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二在家消沉了好几日。
自打张碧云恼了他不肯再见后,这周老二就跟没了魂儿似的。
整日蔫了吧唧。
这天,周老太见儿子们都爱吃菜饼子,又要再烀一锅。
谁知周老二看了却老大不乐意。
“咋又是菜饼。”
周老太一边和面一边斜他:“嘟嘟囔囔啥呢,老二快过来给娘烧火。”
“娘,我不想吃菜饼,您那天做得也太埋汰了,现在想着我都恶心。”周老二佝着后背抱怨。
周老太这几天本就看他不顺眼,一听这话,终于再也忍不住。
一把脱了棉鞋朝周老二的后脑勺拍去。
“老二你放啥屁!嫌弃我老太婆做饭不干净,我看你是好日子过足了是吧,还生出贱毛病来了!”周老太气得直骂。
正好周老四拿了筐干柴进来,也跟着皱眉。
“二哥你说啥呢,你也不看看,满山谷谁家做饭能比娘做得还讲究,咋可能埋汰。”
“就是,二哥你可不要胡说气着娘。”宋念喜也过来帮腔。
周老二耷拉着脑瓜,委屈极了。
那天的菜饼子明明又是羊粪又是土的,咋的娘还想不承认啊。
“去去去,不吃拉倒,别再这儿碍我眼。”周老太看不惯他这倒霉样儿。
凌厉地瞪起了眼:“你这就给我滚去西厢房待着,今儿晌午没你的饭!”
周老二不敢再顶嘴,只能憋屈地出了正房。
一旁的周绵绵见了,偷摸捂着小嘴儿。
忍不住咯咯咯了起来。
毕竟,只有她和两个哥哥知道是咋回事儿!
周老太瞧着周绵绵这萌乎乎的小样儿,跟个小糯米团子似的。
心里的气就顿时消了一大半。
脸上也重新恢复了慈祥。
还是她乖孙女儿招人稀罕啊,咋的老二就不行呢。
周老太这就唤来了郑巧儿:“老四家的,你手巧,今儿中午给咱绵绵捏两个兔子样式儿的菜饼吧,图个新鲜。”
郑巧儿端着小半盆虾肉泥儿,正要给绵绵做锅小灶呢。
一听忙应了下来。
她耐心足,又宠着小绵绵。
顺便又做了几个虾肉馅的小菜饼。
皮儿薄薄的,馅足足的,都给做成半个包子那般大小。
正好够绵绵一手一个抓着吃!
待吃过了晌饭,周绵绵腆着圆乎乎的小肚肚。
哒哒地在院子里溜达消食儿。
她手里还抓着小半个吃剩的菜饼,故意在西厢房的窗户前晃晃悠悠。
里面露出来的虾仁鸡蛋馅,可给饿着肚子的周老二馋坏了。
周老二咽了咽口水。
偷摸跑到门边,想朝周绵绵要来垫垫肚子。
周绵绵却晃着小脑袋,哼哼道:“绵绵不给,四婶婶给绵绵一个人做滴,凭啥给二叔。”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别这么护食。”周老二伸手道。
周绵绵小嘴一咧:“二叔要是再要,那绵绵就去告诉奶啦,就说二叔抢绵绵东西吃吃!”
这话一出,周老二立马被唬住了。
只能赶紧灰溜溜地回了西厢房。
在周家敢跟小绵绵抢东西,那不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怕不是要被全家给骂个遍。
过了没一会儿,不知咋了,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周绵绵好奇地迈着小短腿儿,想去门边瞅瞅。
就在这时,李铁匠却抢先一步,在门外急声叫门了。
周绵绵一听,忙一口咬住小菜饼,垫着小脚给那门栓弄开了。
“李爷爷来啦。”周绵绵含着东西声音呜呜的。
李铁匠出了一脑门的汗,眼珠子里都布满了红血丝。
他的目光都快呆滞了,愣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小绵绵。
这便一把抱起她,就朝正房走去。
“绵绵丫头,趁着还能吃就多吃些吧,咱山谷,怕是要完了。”李铁匠声音又哑又苍老。
啥?周绵绵睁大了葡萄般的大眼。
小心脏忽然砰砰加快了。
这是摊上啥事儿了……
直到李铁匠都进了屋,他还是一副惊厥神色,像是遭了啥大难似的。
周家人见了难免担心。
赶忙先给饭桌撤下,让李铁匠先上炕里边好好歇一歇。
待李铁匠的身子热乎了些,他才动了动僵直的脖子,转头看着周老太。
随即就有两行眼泪涌了出来。
“你这是咋了,可别吓唬我们。”周老太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铁匠虽是普通农户,但也没不经事儿到这般地步。
咋能说哭就哭了。
看这架势,要不就是李家出啥大事儿了,要不就是山谷出啥大事儿了……
果然,李铁匠嘴唇子哆嗦了好一会儿后。
才淌眼泪道:“方才官府来人了,你家还不知道呢,咱们这回可是要遭难了。”
周老太心头一紧。
真是怕啥来啥。
“李伯,咱又没干坏事儿,官府来了人又能如何。”这时,周老四抱着双臂问。
李铁匠缓过来了一些,这才抹眼睛道。
“咱是啥都没干,可架不住官府欺负人啊。来的官衙都说了,因着今年年成不好收支不够,灵州城欠了朝廷的银两,所以官府特征一批苦徭,去南边儿下煤窑去,咱们山谷的乡亲都在名单上。”
“凭啥!”周老四一听就怒了。
周老太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南边的煤窑?那可是出了名的死人窟啊!”
听说去那边做工的,干不满半年就得染上痨病,百姓们就没有不怕的。
现下竟发配他们去那儿服徭役,岂不是白白送人性命,杀人于无形之中吗!!
李铁匠绝望地点点头:“更要命的,官府命令咱都得拖家带口的去,那边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女眷和孩子们咋能跟着啊。”
周老三顿时攥拳。
“这不应当!徭役只有男人去服的,没有把妇人孩子捎带上的道理!”
杨知县此举,简直就是想让他们山谷团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