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回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那一坨焦炭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了秦书面前。
“……”
他沉默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香蕉蛋糕。
秦书很上道地配合他的沉默,看了一眼屏幕之后就移开视线,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样。
宋云回吃完手里的香蕉蛋糕,之后开始低头,面无表情,反复揉搓喝完水回来的无糖全麦面包。
无糖全麦面包不懂得尴尬,它只知道撒娇娇。
啃完两个小蛋糕,宋云回拿着手机上了楼。
他又约陈晨一起打游戏了。
***
越接近月末,所有人都越忙。
秦书这几天到处飞,宋云回也经常性早出晚归。
在搬到秦书家之前那段时间他经常性通宵,把之前堆积的工作做了,进度一度超前。
但是在搬到这里来之后他就完全忘了之前零零散散的工作,更多的是在忙其他的或者有头绪的,其他时间就是在休息,总之就是摆了不少。
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年末。
越是到这种时候,冒出来的事情就越多。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又有直播时长没有补。
于是下午在录音室外空闲时他会抓紧时间唠唠嗑,晚上敲代码的时候也会顺带聊天。
直播间的水友从最开始的【豆浆又开始补时长了】逐渐发展到后来的【豆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宋云回敲下两行字,之后侧眼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弹幕,说:
“我是一个搞直播的。”
一个一眼假的答案。
【但凡豆浆是真搞直播也不至于现在补时长[指指点点.jpg]】
【这个男人他居然敢说自己是搞直播的!】
【这么多粉丝也说得过去,但是豆某肯定不是专心搞直播的】
【打字好快!手好好看!】
没有看手机上的弹幕,他敲键盘敲着敲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问:
“我这刚学了一个很简单的跳转方式,你们要学吗?”
【谢谢,不用】
【要过年了没什么才艺,给大家表演一个物理跳转吧(左脚踩右脚)(跳起来)(转圈圈)(跌倒)】
【豆浆不露脸,出歌也不给我们说,拿我们当外人(跺脚)(哭哭)要露脸才能不哭】
【听了豆浆的直播之后感觉头好痒啊,要长脑子了】
【等我长脑子之后再来学吧[猫猫握拳.jpg]】
“你们都不想学吗。”
宋云回有些遗憾,之后再看了一眼弹幕,问,“想听歌吗?”
现在的手头做的事并不难,可以轻轻松松地来。
后面是一连串的【想】。
暂时停下了敲键盘的手,宋云回拿起手机,设置了一个投票。
“时间有限来不及去学新歌,辛苦在里面选一首,一分钟后投票结束。”
投票选项里的都是他记得歌词和调子的歌。
或许出结果也不需要一分钟。
最后《橙子之歌》远超其他项目,高票当选。
比起其他的歌,这些水友好像更喜欢他自己唱的歌。
【又是这个儿童歌曲同款名字】
【被名字创飞什么的,看久了就习惯了】
【网上好多翻唱《橙子之歌》,听来听去还是觉得豆浆唱得最好听】
【(虽然不能拉踩,但确实是这样)】
“条件有限,没有伴奏,你们将就一下。”
最后一个数字敲完,电脑上的程序开始跑起来,宋云回暂时不能动电脑。
于是直接清唱。
清唱和有伴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没有了伴奏,声音的特点被无限放大。
隔着一道网线,清透的嗓音略有些失真,但是不影响听觉体验。
没有伴奏之后,音调的每一个变化,气息的每一个转变还有每一个字顿都清清楚楚。
宋云回没有看手机,一边唱一边看着电脑上的程序。
程序跑到一半就卡住。
他于是身体略微前倾,找到卡住的位置,之后点击鼠标,删掉代码重新敲了一段。
程序又开始重新跑起来。
这次没有问题。
【为什么豆浆能够一边敲代码一边唱歌啊救命?】
【程序猿来晚了,刚刚终于让自己的bug跑起来了(擦汗)】
【豆浆为什么气息一点都不乱!我看自己程序跑的时候直接紧张到无法呼吸】
【总感觉这声音在哪里的其他地方听过,好熟好熟好熟,但是实在想不起来】
【熟悉+1,但应该只是像】
【豆浆要是拿这个声音叫我一声宝贝,我会直接升天吧[安详.jpg]】
最后宝贝没有,声音也没了。
一首歌唱完,宋云回把程序打包发给收件人,之后终于空闲下来。
从出院到现在,不知不觉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现在想要返回去看之前漏掉的弹幕还需要划拉很久。
划拉到有些手酸,他终于停了下来,刚好就看到说他见外的那条弹幕。
他手撑着脸颊思考了一下,之后说:
“过不久可能要出歌。”
“我这次通知了的,不见外,厚道吧。”
【???还真要出!】
【一把子期待住了!!!】
【名字想好了吗,没想好我来帮你想,首先排除《xx之歌》】
【要是没人提这一嘴,豆浆是不是不打算说了啊喂!】
【不要再《xx之歌》了!之前好想给同学推荐这首歌,每次推荐的时候都要强调一遍不是儿歌(但是好像儿童的确也能听?)直到后来豆浆得奖其他人都知道这首歌我才不用丢脸了呜呜】
【真的好期待呜呜呜,求个具体时间,我在线蹲】
看着手机上的弹幕,宋云回撑着下巴的手一顿,之后移开视线,笑了下。
他说了句:
“歌名已经报了哈。”
意思是不能改了。
【……懂了,让我们猜一下是什么《xx之歌》吧】
【我猜一个《橘子之歌》,刚好跟榜一大佬同名】
【那我压《奶茶之歌》,豆浆不喝,但是奶茶好喝,全人类都应该歌颂奶茶(bhi)】
【往好处想,歌名报了比还没开始准备好,至少不用等太久】
【这次豆浆还是跟豆浆不好喝合作吗?】
【我不管我不管,这就是豆浆写给我的新年贺曲!】
扫了眼弹幕,视线落在最后一条弹幕上,宋云回换了个坐姿,之后问:
“你们过年都是怎么过的?”
【普普通通回家,普普通通过年,然后死拖着家里大门不想离开】
【我们会挂灯笼耶,还挂彩灯,很好看】
【之前会看春晚,但是现在不看了,早上吃汤圆,然后晚上看烟花】
【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痛谁懂!谁懂!!】
【之前喜欢回家,现在很怕,催婚的痛谁懂】
【……】
宋云回看着弹幕不停刷,觉得嘴巴有些干,下楼倒了杯水之后回来接着唠。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屏幕右上角一个小标志从灰色变成了金色。
他注意到了,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完,26日晚上10:12分,又一个主播补完了他的时长】
【可恶,又让这个男人补完时长了】
【按照豆浆平时的尿性,应该不会在现在补完才对,不会吧不会吧——!】
“嗯?”
宋云回像模像样地惊讶了一下,之后说,“接着之前继续唠,唠完今天就明年见了。”
【你听听你听听!明年见这种话这个男人都说得出来!】
【我们过年有那种摔摔炮,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怪怀念的】
【应该只是地方特色,我们那里小孩子晚上可以偷菜,想偷哪里偷哪里,之前还被人拿着耙子追着撵】
一通话题聊下来,明明离过年还有很久,但是直播间的人已经提前进入过年的氛围,想着自己回家之后要做什么。
直到之后时间不早,宋云回说要早睡早起的时候,他们这才从幻梦中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还有很久才能过年。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豆浆!豆浆之前明明是熬夜派的!】
【熬夜人震惊!豆浆居然要早睡早起了吗!那我也只能早睡早起了,再唱两首歌吧呜呜,我连滚带爬上.床躺好】
【躺好+1】
【想听摇篮曲,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听听[扭捏]】
【你想让豆浆叫你宝宝就明说(我也想)】
宋云回最终还是给他们唱了两首歌。
真正关掉直播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十一点。
今天秦书不回来,他关掉电脑,之后再设了个闹钟,躺床上很快睡去。
第二天依旧是很忙碌的一天,忙得脚不沾地,时间很紧,午饭只能是草草解决。
但所有的忙碌都在晚上结束了。
合同随意夹在臂弯里,他打了个车,之后回家。
现在还早,道路两边的路灯这才刚亮起不久。
安静的车内,司机寡言少语,宋云回坐在后座就自己看着手机。
或许是因为有了上一次的铺垫,这次歌审核得意外的快,到时候到了设置的点,就可以自动发出。
事情处理完了,接下来这几天都是他的休息时间。
秦书工作也是在今天完成,之前已经和他说过今晚会回来,明天正好可以一起去机场接叶敏和秦建远。
这次他没有直接坐到小区门口,而是在前面一个路口就下了车。
这附近虽然没有特别多的店,但是有一个大超商,几乎包揽了周围居民的购物需要。
一边走进超市,宋云回一边打开手机里之前就已经列好的表单,之后顺带给陈晨发了条消息:
【我再来一次】
对方即使到了年终也还是要努力摸鱼,立刻回了他的消息:
【重来一次,这次你要把失去的都拿回来!】
【所以这次是我自己投稿还是你自己投?】
宋云回没有再看他的消息,继续看自己的购物清单。
这次他备齐了需要的所有材料,顺带还买了菜,要是小蛋糕顺利的话,他还能一起把饭做了。
他来超市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晚上的买菜潮,大爷大妈很多。
看他安安静静在一边选菜,热心大妈再次出现。
这次不是一个热心大妈,而是一个大妈姐妹团。
几个人七嘴八舌教他怎么挑菜,最后直接上手帮他挑,他最后直接从原本的中心逐渐到了边缘。
大妈们直接把挑好的成品交给他。
拿着手里的袋子,宋云回笑了一下,眉眼弯弯,说了声谢谢。
几个大妈摆摆手之后离开,深藏功与名。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从超商回到家,宋云回先是摸了摸飞扑过来的橙子,等到橙子贴得尽兴了,他这才拿着菜进厨房。
略长的碎发容易遮住视线,他找到平时橙子用来玩的小橡胶圈随意扎过头发,之后挽起袖子。
他做的每一步之前都在脑海里想过,做起来不至于手忙脚乱。
橙子就蹲在一边看着他。
今天是个不捣乱的听话小猫。
并且今天也是成功的香蕉小蛋糕。
烤箱打开的瞬间,闻到味道是时候宋云回就已经知道小蛋糕成了。
……也不算太成。
有点瘪,没那么蓬松。
他小尝了一下,发现味道是正常的。
四舍五入,这样也算成功了。
在第一时间找好角度,让小蛋糕拍出来不那么瘪之后,他把照片发给了陈晨。
对方回了一个点。
小蛋糕完成之后就是晚饭。
宋云回自知没秦书那本事整大餐,炒了一个蔬菜,然后煮饭。
然后就没了。
等到秦书回来后,迎接他的就是香蕉小蛋糕和炒蔬菜。
他学不会叶敏那样热情地夸人,但是他会认真把小蛋糕和炒蔬菜吃完。
忙碌的一天,两人最后略过了平时的看电影环节,坐在沙发上照例聊了会儿天之后就上楼休息。
换上睡衣坐在床边,宋云回一连设了三个闹钟,之后躺平,安详入睡。
早睡早起。
在第二天一早第一个闹钟响起来之前,宋云回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现在天还没怎么亮,房间内一片昏暗。
他像是游魂一样飘着坐起来,机械换衣,等到洗漱后这才算清醒了一些。
打开房间门,他刚好遇见已经换好衣服的秦书。
“早。”
***
宋宅
从早上开始,这栋大宅子里就不再安静。
宋家有在跨年前把屋子从上到下打扫干净一遍的习惯,今天正好宋成上班,徐薇出门,宋子舒一直在剧组没有回来,唯一在家的反倒只有宋云扬一个。
大扫除的时候正好能够把宋云回的东西重新搬回他原本的房间。
家里的佣人对这种搬过去又搬回来的行为不敢有丝毫的怨言,只能照做。
他们先是把基本的家具重新搬了回去,之后把所有其余的东西都搬到了房门外。
宋云回的东西意外的不多,几个大箱子装完之后就没有其他。
宋云扬问:“他的东西就只有这些?”
搬东西的佣人并不是之前整理东西的人,站在边上没敢说话,之后是一边的陈伯说:
“就是这些了。”
之前搬动的时他在一边看着,没有人有多余的动作。
这就是宋云回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所有东西。
既然没有任何异议,佣人就开始打开箱子,把里面装着的东西往里搬。
箱子打开之后,宋云扬这才发现,对方的东西不仅是看着少,实际上也很少。
几个箱子摆在走廊里,一眼看去就能看到所有的东西。
箱子里占了大头的就是衣服。
他自己买的应该是带走了,剩下的一眼就能看出都是家里其他人送的。
这些衣服很明显,多半是深色,即使是隔着一层防尘罩,依然可以看出有些过于宽大,有的版型看着和普通衣服不太一样。
打扫房间的佣人们已经把房间里打扫干净,包括柜子和桌面床面,衣服挂上衣架之后就可以直接放进柜子里。
“这些先不挂进去。”
佣人们动作着,宋云扬突然出声,说,“把这些先放回之前的房间。”
佣人们照做,拿着衣服过了走廊之后彼此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宋宅,恐怕又有变化了。
“……”
几个佣人拿着衣服离开,陈伯跟着宋云扬进了房间。
今天天气好,外面有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窗外的绿色树影跟着轻轻晃了晃。
静谧又温暖。
阳光照进了空荡的柜子里。
宋云扬转头看向陈伯,说:
“今天忙完后麻烦陈伯订一批衣服。”
“会按照二少爷的尺寸来订的。”
陈伯点头,之后问,“二少爷是要回来了吗?”
对方这样大费周章,刚好又赶在这个时间点,很难不说明什么。
宋云扬却没有回答。
他的手摸上木质的衣柜,之后说:
“会回来的。”
陈伯先是顿了一下,之后安静点头。
那就是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回来。
屋里少了个人,尽管短时间不明显,但是时间久了,却好像处处不一样。
屋里的这几个主人家,除了宋成经常和他商量事情,最喜欢和他聊天的就是宋云回。
从小到大,变化最大的是他,没有变化的好像也是他。
小时候的宋云回黏他,喊他“陈伯伯”,有好玩的会跟他分享,说不要让其他人发现。
长大后“陈伯伯”就变成了“陈伯”,一样的会和他聊天,和他分享一些好玩的事。
只是他自己变了。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也不知不觉像是变了一个人。
房间内并没有安静太久,几个佣人手脚麻利,挂完衣服之后就快速回来。
他们开始把其他东西摆回原处。
宋云扬站了一会儿,之后同样开始帮忙。
他拿到的是一个用盒子装起来的夜灯。
夜灯已经很旧,看得出来已经用了很久,但是平时有被珍惜对待,所以到现在打开电源还能用。
宋云扬拿着手里的东西站在房间里,突然就失去了目标。
他不知道宋云回平时的习惯,不知道手里的夜灯该放在书桌上还是床头柜边。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不了解。
陈伯轻轻拿过他手里的夜灯,说:
“还是我来吧。”
“……”
宋云扬双手缓缓放下,之后点头,“有劳。”
结果对宋云回房间布局记得最清楚的是这些佣人。
其原因也就是他们经常进来打扫,长年累月,无论如何都能记个七七.八八。
但也只有这七七.八八,其余的东西他们也记不住,只能找个顺手的地方放进去。
宋云扬看着他们的动作,终于知道宋云回东西为什么那么少。
因为对方似乎一直把房间保持成样板房一样干净,除了他们之前送的东西——包括在其他人看来很珍贵稀有的东西,其他就没有留下丝毫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知道对方之前一直有在练字,但是他看刚才那些东西里没有一张宣纸。
毛笔倒是有,看上去也有了一段时间了。
对方练了这么久,不应该什么也没留下。
陈伯像是看懂了他的想法,说:
“二少爷的书法作品都扔了。”
对方似乎从来没有保存自己作品的想法,无论是怎样的作品,对方都像对待的不是自己的成果一样。
他有几次在对方扔的时候看到了上面的字。
那些连他都觉得惊艳,认为无法复刻出第二遍的字就这么轻易的进了垃圾桶。
但是对方扔得毫不犹豫,浅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动。
直到注意到他,对方才侧过头来,脸上带笑,喊了一声“陈伯”。
“……”
陈伯移开视线,没有再看那几只毛笔,而是走到房间外的走廊看了一眼,问:
“还有多少东西没有搬?”
佣人回他:“就剩最后一个箱子了。”
分明不长的时间,宋云回的东西却这么轻易的就快要搬完。
最后一箱的东西很少,连箱子的一半都没有装满,很快就可以清空。
直到所有的箱子里的东西都不剩,其他人把箱子收好离开,宋云扬站在房间里,看着和自己之前隐隐的记忆里没什么差别的房间。
他不记得这个房间长什么样,但总觉得,和之前应该是没什么差别。
他转过头,看向跟着站在旁边的陈伯,问:
“他带了什么走?”
陈伯推了推眼镜,像是在思考。
——他知道对方带走了什么。
但越是知道越是不敢说。
对方就只带走了自己买的衣服,还有书,以及和许文惠的合照。
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合照。
其他的所有照片都被他留在了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