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眼前人态度的变化中,嬴修远看出他的回答得到认可。
刘伯温轻咳一声,以此掩饰刚刚的失态,手足与明镜,倒是两个别出心裁的比喻,他无疑是满意的。
但还有两个问题。
他再度抬眼,目光如炬牢牢停在嬴修远身上,再度开口。
“七公子,那么现在属下便提出第二个问题,若为君不正会如何?”
犀利。
两人的身份正是君臣,这是拐着弯子来试探。
“君不正,国无宁日,家无宁时。”
“臣又该如何?”
“君既不正,臣便不忠。”
好个臣便不忠,刘伯温摩挲杯面的手微顿,心底为此言掀起惊涛骇浪,没想到嬴修远竟有如此胆魄与决心。
他看着眼前人,不知该从何处开口。
堂内一时寂静,无人做声。
就在嬴修远打算率先打破僵局时,眼前白袍翻转,刘伯温跪在地上,行大礼叩拜,声音朗朗。
“属下刘伯温,愿为公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恭喜宿主获得刘伯温的肯定,忠诚度已自动加满】
这三问,问的是心。
嬴修远深吸口气,好在没有翻车。
不过……
“先生,明日我便要赶往汉中郡,可能要劳烦您随行,行李的话我让王阳替您收拾好。”
有刘伯温这智囊,这次汉中行定会事半功倍,只是想到眼前这位刚刚来,便又要随他远去,心中难免升起几分愧疚。
怎料对面那位反倒比他来的洒脱,闻言摆了摆手,完全没将他的顾虑放在心上。
他掂了掂看上去不多的包袱,笑着说。
“不必如此多礼,老夫也就这点行囊,哪里需要收拾,多备些粮草便足矣。”
嬴修远往那瞄了眼,的确轻松。
如此,也没什么好继续叮嘱的,那位自有打算。
逗留片刻后,他将袖中竹简递给刘伯温。
“这是送上来的竹简,您先看着,远便不叨扰,明日再会。”
说完扬长而去,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人看见竹简后凝重的面色。
……
临行前,嬴政将嬴修远叫到章台宫内,他将旁人屏退开门见山。
“那件事你可有打算?”
整顿贵族一事,嬴政希望能在嬴修远离去时动手,也好为他分担一些阻力,以免太多世族从中作梗。
后者将身上沉甸甸的行囊搁下,浑然不顾形象用袖子擦拭额角的汗水。
闻言略微思索了番,眼前一亮。
“儿臣觉得,杀鸡儆猴也可用作此处。”
听到这话,嬴政扬眉虽然知晓他的意思,但从嬴修远这表情可以看出并非只有那一层。
恐怕……
“你的意思是?”
他故意开口用疑惑地语气,眼却在嬴修远面上打量,希望能看出什么。
谁知后者根本不打算隐瞒,将心思直接说出来。
“十八弟性情骄纵,肆意打杀宫人已是怨声载道,请父皇还底下人一个公道,以儆效尤。”
甚至已经列出罪证,就等嬴政点头。
闻言,嬴政面色复杂,想到上次分封时,眼前人也是把胡亥给推出来。
“朕看这咸阳宫中,最骄纵的就在眼前。”
屡次三番把他最宠爱的公子给推入火坑,整个咸阳宫没有这么大胆的人。
就连扶苏都要避其锋芒,这老七还真是无法无天。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语气并没有丝毫要责怪的意思,抬手抚摸着眉心。
嬴修远听闻不知可否,跪地行礼不依不饶。
“父皇圣明,必不会纵子行凶。”
这次可不是胡闹,胡亥就是唯一的人选。
不吃痛不记打。
那些公子做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无法施以重责,唯有被宠坏了的胡亥,行事乖戾。
嬴政见他如此严肃,心中了然,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
“你不是要去汉中吗?下去吧。”
闻言嬴修远点头转身离去,知道这件事上面那位会做。
能顺手解决掉心腹大患,就算是无法根除,想要脱身也难,那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改造大秦,给始皇帝续命。
想到这,就连步伐都轻快起来,迅速朝外面走。
怎料……
“你怎么在这?”
胡亥板着张精致小脸,眼中全是对他的警惕,旁边还站着看样子唯唯诺诺的赵高,两人都下意识倒退两步,拉开距离。
说曹操曹操到。
嬴修远看着眼前人,忍不住想,会不会等会圣旨就下来了。
他没有理会两人,大步离开宫廊。
见状,胡亥冷哼一声继续朝章台宫那去,心中暗讽,不过是得了一时好脸色,就如此猖狂,日后失宠,他定要给他好果子吃。
当他跨入殿门,登时感觉到不对劲。
嬴政头戴旒冕,玉藻挡住他们窥探的视线,将眼底情绪遮挡的严严实实。
见上面人久久没有出声,胡亥试探性地询问。
“父皇,您这是怎么了。”
明明是嬴政遣人将他喊来,为何却这般态度,莫非……
胡亥想到了刚刚擦肩而过的嬴修远,咬牙切齿。
定是此人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
可还没等他在心里痛骂,边听见上面传来嬴政的质问。
“胡亥,前来面圣,你为何不跪。”
咚——
赵高在他背后来了一脚,强行将发呆的胡亥给踹的跪在地上。
他有预感,今日恐怕要大祸临头。
章邯此时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宫人,他听从嬴政的命令,将这些人给带了过来,他们的脸有着或大或小的伤口,或淤青或结好的痂。
其中最严重的当属一位宫女,脸上伤口狰狞,半边脸都毁了,她目眦欲裂,死死盯着胡亥的背影。
完了!
看到这幕的赵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要来处置胡亥的。
胡亥还不明所以,歪歪扭扭地跪在地上,满脸不耐烦。
直到章邯越过他,才抬起头来。
眼睁睁看着那人接过圣旨,宣判对他的处置。
“公子胡亥,苛待宫人肆意打杀,视人命如草芥,朕痛心不已,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日起,将胡亥遣往云中郡镇守边关。”
胡亥不敢置信地望向嬴政,平日里对他百般纵容的父皇会这样。
说的好听是镇守,说不不好听就是贬至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