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趁着周家人都在小憩,李春珠偷摸凑近了周绵绵。
绿豆般的小眼睛,正滴溜溜直转。
“绵绵,快告诉四婶婶,那竹荪你到底是咋给变大的。”
周绵绵刚来困意,小身子缩成软软糯糯的一团,正要睡呢,自然是懒得理她。
谁知李春珠不死心,拿起方才抠过脚的手,竟就朝小绵绵的鼻子用力捂去。
“快说啊小丫头片子,说了婶子给你买糖吃!”
“不说婶子就把你哥留给你的点心都偷吃了!”
周绵绵被熏得一个激灵,险些哕了出来。
等再抬起头,小脸蛋儿都红了,水灵灵的大眼睛还多了层委屈的水汽。
若要让宋念喜他们看见了,非心疼坏不可。
周绵绵有点生气了。
攥着小拳头,跟两个小笼包似的,朝那李春珠的肚子就是砰砰两拳。
“婶婶臭!”她奶声凶道。
“哎呦你这孩子!”
李春珠没把三岁孩子的力气当回事,可下一刻就疼得直咧嘴了。
哪曾想周绵绵的劲儿比七八岁的娃娃还要大。
李春珠捂着肚子:“死丫头片子,我问你好几回你都不说,心眼咋这么坏,告诉四婶会死吗。”
周绵绵气呼呼地盯着她。
红着小脸儿,忽然狡黠地吐出一个字。
“泡!”
啥?李春珠又精神起来了。
“绵绵你再说一遍。”
周绵绵口齿不清地往外蹦字儿:“泡,泡碎里。足荪一泡碎,就大了。”
“真的啊?”李春珠有点半信半疑。
那么好的金丝竹荪,地里都长不出来,泡水里就能成了?
可无奈她一个乡野妇人,村子都没出过几次,又很难不被忽悠住。
周绵绵露出奶白的牙齿,哼唧着转过了头。
“真滴,但你爱信不信。”
这傲娇的小模样,饶是李春珠这般不喜欢她的,也很难不被说动。
况且,李春珠也是亲眼看到那金丝竹荪在锅里出现时,锅里确实是有不少水的。
于是李春珠当即信了,乐得眉飞色舞。
过会儿借着去草丛里方便的由头时,李春珠就偷偷溜走了。
然后直奔聚云楼而去!
想着那周绵绵凭着是个小娃娃,还能从白掌柜手里得到份精致的糕点,李春珠就把妹福也带上了。
反正有便宜能占,不占白不占!
一路打听到了聚云楼,李春珠进去后二话不说就喊着要找掌柜。
她和妹福一大一小,都贼眉鼠眼地到处张望,恨不得把所有桌上的吃食都看了个遍。
白掌柜过来时,不由皱了皱眉。
哪个村来的娘俩,咋长得活脱脱像对大黑耗子。
于是随手拿了半个客人吃剩的馒头,扔给了李春珠。
“以后讨饭别进聚云楼来,看在孩子的份上给你口吃的。”
“啥?讨啥饭?”李春珠懵了。
她穿着一身不太干净的衣衫,领着的孩子更是满脸的脏灰,不是叫花子还能是来吃饭的不成。
白掌柜哼了声,这年头光景不好,怎么讨饭的还如此不知足。
“怎么,还嫌少?”
白掌柜又命人拿来泔水桶。
“里面的剩饭有些还没馊,你们娘俩挑着吃吧。”
李春珠低头一看,这才反应过来。
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臊得通红。
凭啥?
周老三领着周绵绵那个丫头来,就能卖得了竹荪还能得份点心。
自己和闺女就成了叫花子,只配得吃剩的脏馒头和一桶泔水?!
眼看着白掌柜转身要走,李春珠气不过,扬着下巴把人叫住了。
“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这剩饭你留着喂猪吧!我是来告诉你如何长出好竹荪的,你听不听。”
白掌柜顿了下,诧异地回过头。
盯着李春珠又看了好一会儿,才猜出这妇人口中所说,大概是和那卖荪的汉子有关。
“你知道那汉子的金丝竹荪是从哪里弄来的?”白掌柜神色严肃。
李春珠得意了,抱起双臂。
“当然,不过你得给我好处。”
此话一出,白掌柜冷哼一声。
当即便从账上支了两贯钱,攥在了手里。
聚云楼做事利落,若眼前这妇人当真能助酒楼得到那金丝竹荪的来源,别说是两贯钱,就算是十贯二十贯,也不在话下。
不过,若是此妇人敢行诓骗之事,那聚云楼也绝不会纵容。
看着那一串串铜板,李春珠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贪婪的精光。
抬手就要去拿,却被白掌柜制止住了。
“你先说,再给钱。”白掌柜冷声道。
“好好好,我说。”李春珠急切地气都喘不匀了。
恨不得赶紧把这钱给赚到手。
“就是把那野外生的不成熟的竹荪,扔水里泡上,泡一宿就能变个模样了,可容易了。”
白掌柜神色一僵:……
泡水,等一宿,就长好了?
这话怕是拿来蒙三岁孩童都不够用吧!
“真的,不信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快把钱拿给我吧,再给我包份那个啥啥点心吃。”
李春珠腆着脸,伸手就要。
白掌柜气得脸通红:……
片刻后,伴随着一声惨叫,一个黑不溜秋的妇人,就被聚云楼的打手给丢了出去。
几番拳脚下来,李春珠抱着脑袋捂着肚子,被打得鼻青脸肿。
鼻血都淌到嘴边,滴到衣裳上去了。
“你们凭啥打人呜呜。”李春珠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两贯钱!
她的两贯钱啊!凭啥不给还打人!
聚云楼后门,白掌柜盯着地上嚎哭不停的李春珠,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滚,聚云楼也是你能来骗人的地儿。”
做了多年的掌柜,还头一次见有人敢把歪主意打到聚云楼头上的。
白掌柜攥着拳,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又命令打手们将那桶泔水“赏”给李春珠。
一桶滋味万千的泔水泼下去,李春珠难受得咧着大嘴,哭得更厉害了。
哭着哭着,还有菜汤流进嘴里,那味道,叫一个酸爽!
“以后见到聚云楼,就滚远点儿,不然见你一次打一次。”白掌柜撂下这话,便阴着脸回去了。
哭了好半天后,李春珠抹了抹脸上的脏东西。
馋那两贯钱都快馋得想哭死过去。
只是人家不给,她能有啥招?
没了法子,只能带着妹福,脏兮兮地回去。
路上她越想越憋屈,还踹了妹福好几脚,把气都撒在自家闺女的头上。
“你个不孝的东西,眼睁睁看着娘挨打,也不帮求求情。”
“周绵绵就能讨来点心,你就啥也不是,便宜货!”
妹福也张着嘴嗷嗷大哭。
大鼻涕都流嘴里了:“娘,别打了。娘,我想吃那个点心,你不是说要给我弄吗。”
“放你老娘的屁,你娘我还想吃呢,上哪儿弄去!”
此时,周家人正要动身去找安身之处,却哪都找不见李春珠,正急着呢。
结果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个满身污秽的妇人,领着个嗷嗷大哭的娃娃,走了过来。
“她四婶儿,你这是怎么了。”宋念喜被惊到了,温润的双眸睁得老大。.
周老四拧紧了眉,瞪着自家媳妇儿,揪着她的衣领子就给拽倒在地。
“你个败家媳妇儿,带孩子出去惹到什么人了。”
周老太更是险些被这泔水味儿熏吐。
气得拍腿大骂:“老四家的,你又去哪儿作死去了!你说,你是不是去偷人家泔水吃,被人给揍了。”
不这么说倒还好,这么一说李春珠更难受了。
实在觉得没脸,她倒地就哭了起来,嘴巴咧得老大。
“娘,我偷泔水吃干啥啊,我至于吗。”
咋的,连婆婆也觉得她像个会去讨饭的吗,她哪里就像是个讨饭的了!
看着眼前乱成一团,周绵绵眯眯笑眼,露出了乳白色的小牙齿。
软糯的脸蛋儿上闪过一抹快意。
该,就知这货会去聚云楼犯蠢,聚云楼教训得好。
她扑腾着短胳膊短腿,开心了好一会儿。
这时余光忽然瞄到了前方的一处吵闹。
于是又哒哒地走向了大人们。
李春珠是活该受罪,不过周家的正经事儿可不能被她耽搁了。
周绵绵伸出小手,抓住了周老三的衣袖。
“爹,你看。”说完,小绵绵急巴巴地往前方一指。
周老三顺着闺女指的方向一看,不远处,有不少逃荒的乡亲们都聚集在一起。
旁边还有城中官府派来的人。
“那边肯定有事儿,爹得去看看。”周老三有点凝重。
如今流民众多,官府不会坐视不理,定是派人来管了。
而且,若要留下来安身,也必定要经过官府解决了户籍问题才行,看来很有必要过去看一看。
于是周老三看了周老四一眼,让他看住李春珠别再乱闹。
又对周老太道:“娘,阿喜,前面有官兵,我去看看咱们能不能在此处讨到活路。”
周老三说完,便快步朝前面的人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