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吏的招呼下,几个官兵这就从马车后抬下了两大袋粮食。
又拿来了一笼老母鸡,外加一卷银灰色花绫布匹。
两袋粮食约摸着能有五十石左右,笼子里的老母鸡也有个五六只。
“周家除匪有功,知县大人特赏粮食布匹!”那小个子书吏瓮声瓮气地说着。
一下子这么多吃食摆在眼前,乡亲们都不由朝周家露出了羡慕之色。
他们也是打心底里佩服周家,这次多亏了周家才保住山谷,这些东西本就是周家应得的!
周老太更是面露喜色,这便带着全家人朝杨知县行礼作揖。
“谢知县大人体恤,民妇全家都感激不尽。”周老太得体地笑道。
刚要吩咐儿子们把东西都抬进院里。
然而这时,粮袋里露出的霉毛,却忽然闯入了周老太的视线。
周老太心底一惊讶,面上却并未表露出什么。
她又不动声色地细看了一番,这才发现,杨知县不仅给的粮食都是发了霉的。
就连给的老母鸡也都是病鸡。
一个个缩在笼子里,蔫了吧唧,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至于那卷花绫布匹,乍一看倒是精致典雅,可顺便侧边一瞧,就能一眼看出老旧的黄褐色的斑点。
原来这官府所谓的赏赐,不过都是些坏掉的东西……
周老三他们离得近,这时也都看出了端倪,心中自是涌上火气。
这杨知县未免也太看不起他们庄户人了,他们拼了命除匪,却只配得到霉粮做赏?!
如此怠慢,那还不如不给呢!
此时,杨知县正美滋滋地翘着胡子,还等着周家人继续对自己感恩戴德。
在这位知县大人眼里,周家不过是些山野之人罢了。
随便打发些吃喝,就已是对他们莫大的恩赐了,他们还不得乐得屁滚尿流的。
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轻视有什么问题。
可这杨知县等了半天,周家人始终看着淡定。
谁也没因得了五十石粮而高兴的不得了。
更没因此对他行跪拜谢礼。
就好似这些吃食和布匹,对于他们不过是寻常之物一般。
杨知县正觉意外,谁知这时,周老太竟忽然开口,要让儿子们把赏赐拿去镇上卖了。
周老太还是沉得住气的,故意大声道:“如今咱山谷遭难,咱们不能一家享福。”
“老三老四,一会儿就把粮食和老母鸡都拿去镇上,告诉众人这是知县大人给的赏赐,想必看在知县大人的面上,这些吃食定能卖个精光,到时候得了钱,就平分给咱们山谷的每一户。”
一听这话,乡亲们都高兴得极了。
赶忙对着周老太道谢。
李铁匠带头谢道:“难得周老太如此念着咱们大家伙,让咱们怎么感谢周家才好。”
周老太看了眼杨知县:“你们不必谢我周家,谢知县大人就好。毕竟如此好的吃食和布匹,可是知县大人赏给我家的,到时候拿去卖时,定是也要说一说知县大人的恩德的。”
“对对对,谢知县大人!”
“谢杨知县和官府!”乡亲们纷纷附和。
这下子,轮到杨知县傻眼了。
啥?这周家自己不吃,还要拿去卖了?
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他杨知县拿霉粮糊弄除匪有功之人,还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星骂他。
本想着周家好糊弄,没曾想这周老太却要把东西拿去镇上宣扬。
杨知县现下有些慌了,赶忙劝周老太。
“这是官府给你们一家的赏赐,你们自己享用就是,何必拿去卖,你们也太不会享福了。”
周老太冷冷一哼:“这福气给您,您要不要?”
杨知县一怔,啥?
周老太这才摇摇头:“民妇的意思是,我们这些庄稼户哪有啥享福不享福的,我这么做不过是想帮衬一下乡亲们就是了。”
说罢,周老太这就要让周老三把驴车拉来,催他赶紧去办。
杨知县一看这哪行,脑门子上都急出汗了。
于是只要咬咬牙道:“你们既然想要帮衬乡亲,何必卖了这好东西,本官是你们的父母官,这等事本该由本官来做。”
于是杨知县这就叫来书吏,要他拨一些银钱。
发给山谷里的每一户百姓。
书吏瞪大了眼睛,向来只会敛财的知县大人居然也肯往外吐钱?
“看什么看,本官的话你听不懂吗。”杨知县憋气道:“每户送上八十文,算是匪寇抢村官府给他们的补偿了。”
这话一出,乡亲们都喜得不行。
赶忙一个个地都跪在地上,朝着杨知县行大礼。
“真是咱的父母官啊,多谢知县大人!”
“杨知县就是咱山谷的大恩人啊!”
反正动动嘴皮子又不用花钱,歌功颂德的话是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只是杨知县现下却是再也没有心情听了,只觉得肉疼。
正皱着眉头要吩咐打道回府。
周老太见状,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再为山谷多要些。
于是这便上前,挤出了两滴老泪:“知县大人真是个好官啊,想不到您如此体恤我们,既然如此,民妇还有一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知县听着脑袋一嗡。
本想加快步子装作没听见。
可又怕周老太一旦求而不得,又要把东西拿去卖了换钱该怎办。
便只能头大地转过身:“你且说说看,你还有啥要求。”
周老太的眼底闪过精明:“我们山谷被匪寇抢劫一空,如今怕是凑不齐今年的丁税和田税了,您看,要不就开恩为我们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