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到了镇上,周老三不急着赶路,倒先去雇了辆马车。
要是指着驴车去城里,那怕是赶到夜里也回不来。
想着自家乖宝儿刚封了乡君,周老三可是不敢吝啬钱财,大手一挥,一下子就雇了辆最贵的来用。
半两银子用一天的马车就是气派。
还给配了个车夫赶路。
周绵绵坐在宽敞的车厢内,一时觉得新奇不已,小手左摸摸,右碰碰的,就连那绸布帘子都能被她把玩得爱不释手。
等玩得累了,她就躺在软垫子上歇息。
小小一坨往那儿一躺,好生舒坦,看得周大郎嘴角都不停上扬。
“爹,咱回来时干脆买一辆马车吧,马车太阳晒不着雨也淋不着的,正好绵绵也喜欢。”周大郎啥都想着妹妹。
周老三也笑呵呵的:“好,那回去跟奶说一下,咱就买一辆,绵绵现下身份不一样了,没个马车属实也不合适。”
周绵绵一听,心里都乐开了花。
小孩子一高兴起来,也顾不上啥累不累的,她一骨碌爬起来,搂着大郎的胳膊就商量以后的马车厢要咋打扮。
“听说有些马车里还能放炭箱子的,冬天也能烧得热热的,一点冻不着,到时候咱家的也弄一个。”周大郎生怕妹妹冷着。
周绵绵缩在他怀里嗑着小瓜子,不住点头。
“嗯嗯,再让奶做条棉被放进来,还有门帘子也做成厚的,还得是粉红色的,绵绵喜欢!”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俩孩子讨论得倒是火热。
这让周老三笑得合不拢嘴。
只想着回去后得速速把这新马车给定做了,估计一番置办,得半个月有余才能做成。
一路到了城里,已经是快中午了,周老三让车夫赶去了监司厅。
他好过去上任。
监司厅外的官员一看是乡君的爹来了,一个个都客气极了,穿着一身华丽官袍,也不忘对着老三行礼作揖。
周老三知道分寸。
并不仰仗着闺女的恩典就耀武扬威,他不卑不亢地回了礼,脸上和善极了。
两个孩子就留在车厢里,周绵绵趴在窗棱上,顶着帘布探出个半拉小圆脑袋。
她瞅着老三进去的不像是官府办案子的地方。
疑惑地回头抓抓大郎:“大锅锅,爹去的这是啥地儿啊?”
“这是城中的监司厅,专管官员的。”大郎回道。
周绵绵生怕以后爹要天天来这儿,愁地小脸儿都快耷拉到胸前了。
“那爹在这儿办差,路又这么远,那是不是以后晚上就不能回家了啊。”
这小家伙可不愿意让家里冷清了。
尤其是周老四他们很快还要回老家一趟。
家里一下子少了几个人,就显得不热闹了。
周大郎生怕她心里难受,赶紧解释:“咱爹的修职郎就是个散职,能领俸禄但没啥差事的那种,以后他可用不着来城里当差,只要上任后,就可以在就近的镇上做事,可轻松了。”
绵绵赶紧吐了口浊气,可算放心了。
她舒服地躺回了垫子上。
小嘴儿也不闲着,又叽里咕噜问了大郎一串问题。
周大郎耐心地一一应着。
在听说修职郎的地位不比知县差时,周绵绵乐得连肚皮都腆起来了。
这么说,以后在杏花镇上,她爹也算是最大的官了。
虽说权力自是不如有实职的知县,可图个清闲,又有她这个小乡君在背后坐镇。
遇到谁都不用打怵!
看着妹妹不知因为啥又咯咯笑个不停,像只刚学会打鸣的小公鸡似的,周大郎也跟着笑了。
自打回了周家,他已经渐渐地敞开了心怀,开朗了不少,只是偶尔会想起在张家的经历时,却还是会被梦魇着。
大郎这做噩梦的毛病,也是周家心底的一块伤。
其实再得了封赏后,周家想过要去找张衙内清算此事,好让大郎彻底解决心结。
只是那张家也算恶有恶报,在叛乱之时,竟被逃兵抢了全部家财。
如今落魄,全家老小也不知所踪。
这事儿就只能先搁置下来。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周老三就从监司厅走了出来,身上还换了一套新官服。
正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老三这一身行头一换,立马威风了不少。
周绵绵和大郎看得都直乐。
“现下爹也算是忙完了,带你们在这城中好生逛逛,你们想先去哪里。”周老三进了马车内一坐下,感觉身上都多了几分官气。
想着城里的东西定是比镇上好很多。
周绵绵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
她小手一扒拉,就抓到了爹的钱袋子,里面哗哗直响的银子听着她心花怒放。
爹把钱带够了就成。
剩下的就看她来安排了!
“绵绵要去……”周绵绵期待地搓搓小手:“要去成衣铺子买漂亮裙裙,还要去首饰铺子,买小手镯……再去糕点铺子买点心,还要去笔墨铺子买些纸笔文墨……”
周老三听着头都快晕了。
他满脸宠溺的笑意:“绵绵你慢点说,去这么多地方,这是要把家里都置办满吗。”
“反正绵绵有好多东西要买,爹现在有俸禄啦,可以买买买。”
周老三哭笑不得,这俸禄还没发下呢,这小丫头倒已经掂量着该咋花了。
只不过这城里他们也不熟悉。
于是周老三索性让车夫把他们拉到城里最繁华之处,到时候看着买。
城中人多,周老三生怕一时没看住让绵绵丢了,所以这一下马车,就给绵绵搂在怀里。
灵州城里的街市热闹非凡。
就连酒楼都有盖上三层高的。
周绵绵看着眼前繁华之象,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嘴巴张得比月饼还圆……
周老三这个爹也太宠了些。
应着这小家伙的要求,头一站就先去了成衣铺子。
瞧着周老三身上的官服,店家们没有敢怠慢的。
等看到琳琅满目的衣裙和首饰后,小绵绵终于从震惊中反过味儿来,忙兴奋地开始挑选起来。
没一会儿的工夫,光是那过冬的小袄子就买了三四套。
裙子、首饰啥的自是不必说,买了一大堆的零碎。
周老三都没看清闺女挑了啥,只一个劲儿乐呵呵地付钱,这般大方之举,可给店家们都乐坏了。
等买了一大堆后,周绵绵满足地拿下最后一只紫彩琉璃小花樽,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
上次逃兵来时,那副都尉可是给她的小尿壶踢坏一只。
她倒现在想想还气呢。
“这花瓶可是极好的,这位小姐眼光也好,买了回去打算插些什么花,茉莉和牡丹可好?我们铺子可以送上一些。”店家笑着道。
周绵绵搂在怀里摇摇头,嫩声道:“不用,夜壶里用不上啥牡丹茉莉。”
店家一愣:“夜……夜壶?”
这么贵的琉璃花瓶,就用来装夜壶?
等周老三抱着绵绵牵着大郎出去时,才有人认出了这正是新封的小乡君。
那店家听了不由大惊。
自家的花瓶能给乡君做夜壶之用,这也是好大的体面了!
等买够了东西,绵绵正要带着大郎去买点儿笔墨啥的,让他没事儿在家里写写字。
谁知就在这时,人群里却忽然出现一阵骚乱。
只见一个货郎领着弟弟,正在兜售东西时,却和别人起了争执。
周绵绵好奇地停下来看热闹。
见那货郎长得肥头大耳,被人踹倒在地上,一旁的弟弟嫌他丢脸,要冲过去帮他出气。
却被这货郎一巴掌给制住了。
“咱不跟这种粗人一般见识,等哥在城里东山再起,什么人还敢得罪咱。”
那货郎刚一起身,周绵绵却不由一惊,认出这人正是张衙内。
一旁的周大郎顿时觉得血液都凉了。
而此时,那张衙内也看见了大郎。
他顿时瞪大眼睛,冲着周大郎就奔了过来。
“好啊,找了你这么些时日,原来你躲在城里了,你个臭东西,以前张家的饭白给你吃了吗?”张衙内说着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显然,他此时的恼怒不仅仅是为着大郎的丢失。
也是因为这个曾被他踩在脚底下的孩子,现在却看到了他不堪落寞的一面。
而一旁的小衙内更是恼羞成怒。
过来作势要踹周大郎。..
不过大郎已经不再惧怕他们了,他看着小衙内过来,往旁边一闪躲。
正好让那小衙内扑了个空,摔倒在地。
张衙内瞪大眼睛作势要打,这时周老三突然上前朝着他心窝口就是一脚。
“连个孩子都打,你当真是没个人性。”
张衙内一愣,一看周老三身上的官服,想起来之前听说周家丫头封为了乡君。
他还不知大郎就是周家的孩子。
只当周老三是个路过的。
这张衙内再看看一旁的绵绵,可是不敢开罪乡君,连忙拉着小衙内朝绵绵行礼作揖。
“给小乡君请安了!”
小衙内一看又是这丫头,别扭地撇着嘴。
周绵绵嫌弃地瞪着他们:“起来吧。”
张衙内眼珠子直转,他自打落魄了,只能靠当货郎拉扯弟弟长大。
现下看到了熟人,让他忍不住想求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于是直接跪在地上就不起来了。
“你这是……”周老三迟疑了下。
“周义官,之前我不是给你们打理过官田吗,眼下您全家得了封赏,小乡君也有好多田地需要打理吧,不如就让我为你们做事,如何。”张衙内求道。
周老三不由蹙眉。
绵绵的确得了几百亩地需要打理,只是周家现下还没想好怎么经营。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地交给这黑心腌臜货。
周老三正要冷斥回绝,谁知,绵绵却忽然走上前。
对着那张衙内露出一张戏谑的小脸。
“哦哦,原来是张衙内啊,你不是之前镇上最大的富户吗,怎么现在在这卖东西呢。”绵绵故意发问。
张衙内耷拉着脑袋。
脸红地道:“回小乡君,这不是时运不济吗,只要乡君给个机会,我一定会为你们好好做事。”
“是吗,那好呀。”周绵绵哪里能放过给哥哥出气的机会。
于是故意拍拍小手:“那你若是能把绵绵给逗笑了,绵绵自然肯答应,反正在我家,绵绵说了算。”
张衙内赶紧给绵绵讲了几个笑话。
又做了几个鬼脸。
可是绵绵都面无表情。
最后没了法子,张衙内只能豁出去了,趴在地上学狗叫。
一下子惹来了好多围观的百姓。
小衙内脸都要被兄长丢尽了,正要躲开,却被张衙内拉着跪下一起学犬吠。
“这样……可行吗?”张衙内忍辱地抬头看着绵绵。
想着大哥哥在张家被人折辱,才区区装一会儿小狗,哪里就能给哥哥出气了。
周绵绵假装笑了笑。
趁着周围的百姓还未散,她故意指着周大郎,问道:“那张衙内再说说看,这个是你家什么人啊,他可是你和小衙内亲生的兄弟?”
张衙内厌恶大郎看自己出丑。
故意作践道:“这孩子一脸贱相,哪里会是我张家亲生的,不过是我家之前买来的罢了。”
“买来?那他可是奴籍?可有身契?”周绵绵大声问。
张衙内想都没想,摇头道:“奴籍倒不是,几年前拐子手里买来的养子罢了,不值什么。”
这话一出,周围的百姓们不由嘘声一片。
竟从拐子手里买孩子?可恶!
周绵绵冷着小脸儿,哼了声。
“哦~原来是买来的孩子,那你可知道,本朝不许买卖子女,且买卖同罪!”
等张衙内反应过来时,周老三已经上前给他摁倒在地,大喝道:“今日可是你自己承认的,又有这么多人做人证,现在就把你抓去官府,你这恶人也该有个惩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