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来得实在突然。
打了老村长一个措手不及。
好端端的,官门却突然抓起这种事来,可是之前不曾有过的。
老村长的脸上已经开始淌汗了。
想到家中的云秀和翠雾,他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儿处,说话都觉得嗓子发紧。
“老三……这种事儿就算有,很多也是关起门来自家人才知道的吧。”老村长如鲠在喉:“那衙门又咋能查着,是不是只不过走个过场,不会真得当回事儿吧。”
周老三知他是担心了。
虽想安慰,可也只能叹气说了实话。
“这可我打听过了,可还真不是闹着玩儿的,眼下官兵们都出动了,正在镇上清查,过不了几天就会下到咱各个村子,到时候会挨家挨户问话。”
老村长后背一凉,张着嘴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周老太怕他乱了阵脚,出声安抚道:“那也无妨,只是下来问话就还好,反正只要咱们村儿就这几户,大家伙儿要是都说不出什么来,想必这刀子也就挨不到咱的头上。”
这话她说得倒是隐晦。
虽早就猜到了云秀和翠雾的关系,可还是不想戳破。
老村长怔怔地擦着汗珠子:“对啊,只是问话,谁都不说应该就没事儿了……”
说罢,他就着急回家。
“那个……我灶上还烧着水呢,差点儿给忘了,那我就先进去了。”
周老太点点脑袋。
知道眼下也该让老村长回去“处理”一下了。
……
这次所谓的清肃“民风”之举,闹得动静可是不小,毕竟是钦天监给出的警示,本就不能大意。
况且,最有可能被冲撞之人,又恰恰是皇后。
皇后母家势力极广,一族出过五个丞相不说,而且家中经营多年,早就布下盘根错节的势网。
只要一声令下,各地官员就没有敢不用心查办的。
原本,这回清查的主要是些巫蛊、法术之类的怪像,可这些怪力乱神在本朝早就式微,抓起来压根没多少收货。
所以为了多凑些人数,好显得自己忠心办事,各地官门都歪了重点。
将那些二男、或是二女苟合之事,非也说成是受了歪门邪道蛊惑,便统统算在其中。
如此一来,能抓的人可就多了,自是显得他们有功,但普通百姓可就苦了。
杏花镇的衙门大门前,还特地贴了告示,鼓励百姓们告发邻里,争取立功。
一旦发现谁家有这类“怪举”,只要告发属实,便一律有赏。
“告发巫术乱力者,赏银八十。”
“告发作法行诅咒之事者,赏银六十。”
“告发同性相好者,赏银四十。”
东西两街上,打更人不分昼夜,到处敲着竹梆子,重复着这些吆喝。
这一来二去的,弄得各处已经乱了套,揭发之事频出。
有些是为了得赏而去揭发。
有些则是因平时邻里积怨,而去故意污蔑。
总之这番是闹得鸡飞狗跳,镇上四处也人心惶惶,甚至不少人为了防被陷害,只能紧锁大门不敢出去。
偶尔想出去采买个东西,都要低头避人,生怕莫名就被揪出错来。
好在桃源村跟其他地方不同。
村里人少,每逢混乱之时,总能得个清净。
外面再怎么纷纷扰扰,村里还是该做啥做啥,基本上也没啥影响。
眼下,正是春种的好时候。
周家、老村长家和白家因在下沙村种了荔枝,赚钱自是不愁,所以村里的这些地,他们也不打算再费心经营了。
只全部拿来种粮食。
一来是图个方便,二来年年收成不同,正所谓缸里有粮心里不慌,多囤些也是好的。
在周老太的指挥下,周老二和周老四这就天天下地忙活起来,孙萍花和宋念喜有时也去帮着干。
只是周老太心疼儿媳,家里既不缺钱了,她便也让孙萍花她们少干些。
“你们省省力吧,老二和老四两个人就行,他俩慢慢干,反正咱家对收成要求也不高。”周老太说道。
老村长和白家也是如此。
大家伙儿干得都如火如荼,渐渐忘了外头的乱象。
只有老村长家还有些担忧。
翠雾胆子小,生怕她们的事儿会惹来祸端,这两日总是心神不宁的。
云秀谨慎。
自打听说了此事,就早早把二人用过之物给烧毁,也从翠雾的屋子里搬出来,先回了正房去睡。
“别怕。”云秀做完这些心里也踏实多了:“反正咱俩的事儿村里都没什么人知道,外头的就更不必说了,就算真有下来查的,也必然查不到咱俩的头上。”
翠雾叹了口气。
“可我就是有点担心,毕竟之前那艳图册子,就被大家看见过,保不齐人家已经怀疑咱了……要不然,我先搬出你家好了。”
“不行!”云秀一口否了:“那你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听我的,此事不必担心,咱们村儿就算有人猜出一二,但也都是好人,没人会告发咱的。”
“但愿如此吧。”翠雾忧愁地捧着小脸儿道。
云秀说的倒也不差,桃源村的确人少简单,还大多都是好人。
只是她漏了杨家。
这可是村里,唯一跟他们格格不入的人家。
……
自打听说了衙门的告示后,杨婆子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整天在家里盘算。
年节时那艳本子的事儿,让她倒现在还念念不忘。
总想找个机会给那“主人”挖出来。
杨婆子虽然迂腐。
可也不是个傻子。
那日她回家后,就一个劲儿地琢磨,后来挨个排除,也终于怀疑到了云秀和翠雾头上。
杨婆子本来就嫌弃云秀。
在她眼里,安哥儿就是个野种儿,而云秀也不是个好物儿。
一想到云秀竟然私底下,和自家雇佣的丫鬟行苟且之事,杨婆子就觉得一阵反胃,巴不得给这二人削了发,送去做姑子。
又或者是沉了塘,一了百了,倒也干净。
所以,在得知衙门告示后,杨婆子心里想要告发的念头便蠢蠢欲动了。
她忙从炕上一骨碌下了地,看了眼空荡荡的粮缸,觉得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
去衙门告发不难,只是那赏金只有查明了才会发放,她的肚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于是到了午后,杨婆子就拿上了个背篓,朝老村长家去了。
午后阳光正足,春日里的暖意也上来了,周老太抱着绵绵,坐在村里大柳树下嗑瓜子儿。
一边嗑还一边跟老村长闲聊几句。
看着惬意无比。
周绵绵刚刚散了学,也正想出来解解乏呢,她躺在奶的怀里,挥舞着短胳膊短腿儿,伸了个大懒腰。
等到她的小脑袋再探出来时,就看见杨婆子朝这边儿来了。
绵绵立马扁着嘴巴:“奶,绵绵咋觉得,又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呢。”
“嗯?”周老太赶忙抬头。
这时也瞅见杨婆子了。
她不由叹气:“不愧是奶的乖宝儿,咱娘俩想一块去了,奶也这么觉得。”
很快,杨婆子穿着老绣花板鞋,就健步如飞地走过来了。
“老嫂子也在啊。”杨婆子嘴上招呼着,眼睛却早早盯准了老村长:“村长,俺想找你商量点儿事。”
老村长猜到她没憋好屁。
怕是还指望着自己找人,帮杨家把地种上了。
所以老村长一口回绝了:“要是为了种地的事儿就免了,我看你闺女已经开始种了,她也挺勤快的,慢慢弄也干得过来。”
可杨婆子却摇头道:“种地的事儿不用您操心了,俺那贱闺女还挺出力,横竖让她一个人干吧。”
“那你还有啥事儿。”
“俺是想着,现在种了地,等到秋收也得好几个月呢,村长啊,那俺家现在吃啥啊,要不您看看,能不能再给俺家发些吃的,好歹熬到秋。”杨婆子嘿嘿乐道。
这话一出,老村长顿时就板起脸来。
按照接济流民的规矩,村里已经白给了他们半年吃喝,还给了房子和地。
这已经是仁至义尽。
老村长还早早提醒过杨家,要早做打算,杨婆子哪来的脸再来讨要?
于是老村长一口回绝。
“不能,你家不能总做那白吃饱,啥时候都想着伸手要。”
杨婆子赶忙道:“可是俺家和真没粮了啊,您可是村长,难不成,要看着俺家挨饿吗,哪怕给些地瓜和鸡蛋也行啊。”
说罢,她这便卸下背篓。
一下子撂到老村长面前。
老村长蹙眉:“要是我就不给呢。”
“若是不给,俺饿急眼了,指不定会不会去衙门告发些啥,反正您就看着办吧。”杨婆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闻言,老村长的瞳孔顿时一震。
难……难不成,杨婆子当真猜到什么了……
眼看着老村长惊愕不动,这时周老太脑子转得快,一脚踢倒了背篓。
“杨家的,你要去衙门告什么!”周老太拧眉道:“咱们村儿啥事儿没有,你要是敢出去胡咧咧,可有想过后果。”
杨婆子眼睛里只有迂腐世俗。
和那叮当响的赏金。
她缩缩脖子:“能有啥后果,不过是拿了赏金有人就是了。”
“赏金?”周老太冷哼一声:“你当衙门的钱那么好拿,这玩意儿只有坐实了才会给你赏钱,可咱们村好得很,你胡咧咧又没个真凭实证,到时候可别告发不成,反被衙门认定是污告。”
杨婆子没想那么多。
懵地抬头。
周老太威胁道:“若是污告,那可就要被下狱审问,还要挨上一遍酷刑才能放出,杨家的,你觉得你这身板子受得了烙刑,还是受得了嫁手指?”
一听还要受刑,杨婆子顿时就被吓住了。
她有些结巴。
趁着这会子,周老太又给她骂了一顿:“不知好歹的东西,给了你家半年吃食,还不知足,一把年纪也没个脸皮了。”
杨婆子自知理亏。
只好灰溜溜地把背篓拿走。
待她走后,周老太眸底染上一抹担忧。
扭头看着老村长:“今个儿虽说稳住她了,可等她反过味儿来,怕是就不好说了,所以你也得早做打算。”
周老太顿了顿,索性打开亮话。
“云秀和翠雾的事儿,必须想个法子遮掩住了!”
穿成农家小福宝,逃荒路上被团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