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了灯会,这年就算是过去了。
周绵绵自此便也又长了一岁。
“咱绵绵啊,以后可就五岁喽。”周老太坐在炕头上,颇为感慨:“老三媳妇儿,你说绵绵刚生时才多大一点肉疙瘩,咋就长这么快呢。”
说罢,周老太又给奶嘟嘟的孙女儿抱起来,两只大手往上一掂量。
“现在都比小猪崽还沉了,也快到奶腰这么高了。”
“可不,逃荒那会儿她直了身子,也才刚到您大腿那儿。”宋念喜这时也念叨些,“小孩子说长大就长大了,咱大人还像没个察觉似的。”
不过绵绵还是大一岁是没啥概念的。
她从奶怀里骨碌出来,腿上的肉肉贴在炕上,就这么慢悠悠滚了两圈半。
正好滚进了二郎的怀里。
小手再嗖地一伸,拿走了二郎手中的橘子,自己开始剥皮吃。
所谓再添一岁,在绵绵眼里,无非就是脑瓜上的头发变多了些,小发绳只能缠三圈不能缠四圈了。
不过饭量也变多了些。
能吃更多零嘴儿和肉肉了!
反正不管咋长,她都还是做个无忧无虑的小饭桶,想想也是没差。
倒是一旁的四郎抽抽搭搭的。
“奶,绵绵咋长一岁了,那四郎就不是绵绵哥哥了……呜呜。”
“这话说的,你当然跟妹妹一样,也添了一岁,还是比她大。”周老太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
四郎赶紧大松口气。
沾着桃酥渣的小嘴儿终于笑了:“啊呼!太好啦……”
“那绵绵就还是比四郎小一岁……就还是四郎的妹妹……四郎要永远给绵绵当哥哥!”
“笨蛋,这次用你说。”三郎怜爱又嫌弃地哼他。
二郎笑而不语。
大郎温柔点头:“放心吧四郎,绵绵一直都会是咱妹妹,长大后也变不了的。”
……
这一眨眼,两个月便过去了。
转眼就到了春日。
这段时日周家、乃至整个桃源村,那可是忙到脚打后脑勺。
有时一天都吃不上两顿饭。
因为冬荔枝的成熟,使得周家一下子就出了大名,闻名前来采买的人络绎不绝。
不光有本镇本城的,还有从旁的州城前来的,既有散客,又有小贩。
那马车是一趟一趟地往这儿过。
车轱辘都快把村路磨得溜平。
这事儿甚至还惊动了宫里。
听闻有能在冬天长出的荔枝,下到王公大臣,上到皇上太后,就没有一个不想尝尝鲜的。
这下子,周家可是把银子赚到手软,连带着同种荔枝的老村长和白家,也跟着沾了大光。
直到眼下春暖花开之际,荔枝才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收尾的活计。
周家人也可算能够好生歇歇解解乏了。
晌午,老二、老四两口子都在各自屋里呼呼大睡。
周老三揣了个账本,美滋滋来跟周老太对账。
“娘,咱这过去一冬天卖出去了八万斤荔枝,我粗略算过了,除去杂七杂八的花销,应是赚了差不多二十万两。”周老三笑得一脸灿烂。
周老太对钱上心,也早就有数了。
“何止二十万两,娘昨个儿夜里点了油灯,细细数了下银票,足足二十一万三千两呢!”她嘴角往耳后咧着。
活了几十年,她老太婆可是头一遇到,连银票都得数上半宿的时候。
这可是周家赚的最多的一次。
周老三高兴归高兴,可仍不敢对正事儿有半点怠慢。
他又问道:“对了娘,下沙村那边还剩下两千多斤,韩管事说荔枝不多了应涨涨价钱,可我咋觉得不妥,咱卖的已经够贵了,差不多就行了,您咋看。”
周老太琢磨了下。
眼下已是收尾之际,物以稀为贵,这些荔枝应该卖得更高才对。
不过三两银子一斤果子已经是天价。
若是卖得再贵,可就显得不厚道了。
周老太摇摇头:“价钱不变,还是按原来的三两来算,咱不好一再涨价,这样虽然能赚钱,但难免失了人心。”
“成,儿子知道了。”周老三点点头。
这时,看到绵绵过来,周老太赶忙给她抱上了炕。
把手里一个账本拿给她瞅。
“乖宝儿,这些都是你爹记下的账,里面赚的银子,咱家不花,都留着你将来去京城花。”周老太眯眼笑着。
这银子虽多,可都是得益于绵绵才能有的。
所以周老太一心只想着花在绵绵身上。
这才算是正理儿。
周绵绵捧着账本,翻开来看了一通。
可是她很快就皱起小眉毛来,指着上面两个像毛毛虫似的字。
“奶,这是啥意思啊?”
周老太低头一看:“这个啊……你爹这记的是啥,奶也不认识,奶就识些一二三四五这样简单的字儿,等你爹回来你再问问他。”
周绵绵出去溜达了一圈。
没找到周老三,也没找见二郎,最后抓到了白镖师,于是赶紧过去讨教。
“这两个字是“残果儿”,你爹上面写的,残果儿一共五百斤,一斤卖一两银子,共卖了五百两。”白镖师很是耐心地给她解释。
绵绵一听,立马茅塞顿开了。
她赶忙捡了个小树枝,蹲在地上撅个小腚,对着账本上的字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被她写得滑稽。
但也充满童趣。
白镖师低头看上几眼,似是在思忖。
很快,他便想到了什么,去找周老太商量了。
廊下,蔷薇花开得正热烈,周老太一本正经地听着白镖师说话。
她有些诧异抬头:“你的意思是,该送绵绵去读书识字了?”
“绵绵虽是丫头,可好歹是县主,夏天若要入京,还是得学些书写才好。”白镖师善意地提醒。
京中闺女,不少从三岁起就开始学东西了。
其中识文断字是必不可少的。
除此之外,女工、插花、琴棋书画,甚至是蹴鞠,那都是多少要学些的。
可绵绵如今已经五岁了,就是个整日吃喝溜达的闲散丫头,显然和那些闺女格格不入。
这话可是点醒了周老太。
她拍着大腿坐下:“白镖师你说得也对,咱绵绵将来入京,可不好被人笑话了,这些东西是必然得学的。”
白镖师点点头道:“蹴鞠插花什么的先不急,但是读书写字是必然要的,那种女子无才为佳的风气京中可不讲究,再让绵绵学一两门才艺便可。”
得亏有了白镖师提醒。
周老太可是对此事相当上心。
于是接下来,周家的头等要紧事,便是让绵绵读书!
为此,周老三特地去镇上问了私塾,看看可否收绵绵入学。
然而任凭他问了一圈。
却都不能成事。
镇上虽有不止一家私塾,可都只收男子,不收女子。
而富户家的小姐要读书,也都只是请先生入府来教,不曾有去私塾的。
但名声好些的夫子也从不去教女儿家。
所以挑来挑去也没个成果。
晚上回家后,周老三有些垂头丧气。
他把私塾不收女子的事儿跟家里人一说。
立马就惹得全家不痛快。
“现在这私塾都是啥老古板,丫头咋啦,丫头就不能读书了。”周老四抱着双臂生气。
孙萍花叽歪道:“他们不收丫头,咱家还不稀罕去呢,大不了,咱家就自己开个私塾,请上五六个教书先生。只为绵绵一个人开,又不是没那条件!”
这话一出,屋里众人忍不住哄笑。
不过别的不说,周家现下确实有这财力,区区私塾不在话下。
周二郎板着脸道:“没事,大不了不去私塾也不请夫子,我在家里教绵绵也是一样的。”
周三郎心疼妹妹直嚷嚷:“就是,二郎说不定比那些夫子教都好呢,二郎是去个童子科的,镇上有些夫子肯定没去过!”
很快,周家你一言我一语,心中都很是不平,一直说到半夜才去睡觉。
不过说的大多都是气话。
没啥有用的。
最后,还得是周老太拍板做决定。
“私塾肯定是进不去了。”早上时,周老太看着老三:“不过绵绵读书的事儿万不能耽搁,就多花些钱,去请教书夫子来家里吧。”
当然,这夫子必然要请好的,才学还是次要,人品却是最要紧的。
毕竟为人师表的要紧性,就算周老太没读过书,也很是清楚。
于是,周老三在去下沙村收完最后一笔荔枝钱后,就去镇上衙门告了假。
他打算去城里一趟。
为闺女好生找个教书夫子。
自打春暖花开后,灵州城内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做小买卖的吆喝声。
听到有卖酸酥酪的,周老三正要去买上两碗回去给闺女喝。M..
谁知这时,就见前面闹哄哄的,好多人挤成一团。
周老三拉了下马车上的缰绳。
停在了一旁。
他独自下了马车,就见好多人围在城里贡院的门前,叽叽喳喳。
眼下,贡院里没什么人。
但一旁的墙上,却贴着一张好大的红榜,榜上金笔描边儿,大老远一看还怪晃眼的。
眼看着好多人围在榜下,周老三根本就挤不到前头去看。
这时耳边传来羡慕的声音。
“中了!咱灵州城内竟真有人中了!”
“居然还是一等第二名,这是什么样儿的神童啊。”
“快让我看看,是谁家的孩子,这般出息。”
此时,周老三尚被卡在人群中间。
他想往前也走不动。
想离开却又被后面的人挤着出不去。
被挤得满脸通红的他,只好堪堪扭头问道:“这位大哥,这红纸上写的是什么,怎么大家都过来看。”
“这你都不知道,这可是今年童子科放榜,三年一次的童子科啊,那考的可是神童。”一旁的汉子兴奋道。
童子科?
周老三顿时睁大眼睛。
“这位兄台,快快帮我看下,榜上写的是何人名字,有没有我周家的二郎?”
那汉子垫脚抻脖儿道:“难道你家也有孩子考童子科,要我看你就甭想了。这东西能考中可是难了,哪能就摊在你头上。”
毕竟童子科可是相当难中。
一共也就只要十人。
而且分为三等。
其中一等最佳,二等次之,三等最末。
而除了最末的三等有四个人外,一等二等都各取三人。
能够中一等的,就算是极为罕见的神童了。
不仅能够入国子监,将来前途更是明朗,甚至还有名师专门指教。
就在这时,前面的人群忽然发出一声大喊。
“喂,后面的都看不见了,前面的行行好,跟我们说说到底是谁家孩子中了呗。”
“成,大家听好了,中榜的人是……周二郎!”
“是咱灵州城内唯一一个上榜的!是一等第二名。”
一旁的汉子听了,像是不敢信似的,扭头地看向周老三。
“兄弟……好福气啊!”
周老三更是心头一震。
中了!
二郎竟当真中了!还是一等第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