始亮起，旁边用来绿化的树上也挂着有，一条道从头看到尾都是亮闪闪的一片。
宋云回一只手提着大白菜，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单手拍了一张照片。
直到走到家门口，看到客厅外阳台上垂着的小彩灯和外面树上挂着的类似的小彩灯居然同步了频率，一起来来回回闪，宋云回莫名其妙的笑点又被戳中，在一边憋着笑。
秦书看了他一眼，这次记得率先提醒，说要记得注意看路。
宋云回努力憋住笑，简短地回了一句“好”。
这次他笑得很克制，没有再出现撞到脚趾的场面。
有人在屋里听见两人讲话的声音，在他们刚进院子时，房门已经打开。
叶敏站在门口，试图接住他们手里拎着的买回来的东西。
她和秦建远在国外一年到头都是靠家里阿姨，除了之前因为好玩而跟着秦书进了厨房之外，基本就是两个彻彻底底的厨房废物。
他们菜，但是架不住爱玩。
觉得到了年三十怎么也要折腾一把，两人这次一起进了厨房，秦书负责锅底，他们就负责和宋云回一起洗菜。
有了他们的加入，厨房的确是变得忙了一点。
但最后结果是好的。
他们开始准备吃饭的时候外面正好开始下起了小雪，冷风被挡在了窗外，屋里还开着暖气，翻滚着辣椒的红油锅里热气上升，一片暖意融融。
宋云回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的大眼仔，顺手拍了两张。
饭后他和秦书一起清理碗筷，叶敏两个人就负责把客厅收拾出来，摆好瓜子水果。
之前他们都是在国外待着，很少回国内，过年时二老想要团聚，都是秦书出国去的他们那，国外那边没有春晚一说，现在回到国内过年，他们第一反应就是看春晚。
倒也不一定会看，但一定要开着，要的就是一个氛围。
等到宋云回两个人从厨房出来刚坐上沙发的时候，电视正好开始播。
春晚一如既往的红红火火。
也的确是个摆设。
四个人排排坐，也不过就看了几分钟，之后就开始琢磨着晚上该玩些什么。
琢磨了一会儿，四个人最终选择了朴素的居家必备的扑克牌。
扑克牌四个人有四个人的玩法，两人一对，输家的惩罚就是在脸上贴纸条。
剪小纸条的时候宋云回很开心，接连被贴纸条之后他的眼神逐渐呆滞。
倒不是他牌技有问题，有问题的是秦建远，他长着一张纵横牌场的脸，实际上牌技差到不行，谁跟他一组谁就输。
今晚不知道是运气问题还是怎样，他偏偏成了和对方组队最多的人，要输一起输，不同甘但共苦了属于是。
秦建远脸上同样贴着一堆小纸条，转过头来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说：
“云回，是叔叔对不住你，等下一把我们就赢回来。”
然后又接连被贴了好几张小纸条。
几个人一边玩一边唠嗑，期间还和橙子玩了一会儿，桌子上的水果瓜子慢慢减少，脸上的纸条越来越多。
橙子睡了又醒，再醒来时几个人还在打牌。
秦建远属于越挫越勇的那种人，困难打倒不了他，尽管视线都被小纸条遮住了一些，他仍然抗争在一线。
后来他们中途暂停了一下。
没想到现在的春晚越来越新颖，中途居然有了扫码抽奖的活动，叶敏有些好奇，拿出手机扫了一下。
扫开之后还要再抽一次奖，叶敏于是把手机递给了宋云回说：
“云崽，你来帮姨姨抽一下。”
宋云回没觉得自己一个炮灰能有在千万人里抽中大奖的运气。
看出了他的犹豫，叶敏说：“就是玩一下，你试试。”
她扫码本来就是为了凑一个热闹，倒不是为了一定要得到什么，开心最重要。
宋云回于是凭着眼缘抽了一张。
系统提示说在零点之后会开奖，让他注意主持播报的中奖账号。
放下手机，几个人重新拿起了手里的牌。
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半，再次连输两把之后，秦建远终于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
主要是这次要是再输，他脸上已经快没有可以贴的地方了。
这一把宋云回依然是他的好战友。
秦建远郑重承诺：“云回，这次叔叔带你赢一把。”
宋云回点头说“好”，之后开始摸着脸上看有没有空余的能贴小纸条的地方。
但或许是秦建远的决心感动了什么，他这样最后一把牌出奇的好。
尽管他依旧打得烂，但架不住牌好，乱走一通甚至连盟友都跟着一起炸也没能让他翻车。
电视里的主持人已经开始倒数，年前的最后一把，终于让他赢了一回。
坐在沙发上挽起袖子，宋云回拿起小纸条，把目光投向了一边的秦书。
对方脸上的小纸条稀少。
他起身弯腰够过去，一只手撑着沙发，另一只手拿着小纸条，脸上露出坏人独有的笑容。
其他人看着他们闹，没有注意到刚跳上沙发在一边开始蓄力的橙子。
就在小纸条要贴上秦书脸上的前一刻，宋云回感觉身后有什么异样，腰上陡然一重。
大脑飞快运转，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他遭受到了来自猫猫的突袭。
橙子不是之前那个印象中的并不重的小猫咪，它这信仰一跃直接把毫无准备的宋云回压趴下。
原本该贴在脸侧的小纸条往下一带，最终贴在了秦书的喉结上。
手下触感有些灼热，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玫宋云回顺着力道往下一靠，脸埋在了秦书的肩窝里。
对方怕他滑下去，条件反射搂住他的腰。
不知道脑袋是犯了什么抽，他甚至还吸了一口气。
他能感受到秦书的身体有些僵硬。
……怎么说。
还有点好闻。
“……”
宋云回短暂地怀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一个变/态。
吸了一口气的代价的就是他压在别人身上跨了年。
主持人的倒数结束，一起热闹地在说新年快乐。
宋云回嘴角扯了扯，干笑一声：
“新年快乐。”
秦书回了他一句，语气分辨不清。
“新年快乐。”
也幸好无论是碰喉结还是吸气，这点小动作就只有两人自己注意到。
差一点点就被秦建远贴上小纸条的叶敏连忙起身，把还在试图撒娇娇让宋云回陪它玩的橙子抱走。
宋云回终于能够回到原位。
几个人一番询问，最后发现没什么问题，小小松了一口气。
橙子被敲了几下小猫头，小猫咪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遭受无情铁拳攻击，还在试图往宋云回这边溜。
小猫咪受到了惩罚，但是最后还是如愿以偿。
宋云回最后重新把小纸条贴在了秦书脸侧，怀里揣着一只小猫咪，开始重回正常的打牌环节。
后续秦书被贴小纸条的次数明显增加。
宋云回很好心，还给他贴了个对称。
他们还没玩两把就又暂时停住。
主持人开始宣布中奖的账号了。
叶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还笑说：
“说不定还真中了。”
主持人念了一串号码。
叶敏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
“怎么？”
“中了。”
“？”
叶敏靠过来揉着宋云回头发，一脸惊喜，连连夸赞。
倒不是因为奖品贵重与否，这更像是一种好兆头，一点让人开心的小惊喜。
细软发丝被揉得凌乱，宋云回也跟着笑了下。
今晚并没有熬太久，以叶敏和秦建远两个人的倒下为结束。
两个人打着呵欠回了卧室，宋云回和秦书也上了楼。
玩了一晚上的后果就是大年初一一大早，没人能够爬起来，就连秦书也没。
最后几个人居然是一起起的床。
秦书与其说是没睡够，不如说是没睡好。
宋云回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喝了一杯咖啡，之后系上围裙。
秦书注意到他，说：“今早吃汤圆，很快就好。”
宋云回点头。
叶敏两个人也出了房间门。
四个人坐在桌上吃着汤圆，叶敏嚼着嚼着，突然脸色一变。
她立即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秦建远问她怎么了。
“票卖完了。”
叶敏惊讶，“怎么这么快？”
她前几天看的时候还没有开始售票，但是可以看到场次很多，按理来说票应该是够够的才对。
宋云回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的确没票了，换了几个影院都是那样，全是一片灰。
喝完黑咖后看上去已经跟平时差不多的秦书在一边说：
“我吃完后问问。”
他说问问的意思就是搞到了四张票。
下午一点半的票，现在出门的话还可以玩半天再吃个午饭。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橙子照旧被留在家里看家，几个人准备好就出了门。
大年初一就出门逛的人不少，大多都穿得喜气洋洋的，看起来一片热闹。
过年的时候，路上的新鲜东西多了不少，至少叶敏玩得够开心。
找了一家评价不错的店吃了午饭，几个人去了影院，取了票之后在大厅坐下等了一会儿。
大概是上一场的人走出。
叶敏抬头看了一眼，之后就被震慑住了。
十个人里面有五六个人眼睛都红了一圈，剩下几个在默默擤鼻涕。
……威力这么大的？
在位置上再坐了一会儿，叶敏低头打开包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纸巾，之后又关上，默默松一口气。
很好，库存丰富。
直到场地打扫干净，工作人员开始检票。
检票的人一直低着头看票，没怎么低头看人，再次抬起头来时就只看得到几个背影。
几个人找到位置坐下。
现在电影还没开始，其他人还在进场，所有灯光都亮着，宋云回没想抬头，低着头就差把整张脸都埋进围巾里。
秦书也低着头。
两人又开始朴素的五子棋对局。
直到后来人逐渐变多，最后灯光熄灭，他们收起手机。
旁边坐下两个人。
是两个小女生，看上去很激动，坐下来之后小小声讨论，时不时发出抑制的笑声。
她们声音小，但是架不住宋云回听力好，就算没有认真去听也能听得清楚。
抛去各种表达激动心情的语气词，其中心思想就是夸秦书，使劲夸。
把围巾往上带了带，顺带压下棒球帽，宋云回转头瞅了一眼秦书，眼睛弯弯。
秦书同样低头看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笑，顺带给他理了把有点想往后跑的围巾。
宋云回的笑意后来没撑住。
旁边两个小姑娘夸着夸着就变了个人，扯到了他身上。
又是许多重复的语气词和一顿猛夸。
宋云回：“……”
宋云回选择往秦书这边靠。
秦书低头问他怎么了。
宋云回再把帽子往下压了压，说：
“没事，往你这边坐更舒服。”
秦书不知道同样的椅子为什么还分哪边坐着舒服，但是没有多问，甚至伸过手让宋云回更好地靠着，不用往后仰去枕靠背。
好在没过多久银幕就亮了起来，说话的声音消失。
尽管现在还在广告环节，整个大厅内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两声小孩的声音。
度过了广告环节，之后正片开始。
播放了不到半个小时，叶敏开始掏她的包包。
浅色瞳孔映着银幕上的光亮，宋云回还在分析着拍摄手法和剪辑手法，结果就听见旁边传来微小动静。
两个小姑娘已经开始掏纸，一人一张，两个人缩在一起，看上去十足的伤心。
他收回视线。
电影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意思是每一个领便当的演员之后都有一条真正逝去的生命。
宋云回记得这部电影里领便当的人不在少数。
事实也确实如此。
叶敏的存货充足，纸妥妥的够，看到后半段的时候之前拿出一坨纸已经用完，她又新拿了几张。
她有存货，但旁边两个小女生似乎没有。
她们摸手上的纸，最后发现一张不剩，于是互相问对方。
“还有纸吗？”
“来张纸。”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然后两个人看向对方已经包不住的泪水和若隐若现的小鼻涕泡，同时陷入了沉默。
她们看了一个侧边，发现别人还在认真看着电影，一边擦擦眼角一边看，十似乎十足投入，完全不忍心打扰。
四下孤立无援，更悲伤了。
黑暗中旁边出现一个手。
白色羽绒服，不是纯黑，看上去不恐怖，在这里反倒让人精神一震。
重要的是这个手上还拿着纸。
小女生愣了一下，之后小心拿过纸，低声说了句“谢谢”。
两个小女生这才得救。
黑暗中银幕的光影明明暗暗，她们小弧度转过头。
她们就只看得到大围巾之上和帽檐上下的一点点的侧脸，其余大部分都陷进了黑暗里，被看起来温暖异常的大红色的针织围巾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