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周老太眼睛瞪得老大。
佃户闹事?
好端端的怎会……
她心中疑极,不过还是更紧张老四的身子,就没多问,忙给巧儿她们喊了出来。
“老四家的快弄盆干净水来。”
“老三家的,去找老村长过来一趟,记得让他多带些伤药。”
巧儿自打嫁进周家,还从未见老四吃过这种亏。
她一从后院跑过来,就看见老四脸也破了,脖子也青了,顿时心疼得不能自已。
两道泪珠子像是小溪般,哗哗地就在脸上止不住了。
周老四刚还神色斗狠,可一看到巧儿,马上就化成一片柔色。
“没事媳妇儿,哭啥。”
他拍了拍巧儿单薄的肩膀,笑着安抚。
巧儿吸了吸鼻子,这就给老四扶进屋,又拿着帕子蘸上清水,把他脸上的血渍给擦了。
很快,老村长也连跑带颠赶来了,他检查一番,庆幸老四没啥大伤,都是些大小不一的皮外伤。
众人这才都松了口气。
老村长拣了几样止血和清热的药粉,给老四敷上:“你这伤虽没那么严重,不过伤的地儿太多,也不能大意,没结痂前可不能再碰水了,也别干活儿小心给抻到。”
周老四龇牙咧嘴地吸着气。
“知道了……老村长您轻点儿,疼疼疼,这啥药啊抹上跟撒盐一样。”
“你小子别不识数,这里头可被我兑了黄酒,防着化脓,疼归疼,不过好使着呢。”老村长很以自己做的药粉为傲。
待用桑白皮线把几处深伤缝合,又拿棉布做了些包扎后,老村长才放心地离开周家。
屋子里,周老太舍不得地看着儿子。
心头一揪一揪的。
炕上的绵绵也紧张兮兮,围着四叔检查个不停,生怕老村长漏了哪里没处理。
这时,巧儿拿来冷水浸过帕子,敷在老四脸上的淤处。
“快敷一敷,也能止些疼。”巧儿鼻音重重的:“你这是跟几个人打起来了,要不是人多,你定不能受这么些伤。”
周老四拍着胸脯哼哼:“他们十几个欺负我一个,仗着人多罢了,要是他们只有两三个,我今个儿非把他们屎黄都打出来不可!”
“十多个打你一个?”巧儿眼圈立马红了。
那得是多惊险啊……
周老四顿了下,生怕媳妇儿再哭,就没敢直说。
只能先支她去倒碗热茶来,去去自己嘴里的血腥味儿。
周老太也才终于发问:“老四,快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咱家待佃户们向来客气,他们好端端的,为何会对你动手。”
周老四这时也不打哈哈了。
他脸色沉下来几分。
“娘,三哥平时总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今儿这句话,儿子算是体会到了。”老四暗暗眯起眼睛。
“怎么说?”周老太赶忙问。
周老四晃晃头,这便道:“中午我才刚过去时,就见佃户们看我的眼神不对,开始我还没放在心上,结果他们突然就给我围住,竟逼我给他们多涨些分成!”
周老太的手心顿时攥紧。
原来是银子闹的祸!
周老四摸着受伤的嘴角,冷哼一声,又继续都说了出来。
当时,他刚到下沙村,本想去看看荔枝树的长势,再问问佃农们可有啥短缺之物。
顺便再把带的鸭蛋和猪头肉,一并分发下去。
可不曾想,不管老四说啥问啥,佃户们都爱搭不理的,也不去干活儿。
而是都握着锄头铁锹,直勾勾地盯着老四。
等周老四察觉出不对时,再想离开,已经晚了。
其中一个佃农老头摔锄为令,其余人立马一拥而上,抄起家伙事儿就给老四的去路堵住。
“俺们要涨钱!”
“一年三十两太少了,当我们是驴马吗!”
“活儿都是我们干的,没我们你家哪来的荔枝可卖?”
“我们要跟你家三七分,要不答应,我们就把地里的荔枝树都刨了,反正也是我们种的,你家甭想再卖荔枝了。”
原来,他们早就眼红周家冬荔枝赚了大钱。
下沙村的人们觉得荔枝是他们种的。
那功劳就该是他们的。
尽管自己也得了大好处,光一个冬天,就赚了比往年多上几倍的收入,可他们仍觉不够,只想跟周家半对半分。
再不济,三七分也成。
周老四哪受得了这般威胁。
若要涨钱,好声商量倒还好说,可这些人上来就要动手,他自是不能就范。
看老四不肯答应,那些佃户们也仗着人多,顿时就开骂了。
双方三两语不合,佃农就先动起了手,然后就好一通恶斗。
“他们有十来个人呢,个个手里有家伙,要不是我身上带了把长矛,又找了个草棚做掩护,怕是早就被他们打趴下了。”周老四说着,狠抹了下嘴角。
周老太脑瓜子嗡嗡的。
一时间额头都鼓起了青筋。
“他们想多得些,倒不算啥过分事儿,可想拿三成,就未免太过贪了。况且,咱家向来对佃户们不薄,他们有话不好好说,竟也狠得下心埋伏动手。”周老太气极:“真不是些物儿!”
周老四拧着眉头:“咱家冬荔枝卖了近几万两,人都贪财,他们定是以为这上万两都是他们忙活出来的,这才不平。”
周老太沉着脸色摇头。
这些佃户倒也是敢想。
荔枝乃果中贵物,光靠着农户浇水施肥,就能逆天而行在此地生长吗?
那可全是凭绵绵的本事啊!
再说,周家的佃农们平时也并不受累,种这荔枝可比种粮食轻快多了。
水不用浇太勤。
肥也浅施些就成。
反正绵绵的荔枝树自己个儿就能长了。
别人家的佃户忙的汗流浃背时,唯有周家、白家和老村长三家的佃农能闲聊打牌,惹人羡慕。
既然压根就没出多少力气,却倒想着分大钱,简直可笑。
周老太蹙眉算道:“咱三家的佃农,一年固定工钱就有三十两,每户还有半成的分成做赏钱,这已经不少了。”
况且,周家的荔枝冬、夏都能结果。
一年两茬,照这么算,加上赏钱后,每户佃农到了年底,都能赚快到百两了。
“而且还是纯利。”周老四补充道:“咱家既又不用他们自己买种,又为他们提供农具,上哪儿找咱们这么仁义的。”
这还不知足吗?
“别人家佃户一年到头也就十两银子左右,他们都能赚快到百两了,干个几年小富都绰绰有余,居然还想再要!”周老太越想越怒。
周老四也把拳头捏紧:“谁说不是,今个儿他们没能得逞,怕是之后还会再闹,娘,我怕他们会嚯嚯咱的荔枝树。”
周老太板着脸大手一挥。
“他们敢?娘明个儿就去会会他们。”
既然这些佃户嫌赚少了,那她老太婆就让这些人一分也没得赚!
看看谁以后还敢硬来。
这次,下沙村可是把周家惹火了。
等周老三第二天回来时,见老四被人打伤,也是又疼又气,直接就想报官抓人。
不过周老太却制止住他。
“咱老四能打,也把下沙村的伤了好几个,按照律法,动手的佃户最多打个十下二十下板子,都是干惯了粗活的,这点皮肉伤对他们不疼不痒。”周老太另有打算。
说罢,她就让老三找出那日佃户们签下的契书。
这些文书之类的,向来都是由宋念喜收着,放在一个木匣子中。
周老太接过那一沓契书。
看了眼上面印下的红手印。
“嗯,老三,去套马车,咱们现在就去下沙村!”周老太捏着契书冷声道。
……
看透了下沙村佃户的刁蛮本性,周老太为了稳妥,这次就没有答应让绵绵或是三郎他们跟着。
免得再动起手来,伤到孩子。
她只带了老三老四,另外还叫上了大郎。
绵绵脑子转的快,遇事不慌乱,周老太从不担心她。
倒是大郎年岁渐渐大了,又是家中长子,有些事儿也该跟着大人们历练一下。
待马车一停到下沙村口,等待多时的佃户们,就一窝蜂似的都围了过来。
“你们可算来了!”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马车。
“可是同意为我们涨分成了?”其中一个妇人急问。
“我们一年累到头,得的银子才十不足一,光让你们把钱赚了,周老夫人这可不公,这回非得涨不可!”另一个汉子也嚷嚷。
闻声,周老太神色一凛,这就带风似的走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