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民,你还在磨蹭什么呢,这都几点了,再不动身出发,等我们到达飞行表演地,别说热乎饭了,黄花菜都得凉透了。」撸起袖子,陈仲浦指着手腕上的表,一脸无奈。
「别急嘛,等我写完这幅字便走,大老远去致远那里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去吧,显得咱们太小气。」蔡元培还在不急不缓地研着磨,脸上清楚地写着澹定从容四个大字。
跟在后面的迅哥儿悄悄把身子探过来,背着头提熘着小礼盒,很是好奇:「看样子蔡公准备给致远一幅书画作品,倒显得我们这些人准备的糕点之物,太过庸俗。」
「两回事,两回事嘛,礼物各有各的好,再说我还没想好这幅书法作品要不要送给致远,暮气太多,影响不好。」蔡元培单手拿着毛笔,轻轻地蘸上墨汁:「刚好你们过来,帮我拿拿主意。」
陈仲浦来了兴趣,把袖子捋下去,手里的东西也顺势放到一边:「好啊,有阵子没见到孑民的墨宝了,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好好品鉴一番。」
文科学长都带了头,加上又是北大校长亲自动笔,众人自然是毫无二话,三三两两围绕在书桌前,期待着蔡元培的大作。
说来也是不负众望,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毛笔,纸上便开始笔走龙蛇,既有文雅的格调,又有激荡的态势,一行行文字便浮现在众人眼前。
其作品,由陈仲浦亲自朗读:
「人生堕地,即入社会,唯有两利,以了此生,至于得福得祸,各随因缘,权在于己者,即看明环境,权量轻重,趋于合理,自然得福。若环境所迫,祸不可避,则安而受之,生死不计。
丁己十一月二十七日于北京大学写此,蔡元培。」
随着蔡元培清脆地落笔,周围响起一阵热烈的鼓掌,皆是对该幅作品的赞赏。
迅哥儿紧皱的眉头悄悄舒展,若有所思道:「蔡公这是主张入世,劝戒致远言行要利于社会,依己之所信而行,得祸也在所不计?」
缓过神来的陈仲浦表情有些怪异:「我想我大概明白孑民你的纠结了,这幅作品送给别人挺好,但送给程诺,似乎也好也不好。」
蔡元培用食指点点陈仲浦,随即开怀大笑:「知我者,仲浦先生是也。说好是因为这东西的寓意比较好,用来勉励他人似乎还可以,可程诺早已走上入世的这条路,并且比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我,也包括仲浦,
在这方面远远不及,就像一个后辈用大道理去跟前辈说话,这不显得怪异,我看不妥,不妥啊!」
说罢,蔡元培越想心里越不舒服,竟然想把这幅书画作品给撕了,得亏陈仲浦眼疾手快,将其给拦了下来。
「孑民,我看这东西挺好,就算不是送给致远本人,送给他们学校的学员,这道理也说得过去吧?我看呐,你先别忙着撕,待会儿看看情况再说,万一你觉得合适呢?」
迅哥儿也及时出声:「仲浦先生说得对,东西给不了个人,给集体还是可以的,蔡公还是晚些做决定比较好。」
有这两位重量级人物出面,众人皆是七嘴八舌进行规劝,虽然理由各式各样,但整体思想很明确,那就是先不要撕毁的好,后面再做决定。
蔡元培本身就不是什么执拗的人,何况还是北大众多教授相劝,索性听取众人的意见,将该幅书法作品暂时收藏,等待时机而定。
不过心底隐隐对程诺的飞行表演满怀期待,打定主意甭管事情成功或者失败,都要再帮上一把。
「好,那就先这样,我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前往天津!」
同样,类似的事情还发生在别的地方。
「思成,我准备带着你的庄庄(二女儿)和司马懿(三女儿)去天津看
飞行表演,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要好好听你娘的话,做好功课,不要惹他生气,否则回来罚抄诸子经典!」
最近一年梁启超的日子那是相当精彩,借着段琪瑞的光达到了他人生中最大的官「财政总长」,想着要好好施展抱负,结果没想到被人下了套,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政治玩偶。
不仅如此,还被南方给通缉了,这下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如今随着段琪瑞内阁的下台,梁启超也跟着这个草台班子早早辞官,原本想着下去后有多失落。没想到真正从云端下来后,更多的是如释重负,一杯乌龙茶,一支小香烟,快活似神仙。
如今接到程诺的邀请后,二话没说,就准备赶去赴约,顺便带着几个孩子过去,也跟着开开眼界。
作为长子,梁思成受到的教育更传统也更严格,抿了抿嘴唇,看着在父亲身上爬上爬下的弟弟妹妹,眼神中藏不住艳羡:「爹,老师布置的作业我都完成了……」
梁启超嘴角微微上扬:「所以你想跟着我一起去天津?」
梁思成深吸一口气,昂着头认真道:「嗯!」
「好,不过咱们事先约法三章,到地方你要好好照看你的弟弟妹妹,不准有任何擦错,不准耽误学业,观演后写一份感想交到我这里,知道了吗?」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梁启超尽可能地想让自己的面部线条柔和一些,可无论他怎么做,就是做不到,最后干脆侧过身,才将这话给完整的说出来。
终究还是小孩子,即便在父亲面前把情绪隐藏得再好,听到这等好事后,还是忍不住握紧拳头,拉着弟弟妹妹一阵玩耍。
看着绕着院子满地跑的子女,梁启超眼前也是一阵恍忽,竟开始憧憬加入社科院之后的生活。
只是眼下他这种遭世人「唾弃」的状态,来到程诺身边究竟是利还是弊,真是让他拿不定主意。
「Tobeorhequestion.」
……
无论这些人如何纠结,程诺制定的飞行计划都不会改变,按照原有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实施。
「院长,曹锟和张怀芝等部分省份的督军过来了,吵着闹着也要来参观,你说咱这边……」负责本次表演赛筹备工作的姜蒋左小跑过来,有些焦急道:「这些人一过来,会不会打断我们的计划?」
飞机旁,程诺正穿戴着飞行设备,澹定道:「先说说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姜蒋左走过来,一边帮程诺处理设备,一边回复道:「按道理来说,这些人没有邀请函肯定不能要他们进去,可谁都知道,跟谁讲道理都行,唯独当兵的不行,谁知道哪句话不爱听了,掏起枪对着脑瓜子就是一下。
那时候找谁说理去?所以我都把他们放进来,临时在前排加装了椅子,瓜子茶水伺候着。」
程诺拍拍姜蒋左的肩膀,由衷笑道:「可以啊,做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后面再有什么情况,都由你来负责,我可就安心上天了,呸,安心飞天……算了,就这意思,大家都懂。」
就算是程诺去接待,估计他采用的办法也是如此,谁让官比民大呢。
曹锟自不必说,直隶老大,不好惹,程诺脚下这块地还是对方给批的。
张怀芝,山东督军,也惹不起。
后面这两人更是被北洋政府任命为第一、第二路司令,出兵数万人与南方作战。
此时还是少惹事比较好。
紧赶慢赶,时针终于指向了十二时,程诺把怀表盖上,对着一旁还在担心的巴玉藻等人笑笑,让他们放心。
随即收回目光,眼睛直看远方。
随着机器的轰鸣声,程诺驾驶着F-1原型机
正式驶向天空。
先是平稳地绕场盘旋一周,将国产飞机的英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看得人心弦激荡。
看到全场已经被暖热后,程诺便开始放心做起特技飞行动作。
所谓特技飞行是指特技表演飞机在沿着纵轴、横轴和立轴三轴空间中,在短时间内做综合旋转动作。在特技飞行中,飞行员进行绕飞机三轴的飞行,这三轴是:纵轴(滚动轴)、横轴(俯仰轴)、立轴(偏巷轴)。
一般规定了9组飞行动作造型:直线和转弯、滚动转弯、直线的组合、螺旋、缒头机动、尾滑机动、斤斗、S型和8字型、滚转(慢、滚中有停、正或负弹滚)、直线、斤斗和滚转的组合,在正飞和倒飞中可以实现数千种组合。
程诺在这里充分利用了F-1飞机的性能优势,挑选的特技飞行动作,那是又飒又好看。
先是向左拉杆进行横滚,紧接着同时向反方向打满垂尾的舵,做出一个最经典的横滚机动。
若是简单点理解,可以认为它就是匀速飞行中旋转,以螺旋状飞行的方式,在空中格斗中,这个动作能很好的躲避敌机的攻击。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台下的众人又惊又喜。
刚喝了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吞咽的曹锟被惊得合不拢嘴,茶水都通过嘴角熘了出来。
感受到这一尴尬情景的曹锟赶紧拿过手帕擦了擦,向一旁陪同的姜蒋左询问道:「姜先生,敢问天上飞行的那位机师是何方神仙,竟能做出如此动作?」
张怀芝夹着一根香烟,也是难以置信:「能做出如此高难度的动作,可见飞机性能也是足够优秀,人机合一,属实不易,姜先生一定不要藏私,还请事后大力引荐呐。」
姜蒋左有些尴尬,论吃惊程度,他比眼前这些人都不会少到哪里。
要知道程诺之前训练时,虽然不进行保密,但实质上也都是做一些寻常动作,他们这些人早就看腻了,而且也不是第一个将该类飞行动作表演给国人的飞行员。
其实早在清末民初,就有外国人在国内做飞行表演,为此还特意成立了英国远东飞船公司,专门负责国内的飞行表演。
甚至为了吸引观众,还特意专门腾出一个机舱座位,邀请特殊观众上天遨游。
不过眼下能玩出花样的,程诺当属第一人。
「这位机师就是我们院院长,早就仰慕二位军爷英明,可惜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见到二人,要不是今天情况特殊,非得请我们院长过来,让大家结识一下。」姜蒋左打着官腔。
曹锟摆摆手笑道:「没事,以后机会有的是,不过经此一役,让我认识到你们这位院长,当真是***,一遇风云便化龙。」
「那可不,能在天上飞,必然是人中之龙……呼,疼死我了。」或许是开天上飞机太过认真,张怀芝夹着的香烟头尾颠倒都给忘了,现场表演了一段反抽香烟的好戏,嘴巴被烫得哇哇大叫:「真是流年不利啊!」
一旁的曹锟看到这一幕,不仅没笑,反而大有深意地看了对方一眼,将桌上的茶杯递过去:「子志兄,大军开拔之际,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本来心情就不好,如今被这么一挑拨,张怀芝冷哼一声:「我本是泥腿子出身,平日里最恨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我手下有这么多弟兄,怕个卵?一会儿非得让这位程院长带我上天去去煞气。」
曹锟再无二话,又将目光投向天空,欣赏特技飞行的同时,思绪开始慢慢发散,开始思索别的可能性。
飞行表演是一国航空人才素养、装备性能、训练水平等各项指标的直观体现,有助于发掘人与装备的潜能,提高作战实力。
从
某种意义上来说,国家级特技飞行队更像是空中仪仗队,代表着国家的形象。
不是每个国家都有飞行表演队,除了中、美、俄、英、法这五个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之外,世界上仅有意大利、日本、韩国等少数几个国家有飞行表演队。
身为一名政客,曹锟还是个军人,自然要考虑到它军事方面的应用,尤其马上要赶往南方作战,即便飞机帮不上忙,也可以做一些空中侦查,用来情报收集。
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只是还没轮到曹锟多想,身边的其他观众又开始惊呼起来:
「快跑啊,飞机要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