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报啦卖报!”
“根据公家内部人士透露,北京方面刚与日本南满铁道株式会所签订650万元吉长铁路借款合同,准备与南方大干一场咯,快来看最新消息啦。”
……
街角的大槐树下,某两位老人正在棋盘上厮杀。
“拱卒!老张头,要是我没记错,老段家今天已经是向东洋鬼子借了三笔钱,这是要搞大阵仗啊。”年轻些的老人笑呵呵地捋着胡子,脸上带着一丝玩味:“起起伏伏,也不知他究竟能不能成事。”
“吃!”年长者的老人不怒自威,将小卒吃掉后冷哼一声:“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卖地卖铁路,到头来我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能留给子孙,借钱借钱,还不是为了打仗争地盘,谁心里放着百姓。”
“看我拉炮!老话说得好,宁可十年不将军,不可一日不拱卒。人家心里可装着大小主义,说不定统一之后就能干实事,只是眼下没碰着机会。”年轻者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再吃!什么狗屁主义,实际上不过是扯虎皮拉大旗,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货真价实的赢者通吃主义,但凡是有一点犹豫,他就活不到今天,慈者不掌兵。”年长者把自己的棋子重重地敲在对方棋子上,不屑道。
年轻者笑着摇摇头,随便拉了一个棋子过去:“你啊你,想法总是偏激,当年你掌权时可不见得这样。”
年长者想都不想,直接把炮架在前线:“时势造英雄罢了,当年无非是敌手占了一些气运,若是再给我一丝机会,我肯定能再杀他个人仰马翻。”
“可惜现在时代变啦,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现在咱们这些老不死的说出去的话,就跟放屁似的,谁也不会放在心上。”想了想,年轻者突然说道:“听说北大姓程的小家伙,最近在搞什么飞机,阵仗是越来越大了。”
年长者将两枚棋子摞在手里上下玩弄,嗤之以鼻道:“没人没靠山,早晚被人吃得干干净净,小家伙虽然有些想法,可惜还是太嫩了,别人不支持,眼下飞得再高,后面摔得更惨。”
听到这话,年轻者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去,凝重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眼下像他那样的人虽然不多,但有他为榜样,后面跟随从将会越来越多,事情办不好要先从自身找原因,而不是急着推脱外在因素。”
年长者很不服气:“话我就撂着了,看来不顺眼的人多了,这几天在他这附近转悠的陌生面孔,你不觉得比之前多多了吗,他还是想好怎么不出意外吧。”
年轻者正在抬棋子的手悬在半空,谨慎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年长者冷笑道:“这还能假?喏,那个买报了,旁边穿长袍喝茶的,扛着冰糖葫芦卖的,身上都藏着事。”
顺着棋友的指点,年轻者很快就发现了这些人的异常,一个个眼神飘忽不定,身上的衣服也都松松垮垮很不合身,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儿八经的人。
“不行,我得跟过去看看。”
“哎哎哎,咱这棋刚下了一半,我都吃了你这么多棋子,这盘棋咱怎么算?”
“好说,赢了我再走,将军!”
“嘿,你可真不地道,隔着玩阴的,象走田!”
“慈不掌兵,这可是你刚说的,再将!”
……
胡同口的另外一边,狗蛋儿几人正趴在房顶,偷偷地瞄着街上发生的一切。
“哥,你看到前天偷偷跟我们放学的那个人了吗?”妮蛋儿悄声问道。
“怎么没瞧见,他化成灰我都认识,后面发现他时,我直接绕小道给他甩开,没想到最后还是跟跟了过来。”谈起这个陌生人,狗蛋儿忍不住咬牙切齿。
“在哪呢,我看看,是戴草帽蹲马路牙子的那个吗?”说着妮蛋就想往前抬头,去看个清楚。
“头伸那么高干什么?赶紧趴下,生怕人家看不见咱们还是咋滴?”狗蛋儿死死地摁着他妹妹的头,生怕外人警觉给发现了。
或许是力道太大了,妮蛋儿的头直接被摁在了瓦片上,气得她狠狠地朝自己哥哥腰间拧了一把:“这地方还是我选的,会不会被发现我不知道,再欺负我非得给咱爹告状。”
别看拧的肉少,可疼却是钻心地疼,狗蛋儿差点被这一下给整出汗来,龇牙咧嘴就是不敢大声:“行了啊,姑奶奶刚才是我不对,现在是先生的事重要,别耽误了大事,赶紧先松手。”
在兄妹俩还在吵闹的功夫时,文聪文慧二人则在互相交流着观察意见。
“中等身材,偏瘦,面长而苍老,发留中分。”文慧一边看,一边向身后的哥哥叙说着陌生人的相貌:“对了,右边眉心有个比较大的痣。”
“体瘦面长,具体相貌呢,不如眼睛鼻子之类的,最好叙述的仔细一些。”听完妹妹的叙述,文聪拿起铅笔唰唰就往白纸上画,几笔下来人物的轮廓就跃然在纸上。
文慧点点头:“我看看,好像是圆脸,揉鼻子,两条眉毛又短又粗,发际线靠后,额头都快能反光了,腮上也没多余的肉,对了,颧骨与右耳之间有块不小的疤,就像……”话还没说完,文慧自己抿着嘴笑了。
一旁还在低声打闹的狗蛋妮蛋被吸引住了,好奇地看着文慧。
文慧也发现了大家都在看他,脸颊瞬间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狗蛋儿按耐不住好奇:“慧妹子,像啥来着,说给狗哥听听?”
妮蛋白了自己哥哥一眼:“刚才还在嫌弃我,慧妹子你别跟她说,到耳朵旁悄悄跟我说。”
“嗯。”文慧轻轻地点点头,羞红着脸趴到妮蛋耳边嘀咕了一阵。
听完介绍,妮蛋儿也忍不住要笑起来,嘴都张圆了,意识到场合不对后立马双手捂住嘴,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状。
本来还没啥,忍住好奇一会就过去了,可现在妹妹知道自己却不知道,狗蛋那叫一个难受。
赶紧小声追问:“咋滴啦,快说说,你这真能把人给急死啊。”
按照妮蛋的性格,不吊上自己亲哥哥半天胃口,她无论如何都是不肯说的,只是在看到文聪也在好奇后,便忍住笑说道:“慧……慧妹子说那疤像是被驴啃的。”
听到这话,饶是平常以面无表情示人的文聪,此时也忍不住无声笑起来,握着铅笔的手都差点稳不住。
狗蛋更是差点绷不住,一个劲儿想往外看,确定那疤是不是被驴啃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弯月形状的疤痕,枚枚齿印清晰可见,至少在他这个外人看来,确实有点这个意思。
“文聪,你说这人真不会是像慧妹子说的这样吧,那也太吓人了。”
文聪摇摇头:“在这个要害位置,不太像,不过这也说不准,兴许对方真的有这么一番经历,谁也说不准。”
正当两人还在讨论时,文慧突然眼尖的发现,那人竟然不见了。
“大哥,狗哥,那人是不是跑了?”
“什么,这人要跑,跑哪去了,不会是已经收集完对先生不利的信息了吧,赶紧得拦住他。”狗蛋赶紧往上探头,满脸焦急地寻找着目标。
“不行,我们力气太小,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盲目去拦有可能发生危险。”文聪立马将这个建议给否决了。
“这样不行,那人不行,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不能眼睁睁地把人给放跑啊,先生可是马上就要回来,真要是给这人打个照面,实在是太那啥了。”狗蛋焦急道。
文聪思索再三,最后下定决心道:“这样吧,咱们兵分两路,一路跟着这人,看他究竟想干嘛,要去哪里,另一路前往车站,准备去迎接先生,万一出了什么状况,也好直接告诉先生。”
剩下几人相互看了看,皆是对这个意见表示赞同。
妮蛋率先出声:“我哥老是欺负我,这次我不跟他一组了,聪哥我跟你。”
文聪没有着急答话,把目光转向自己的亲妹妹:“慧慧,那你呢?”
迎着哥哥的目光,文慧本能地想跟自己哥哥呆在一起:“我……我也……”
没等小姑娘把话说完,狗蛋故作大度地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们都嫌弃我,我也就不强逼你们了。这样吧,你们仨人一组,我自己一组,也落了个清脆利落。文聪你可得好好照顾她们俩啊。”
文聪张嘴想解释:“狗哥,其实我……”
这时文慧突然插话,主动说道:“其实我也想跟狗哥在一起的,刚才只是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狗蛋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喜形于色道:“早说嘛,其实我老早就嫌弃我那个不争气的妹妹了,又馋又懒,放心有狗哥照顾着你,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一会先给你买俩满族饽饽垫垫肚子。”
“好啊,狗蛋儿你给我等着,下次别想打我糖葫芦的主意了。”妮蛋看到自己哥哥翻脸不认人,立马有些气急败坏。
不过此时的狗蛋正在高兴头上,显然不会把自己妹妹的话放在心上,领着文慧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还说道:“慧妹子下来时小心点,不行我背你下来。”
“狗蛋儿!”
“那啥,文聪,我和慧妹子就负责跟踪那人了,你们去接先生,一会儿咱们老茶馆碰头,把这几天收集的资料全交给先生,让我爹好好开开眼,儿子不一定不如爹!”
“行,那你们注意安全,慧慧,凡事一定多听狗哥的话,不要单独行动。”
“好,你们也注意安全。”
于是乎,在几个半大小孩的相互嘱咐声中,开始分头行动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文聪二人终于在火车站接到了程诺。
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家伙,程诺由衷开心,躬下身与他们等高:“怎么是你们俩来接我啊,这么老远的,累不累啊,走,我给你们买好吃的去。”
妮蛋兴高采烈地挽住程诺的胳膊:“真的吗,先生。”
程诺和蔼道:“当然是真的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说吧想吃什么?”
妮蛋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下突然说道:“别的我都不想吃,现在就想吃满洲饽饽,谁让我哥偏心,就不带我吃。”
心里隐隐发觉到情况有些不对,程诺直起腰巡视了几眼也没看到狗蛋和文慧,疑惑道:“你狗哥和慧慧呢,怎么没见他们俩过来,不会是背着我突然干别的事去了吧?”
发觉到自己说漏嘴后,妮蛋赶紧捂住嘴,可在她捂住嘴后突然觉得这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赶紧又把手给放下,双手交叉背在后面,绷住嘴唇啥话都不敢说。
眼看着事情要败露,文聪急中生智:“先生你误会了,狗哥是因为作业没完成,被老师留在那里做值日,打扫学校卫生去了,所以回来的比较晚。”
程诺皱着眉头说:“那文慧呢,我可记得她的成绩在你们班名列前茅,被老师留作值日可从来没发生过。”
文聪赶紧解释道:“是这样的,狗哥是被罚做值日,文慧是第三组的学生,今天也刚好轮到他们组值日打扫卫生,也就碰巧遇到了一起。”
“是吗?文聪你是了解我的,我不怕自己学生犯错误,但最忌讳学生撒谎,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事最好提前跟家长拿主意,不要擅作主张,当前这个世界,坏人的数量远远多于好人。”
文聪见状连连点头:“放心吧先生,这些道理我们都懂,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们的事。”
“行,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免得你们听得厌烦。”程诺的脸上重新恢复起笑容,随后将手分别放在两个孩子的后背,领着他们往前走:“走,就是满洲饽饽铺,今天让你们吃个饱。”
眼看着距离既定集合地越来越远,文聪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赶紧想办法补救道:“听说老茶馆的饽饽不错,是满人开的,味道特别正宗,要不咱们还是去他们这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