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二这个蠢的!
竟敢轻易将家底告诉旁人?
上千石的白米啊,在这个米贵如金的年头,岂不是凭白给周家招饿狼吗!
周家人的脸上都有些动气。
周绵绵更是气得小乳牙直痒痒。
她小肉手麻溜地抓来根缝衣针,眼睛滴溜溜地瞄了瞄,便朝一旁周老二的鞋面儿上猛扎了过去。
蠢二叔,绵绵扎屎你!
“哎呦喂,嘶。”周老二疼得差点儿跳出山洞去。
等他再进来时,就见周绵绵已经躺进了周老四的怀里,故意朝他这边儿吐着口水。
也不知是在玩闹还是在啐他……
周老二见情况不妙,赶紧一瘸一拐地先溜了。
眼下,那要借粮的汉子还虎视眈眈的,不肯离去。
“周家老太,我也不是白拿,是借!等咱啥时候能下山回家了,我就还你还不成吗。”那汉子急得眼睛快着火了。
周老太知道这米定是不能拿出。
不然,旁人见了难免也要来借。
于是她摇头捂紧了包袱。
“不是我老太婆不肯帮忙,只是我家的白米本就没你说的那么多。况且,咱逃难都是轻装上阵,我家就装了小半袋带在身上,只够我自家吃的。”
“那也无妨,我又不多借。”那汉子不依不饶。
“就借我半碗,够我给我媳妇儿煮个稀饭就行。”
“半碗也没有。”周老四急地腾一下起了身:“咱还不知要在山上待多久,我家带的还不一定够吃,凭啥外借。”
“你说凭啥?”那汉子索性混不吝起来了。
他冷哼一声,可算是说出了积压了好久的抱怨。
“就凭当初你家哄我们大家上山的,你家就应当借!”M..
说罢,他又怨怼道:“再说了,现在出去搬救兵的是你家周老三。他要是办事得力,这会子也该能救咱下山了,我们大家也不会再留在山上挨饿吃苦!”
这话一出,山洞里外的乡亲们都不免朝这边看过来。
有些已经在心底暗自点头了。
如今大家伙儿已在山上藏匿了好几日。
吃不好又睡不好。
还有不少人连在山洞取暖的地儿都没有,只能在外面挨冻。
这让一些乡亲本就生出了悔意。
现下再听这汉子把矛头对准周家,更是让他们也开始动摇,这周家出的主意该不会是馊的吧……
“可不咋的,咱都藏这么久了也没个山下的信儿,说不好要一辈子藏在山上。”
“啥?打死我也不肯躲一辈子,那还不如去应了杨知县的徭役呢。”
山洞里渐渐响起窃窃私语来。
周老太察觉出气氛不对。
顿时板起脸:“我儿去城中求救,可是冒着天大的危险,如今你们不念着他的辛苦就罢了,竟还怨他,那你们有啥别的好法子,当初咋不说出来,现在装啥事后诸葛!”
那汉子脸色一僵。
宋念喜这时也愤愤道:“咱在山上再咋吃苦,起码还有条命在。可要是去了煤窑,可就是白白送死!你们若有拎不清的,大可现在就自行下山,去服这死路一条的徭役去吧,看你们敢不敢!”
婆媳二人痛斥一顿,也算是气势如虹。
山洞里的抱怨声儿一下子小了许多。
嘴上说说谁不会啊,可要他们真去黑煤窑干活儿,一个个的又马上怂了。
周绵绵气得鼓鼓的,跟个小青蛙似的小短腿一岔,横在宋念喜的身前哼哼。
想不到向来温声细语的娘,到了要紧关头也是撑得住事儿的。
那他们周家不怂,不怕这些人!
这时候,乡亲们自然地分成了两拨。
一拨是跟韩家一样后搬来的那几十户,他们都跟这汉子一样,嘴上多有埋怨。
另一拨则是以李铁匠和顾家为首,是原来就同周家认识的老乡亲们。
他们只感念周家恩情,纷纷出来帮周家说话。
痛斥有些乡亲黑了良心!
如此一来,后搬来的那些黑心肝才彻底压制住了。
见周家这一伙人气势不差,那汉子只能不再甩锅。
只是那借米的事儿他还是不肯弃了。
只见他伸出手道:“周老太,你既把你家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帮了乡亲们这么多,那不应该也只差我这小半碗白米啊,咱们可都是乡亲,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有孕的媳妇儿饿肚子吗。”
“就是啊周老太,就把米借给他吧,你家又不差这点儿。”人堆里有人开始起哄。
“周家有上千石米呢,按理说给我们一家分一碗都不在话下,又何必如此吝啬呢。”
“都说人有了钱就会变了,看来这周家也是忘本了啊。”
山洞里,那些后搬来的,又开始趁机挑事儿。
无非是想着对周家道德绑架,也能让他们自己跟着沾点儿好处。
毕竟那白米若是真得拿出来了,他们还愁不能趁乱抢上一抢吗。
这丑恶的嘴脸尽显,可是把李铁匠和顾家媳妇儿他们气得破口大骂。
见状,周绵绵觉得怕是要不妙。
好在山洞光线暗着,她赶紧动动小手,把周家的米袋扔进了灵池里。
又把灵池里那半包霉粮取了出来。
换在了周老太的身旁。
眼看着事态越发失控,周老四已经红着脖子,暗暗抓起了木棍。
看看谁敢来明抢。
可谁知这时,周绵绵却边提着厚厚的棉裤腰,边哒哒地走了出来。
“借!奶,咱就借给他吧,省得他唠叨,吵着绵绵啦。”
周绵绵稚气的声音一出,周家人顿时怔住了。
那汉子立马得意道:“你们家里的大人,还不如一个孩子有心呢,不过是点吃食,何必看得死死的,难不成等你们家将来没了,还能给吃不完的都带到地底下去?”
周老太气得眼睛一瞪。
随即又忍不住狐疑地看了眼乖孙女儿。
绵绵这是……又在耍小把戏?
周老太眼珠子转了转,很快便心领神会。
她正要伸手去拿包袱,却发觉袋子沉了不少,是被换过了。
于是顿时乐了:“好,听我乖孙女儿的,借,多少都借。”
周老太手上有劲儿,单手就把包袱抛了过去。
眼瞅着这么大的一个粮袋,那汉子和身后的乡亲们顿时都红了眼。
随即众人一窝蜂地就涌了上来。
好多双手急地凑过去,都不客气地开始抢着去拿那白米。
洞里没啥光亮,他们抢了好一通,可等凑近一看时,却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这米咋是发了霉的?
“你家就吃这米?”那汉子当即脸绿了,很是不敢信。
周老太哼哼了两声:“不然呢,难不成你觉得我家能买得起上千石的好白米?就算是镇上的富户这年头都囤不了这么多你,更别说我家我一个庄稼户了,你怕是被那韩家儿媳忽悠瘸了吧。”
“这怎可能,我明明见你家吃的就是好米熬的粥!”张碧云忍不住,激动地喊了出来。
周老太顿时神色一凛,剜了一眼这不安分的东西。
张碧云心虚地咬咬唇,又摸摸退了回去。
“我家每次做饭,都是把霉米挑了又挑,捡里面干净的吃,这才能熬出像样儿的粥食。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搜搜我家可还有别的粮食没有。”周老太一字一句地喝道。
果真,还真有不知好歹的趁机过来搜摸。
以为周家定是藏了好的吃食不肯拿出。
可他们好几个人找了好一通,竟再也找不到半粒好米。
便也不得不信了。
“还……还真没有……”韩家大儿媳也过来摸了。
这下子,可是轮到那汉子傻眼了。
“咋会没有呢,那韩家二儿媳明明说……”
“明明个屁!一个偷奸养汉的说的话你也信!”宋念喜呸了一声。
“快拿去吧,你媳妇儿不是还等着吃吗,我倒要看看,你家如何吃得下这霉米!”周老四也冷着催促。
那汉子悻悻地放下米袋子。
虽说自家的碴子面儿难以下咽,但也好过这坏了的白米啊。
这便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其他想要趁机占便宜的也都没了兴致。
只有几个家里真穷的不舍得走,卑微地向周老太求这霉米。
周老太看这几户是真得揭不开锅,便把那好米和霉米各掺了一半,让他们带回去填肚子了。
山洞里,这才重新恢复了平静。
到了夜里,本该轮到周老二可以进山洞歇息了。
可他半个身子刚挪腾进来,就被周老太一个鞋底子砸中了脑门。
“吃里扒外没脑子的东西,别来碍我的眼。”周老太怒火中烧。
越想越是来气。
今个儿周家差点儿就被老二给害了。
等周老二被骂跑了后,周老太又瞪着眼睛盯住了张碧云。
她吃过的盐比张碧云吃过的米还多,哪里看不出这小媳妇儿的心思。
老二固然蠢钝,可若没这张碧云到处说给旁人听,自然也不会有人对周家起了歹心。
这韩家儿媳怕是要报复宋念喜喂驴草的事儿,顺便也想趁乱捞周家一些便宜,巴不得他们周家被别人给抢了!
周老太沉了沉眸色。
搂紧了怀里正在淌哈喇子的小绵绵,转头对宋念喜耳语了一阵。
宋念喜正好也气着呢,听完顿时精神多了。
“知道了娘,明个儿我就去这么办!”
他们周家从不害人,但也不能凭白受了别人的算计。
这口气,定要是找回来的!
……
到了一大清早,乡亲们自发组队,要去别处打打猎。
毕竟还不知要在此处躲多久,总不能坐吃山空。
周老四是山谷出了名的打猎高手,前来找他搭伙的可是不少。
见他拿起弓箭,周老太特地嘱咐道:“老四,你跟你李伯还有顾家汉子们一起去就行,别同咱山谷后搬来的那些搭伴儿。”
昨日的事儿,也让周老太看清了一些乡亲的嘴脸。
以后是半点儿便宜也不能被他们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