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还有接纳流民的事儿,周家人只能暂且压抑住悲伤,将回山谷看李家的事儿推后一天。
简单整理了情绪后,周老太便抱着周绵绵往门外去了。
小绵绵的一双大葡萄眼哭成了核桃。
红通通的,怪可怜见的。
到了村口,老村长和白镖师他们看了顿时大惊。
一时也顾不上啥流民不流民的了。
“周大娘,绵绵这是怎么了?”白镖师凑过来紧张道。
老村长急得吹飞了白胡子。
“是不是孩子不乐意出来啊?不过是两户人家罢了,带孩子出来折腾啥?快把绵绵抱回屋吹木转转去吧。”
周老太只能挤出一丝笑:“没事儿,这乖宝儿是为着别的事儿,咱回头再说。”
现下,周老太也不敢轻易提起李家的遭遇。
一来怕惹得绵绵和儿子儿媳们再难过。
二来也是不想在要紧关头,去影响白家兄弟和老村长的思绪。
于是她岔开了话头:“老村长,不是说流民就要来了吗,咋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老村长摸摸后脑勺。
“快了,官府的牛车已经去过东稻村了,马上就要来咱村。”
白镖师一听,便奇道:“您怎知他们去了东稻村?”
老村长笑着指指东稻村的方向。
“我们几个各村的主事人早就商量过,官府的牛车离开哪个村子,谁村就放个炮仗做警示。你们方才没听见炮仗的动静吗?”
周家人没咋留意。
不过白家却是听了个真切。
大家伙不免乐了,这几个村的村长真会整活儿。
那炮仗一个可不便宜呢,也就他们几个富庶的村才折腾得起。
按照官府安置流民的路线,桃源村该是排在最后。
现下既已离了东稻村,想来不出一刻钟的功夫,就能赶到桃源村了。
这时,老村长又想起另外一件他打听到的事儿。
“对了,听说这次官府为了让流民能踏实住下,还给他们看了各村的名册。”
周老太回道:“看这个有啥用?难道还让流民们认认亲戚不成?”
老村长一拍大腿:“就是让他们认亲戚!官府有令,若是流民在各村有远亲或是熟人,便可优先把他们安置过去。”
这法子倒是合乎人情的。
只不过周老太和老村长、白镖师他们嘀咕了一番后,都想不出自家有啥亲戚会逃荒。
老村长祖上五代都扎根于灵州城。
这次逃荒至此的百姓自然不会有他家远亲。
白家的亲戚大多都是富足人家,有些熟人还在京城过活,他家就更不可能有了。
至于周家,过去多年只跟近邻打交道多。
“就算有一两户远亲,也投奔不到我们,毕竟早就断了来往。”周老太晃了晃脑袋。
说罢便又觉得胸前有点湿哒哒的,赶紧掏出块帕子,给小绵绵再擦擦泪珠子。
过了没多久,终于,牛车的轱辘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老村长忙理了理褂衫,在最前头迎接着。
很快,众人的视线里便出现了三辆牛车。
车上除了两名衙役外,剩下的便是那两户流民了。
两家人挤得牛车都满满当当的。
大人孩子加一起有十七八个,一个个的脸上都是饥瘦的模样,身上穿的也都是很脏的麻布衣衫。
当见到桃源村就在眼前,他们如同看到了白得的吃食般,眼睛里迸发出饿狼般的光。
这般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周老太很不舒服。
她抬手挡住了乖孙女儿的小脸,转头看向老村长。
此时,老村长正在和那两个衙役交涉。
“辛苦两位官爷了,要是不嫌弃,到我们村里去喝些茶水?”老村长熟稔地笑道。
衙役们挥汗如雨:“罢了,这大热天的,送完你们这最后一趟,我们哥俩还得回去交差呢。”
“那我这儿有一些瓜果,拿冰镇过的,官爷们留着路上吃。”老村长赶紧拿过去一个大筐。
筐里凉气阵阵。
放了两个西瓜、几个香瓜,一袋子雪花白米,
还十小包镇上邓记铺子的水仙茶叶。
那衙役看了眼前一亮。
这才边接过边低声提醒:“你们村的两户挺难缠,要张嘴吃饭的多,能干活儿的少,而且有手脚不干净的,甚至还有入过狱的,细些的我们兄弟都记在这上面了。”
说完,那衙役偷摸从袖子里抽出一纸条。
塞给了老村长。
周老太眼尖,这才知晓,原来老村长他们是贿赂衙役,来套取流民的底细。
毕竟来者都是不知底细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而那些衙役又是无利不起早的,不给些小恩小惠,又怎能办成事儿呢。
老村长的脸上露出了愁容。
“吃饭的多干活儿的少……那便是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了。”老村长回头看了眼牛车,果然如此。
他为难嘀咕:“这也就罢了,可那会行窃和入过狱的就……官爷,为啥给我们村分的是这样的啊。”
其中一个衙役安慰道:“其实也不光你们是这样,其他村也没好到哪去。那东稻村还分了个拿锄头打死过人的。”
毕竟世道艰难,很多流民即便原先老实本分。
可这一路逃荒挨饿,怕也早就生了歹心。
而另一个衙役则道:“况且你们村的也不是官府发配的,是他们自己挑的啊,这两家在城中见过你们村义官的告示,都说是你们周义官家的亲戚。”
“啥?我家亲戚?”周老太离得近听得清,不免惊讶。
老村长也不由睁大眼睛。
竟还这般凑巧。
等那衙役们走后,周家人都纳闷地瞅着那两户流民。
咋看都认不出是谁。
正当他们以为这两家是胡乱说的时候,谁知,那两户人家却像饿狼扑食般,猛的朝他们奔了过来。
“嫂子!俺的老嫂子啊!你咋富态成这样儿了?俺都快认不出你了!俺是小三儿啊!”一个干瘪的老太扯起嗓子就嚎。
周老太被惊得虎躯一震。
另一户一个衣不蔽体的老妇,这时也抱住宋念喜的大腿。
“闺女!娘的好闺女啊!这些年娘真是好生想你啊,还有你妹妹呢,可给俺娘俩想得肠子都要断了!”
宋念喜吓得嘴角一颤。
“你是谁啊,我咋不认识你?!”
周老太和宋念喜瞪大了双眼,二人异口同声地喊。
桃源村的村口,气氛顿时变了,跟戏台子似的。
只见那两个老妇坐在地上,是又哭又喊,身后的儿女和孙辈们,也对着周家人不停认亲。
甚至还有磕头的。
周绵绵惊觉地搂紧了奶的脖颈。
完全懵了。
这唱大戏的是要唱到她家去吗,一堆人咋咋呼呼的,想碰瓷儿?
不过很快,周老太和宋念喜渐渐听明白了。
等等,这两户他们好像真的认识?
周老太神色诧异地问道:“你方才说你是啥小三儿?该不会是我家故去老头子的三妹,周春娟吧。”
那个枯瘦如树皮般的小老太太,赶紧点着脑袋。
“老嫂子,俺就是娟儿啊!知俺的好大侄儿做了义官,俺欢喜着呢,来找你家一起过日子!”
“那你是……”宋念喜拧紧眉头盯着另一个。
“是我爹那年带回家的后娘?就是不告而别之前,还把我家所有东西都顺走了,连我仅有两条裤衩子都不放过的那人?”
身着一件漏洞背心的老太太忙应下。
“正是我呢,义官夫人!我的好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