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郎傻眼似的挠着小脑瓜儿。
“你是谁呀！这里是我家，凭啥让我出去？”他大着舌头哼哼。
韩碧莲心里本没个好气儿，嘴上便更不留情了。
索性伸手指住四郎的鼻子。
“好没规矩的东西，难道你爹娘没教过你什么男女之大防吗，竟还有脸问！你们周家怎么净是些恶心的，你是这样，你那二哥更是！”
一说到二郎，韩碧莲委屈得脸蛋儿都红透了，她使劲儿跺着脚，只觉倒了大霉。
年前，她曾在府里大闹一场，又是哭嚷又是绝食，就是为了让韩文理不敢再提和二郎的亲事。
当时韩文理心疼闺女，只好敷衍着应下。
韩碧莲就以为这事儿真这么过去了。
可谁曾想，周二郎童子科中榜后，她爹就又坐不住了。
非要把韩家的前程，系在这个小子身上不可。
于是韩文理在得知周绵绵要找伴读后，就让本家堂兄韩夫子帮了个忙，把韩碧莲送进周家学堂。
韩碧莲为此还哭闹过几回。
可这一次，向来疼爱她的韩文理却不依了，不仅如此还威胁说，若是不来周家，以后便断了她一切衣裳首饰的花销，让她穿得比乡下丫头还不体面。
韩碧莲没法子拒了此事，可心里头却是怨念横生，自然要把气出在四郎身上。
哪怕周四郎不过是个几岁的娃娃，压根不同讲什么男女避嫌，可她也非要找上这茬儿不可。
四郎被骂得整个人呆住。
他比韩碧莲矮了一个头还多，不敢跟她吵嘴。
可听到二哥也被捎带着挨骂，四郎实在忍不太住，他只好红着小脸儿，委屈地躲到最靠门边的椅子坐下。
“……我又不挨着你，这样总行了吧。”他眼睫毛都快湿了：“四郎才不恶心呢，我二哥哥更不，他是最聪明的神童，可出名了呢，不许你这样说他。”
韩碧莲娇滴滴地瞪起眼睛：“呸，出名又如何？像他这般下作的妖人，就算中了榜也不会受人待见，将来就等着被人活活笑话死吧！”
一开始，周四郎还试图拿小手捂耳朵，不听不听四郎听不到。
可到后来，这话难听到让他实在是没法子再“装聋”。
四郎扑通声站起，嘴唇气得直抖：“你才呸呸呸呢，你这个大姐嘴巴好不干净，四郎讨厌你，你也不配给绵绵当伴读。”
“我还不稀罕到你周家这破学堂呢。”韩碧莲拿起块砚台就朝四郎丢过去。
这一下，正好砸中四郎的小肩膀，可把这小子疼得都快掉眼泪儿了。
他抹了把眼睛，就朝韩碧莲撞了过去：“让你打我！我跟你拼了！”
很快，这二人便打成了一团。
韩碧莲可比四郎高出一个头还多，很快就占了上风，她咬着牙齿，故意胳膊肘去撞四郎的喉咙。
力气大得让四郎都快喘不上气。
就在这时，周老太牵着小绵绵，陪同三位夫子一同来学堂了。
听到动静后，韩碧莲赶紧用力推倒二郎，同时自己往后一退，也“摔倒”在地上。
手上还不忘推倒两张椅子。
惹得一片狼藉。
闻声，夫子们赶忙过来，就看到韩碧莲倒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了。
“为什么要欺负我，我只是想来念书而已。”
四郎手指头都肿了个大包。
他一边呼呼着，一边捂着屁股蛋儿爬起来，朝韩碧莲扑过去。
“你好坏，四郎要打倒你！”
这一次，韩碧莲倒没有还手，反而躲到了她本家堂叔韩夫子的身后。
瘦长的脸上，挂着满面委屈。
“夫子救我，也不知他是谁，反正来了就说这是他家，说他要做什么便做什么，还对碧莲出言不逊。”
这次请来的三位夫子，分别是文夫子、赵夫子，还有就是韩夫子了。
韩夫子对自己的堂侄女儿是深信不疑。
他脸色不好，一把拉开四郎。
“小小年纪，怎能这般不懂规矩，现在就动手打人，那将来岂不是要闯大祸。”
周老太虽敬外客。
但也更是个护犊子的。
她立马把四郎拉过来在身边：“夫子说的对，四郎动手很是不对，四郎你跟奶说说，为何动手。”
四郎委屈揉眼：“奶，是那个绿衣裳大姐先打我的，大家都看见了。”
“什么绿衣大姐？”韩碧莲的脸色也快绿了。
可脸上还是忍着：“人家是韩家的大小姐。”
周老太蹙起眉来。
原来，韩夫子所谓的本家侄女儿，就是韩文理的闺女。
想来这小姑娘来周家读书，定是韩文理所想。
大抵还是为了同周家的亲事。
“那四郎说你先动的手，又是怎么回事儿？”周老太皱眉问道。
韩碧莲可不愿在外坏了形象。
赶紧辩驳：“我哪里有动手，明明是您家四郎不避男女之嫌，硬要往学堂闯，我不过说了他一句，他便动手。”
“对，咱们进来时碧莲就倒在地上，周四郎还要动手，这是千真万确的，周四郎你少乱攀咬。”韩夫子大声道。
这时，文夫子和赵夫子见气氛不对，赶紧过来打圆场。
文夫子风趣道：“不过是两个孩子的小龃龉，老韩若是上纲上线，可就没趣了。”
“就是就是，小误会罢了，咱快快上课去吧。”赵夫子和稀泥道。
见状，周老太和韩夫子才算作罢。
可因韩夫子本就是教头个上午的，因方才之事，就没给过四郎好脸色。
弄得四郎一直委屈巴巴的。
这让绵绵看了可不能忍。
她知道定是韩碧莲冤枉了四郎，所以这口气必定是要出的。
非得撕破韩碧莲的“面具”不可。
等到晌午散学，周家便早早把饭食给备好了。
周绵绵难得端坐了小半天，现下两条小腿儿是僵的，肚肚儿也空的厉害。
要不是中间四郎偷摸顺过屏风，给了她半块桃酥，她怕是连中午都捱不到。
所以这才一散学，绵绵就拉着另外四个小女孩，一头冲进了后院的偏房。
为丫头们和夫子做饭的事儿，便交给巧儿了。
中午宋念喜把后院一间偏房收拾出来。
巧儿就端着一盘油焖大虾、一盘炒腰果儿，一盘炖排骨。
还有个芙蓉蛋花汤。
给孩子们送去了。
这也是绵绵头一回没和家里人一起吃饭。
不过她性子亲和，很快就跟另外四个小姑娘说上了话，五个人一起吃吃笑笑，一顿饭竟硬生生吃了快一个时辰。
而韩碧莲却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急着赶回家去吃饭。
待吃饱了饭，其他四个也要回家去了。
周家学堂的安排是每月歇息六天，其余时候各上半日。
这头一天念完，晚上时，周老太抱着乖孙女儿在炕上，给她不停揉着小腿儿。
“这一教起来就是半天，可是累着咱绵绵了。”周老三心疼地看着闺女。
倒是周老太难得狠下心来。
“苦是苦了些，可为了绵绵的将来，这苦还是得吃的，总好过叫人笑话得好。”周老太很是拎得清。
宋念喜也应道：“可不是，对了娘，文夫子还弹得一手好琴，后天便是他的课了，课上还会教琴艺，咱家给绵绵备下琴了吗。”
提起买琴之事，周老太还正要说呢。
今早，周老太刚要让老三去城中挑把好琴，谁知道，隔壁别院就听到了。
“魏将军说了，城里没啥好琴，不让咱们买些俗物给绵绵用。”周老太无奈道。
宋念喜忙问：“将军该不会是又要快马加鞭，让他手底下人去京城为绵绵采买吧。”
人家魏泠可是本朝最有威名的将军。
如今却隐居在这一村庄不说，还动辄就让斩杀敌寇的手下，去京城给个小丫头买买买。
这让周家时常都不好意思。
周老太摇头道：“不是，这回不用去京里买了，魏将军说了，小世子就走把好琴，还说世子弹琴总是跑音，吵得他耳朵疼，莫不如拿给绵绵用，倒也能让他得个清净。”
这话一出，周家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那小世子的琴音偶尔能飘进周家。
他们虽不懂音律，但也确实能听出小世子不精此道。
有次给老四难听的，直接跑山上打猎躲着去了。
而就在大人们说话时，绵绵却偷偷从奶的怀里溜了，她给三郎拉到小暖阁里。
兄妹俩偷摸嘀咕着。
“当真？那韩家丫头也来了？”周三郎一听到韩碧莲也来，惊讶的不行。
今个儿是入学堂头一天。
三郎本应也是和四郎一起，来一起听学的。
可偏偏早上时白家兄弟得了好剑，三郎一心扑在武艺上，自然是跑过去凑热闹了。
所以便也没看见韩碧莲她们。
得知四郎被那韩碧莲欺负，三郎这哪能忍。
“哼，怂包，换作是我，定不饶她！”
周绵绵却晃晃小脑瓜儿。
今早的事儿她看的门清儿，韩碧莲仗着有韩夫子这个亲戚，又很会对外摆出一副柔弱知礼的模样。
就算三郎他在，怕是也难免会着了韩碧莲的道儿。
“不的，咱们不能跟她动手。”周绵绵拉过三郎道：“咱们得智取呀，让她自己出错儿才是。”
三郎知道妹妹的小脑瓜又开动了。
忙问：“这该咋做？”
“三锅你听绵绵的，明个儿一早，你就……”绵绵低声耳语着。
三郎的神色很快便从好奇，转变成兴奋……
……
翌日早晨，和煦的春风中带着丝丝花香。
韩碧莲还是早早地就被送到了周家。
虽说她知道爹送自己过来的目的，可心里头仍是十分抗拒的，毕竟，那周二郎可是个爱穿妇人衣裳的妖人。
她躲着都还来不及呢。
哪里又会听爹的话，主动亲近。
所以虽来得早了些，可韩碧莲一直待在学堂，半步也不出去。
这时，其他女孩子们也纷纷来了，眼看着她们就要到齐，绵绵提前给她们叫了出去。
“走呀，我家大鹅正在圈里下蛋呢，咱们一块帮它们鼓劲儿呀！”绵绵知道女孩们喜欢看热闹。
三言两语就给人哄走了。
片刻后，韩碧莲看屋里没人，正偷摸掏出小盒粉霜，要在脸上抹两下。
谁知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从门外传来。
“谁？”韩碧莲疑惑地扭过头。
却没看到人影儿。
反而有半只粉红色的衣袖子，顺着门缝挤进来。
韩碧莲还以为是其他女孩们在外头，赶忙把粉霜藏起，老大不乐意地过去开门。
“要进来就进来，在门口偷看什么，要是你们敢乱说，把我用粉脂之事说出去，我便……”
话还未等说完，韩碧莲就被吓得把后半句憋了回去。
“怎么是你，周二郎，你来这儿作什么！”
只见三郎正顶着涂满脂粉的大红嘴，身上穿了件罗裙，正“歪着”眼睛，对着韩碧莲嘿嘿乐。
他嘴巴一咧，哈喇子就淌了下来。
顿时把那韩碧莲给弄得又怕又恶心。
“嘿嘿，你是哪家的小姐啊？”三郎擦了口水，对着韩碧莲嘿嘿道。
韩碧莲吓得不轻。
赶忙向后退去。
三郎故作扭捏：“这位小姐姐，你看我美不美呀~”
“你，周二郎，你变态！”韩碧莲脸色惨白。
只觉一股翻江倒海的感觉正在胃里汹涌。
她尖叫了两声。
随后举起学堂里的板凳，就朝三郎砸了过来。
周三郎眼疾手快，轻松便挡住了，他坏笑着，开始往前方跑去。
韩碧莲追了过去，脸色无比崩溃：“恶心的东西，就你也配中那童子科？简直脏了我的眼。”
嘴里正骂着，忽然一个转弯，韩碧莲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她险些摔倒，自然气得要骂：“你还敢撞我，我今个儿定不会饶了你……”
可是下一刻，韩夫子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碧莲，你这是骂谁呢。”
韩碧莲惊讶抬头，视线里，却不再是描眉画眼的周三郎，而是前来学堂的三位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