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楚并不知道,苏荷并不打算管他死活。
反倒是那个被他嫉妒的第一个被苏荷救上来的男人,替他求了情。
“妻主,就算他有再多的过错,至少未有杀人之心,不妨帮他一帮,也算是积德。”
听了苏荷讲高楚的心机后,青梧虽说也很生气,但冷静下来后,又觉得可悲。
若非这世道对男子那般苛责,何至于以命相搏一条出路。
高楚未曾读书明理,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找一个好的妻主,才能逃离原有的一切,过舒坦日子。
他是可恨过分,但人无完人,诸多道理都不懂的人,怎能鄙夷他愚昧。
苏荷站在他身后,替他梳着头发,耐心十足地回答,“将他留下也并无不可,但这人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你就不怕被此人恩将仇报?”
铜镜里倒映出来青梧有些忧郁的眼神,心疼得苏荷一把从后面搂住他。
“好吧,你说得也对,世俗之人,总会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前提,也需要多加引导,虽然我们没有义务这样帮一个外人,但你若想积德,觉得那样会开心,这便有了意义。”
鼻尖萦绕着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青梧有些不受控制地红了脸,湿漉漉的眸中一片感动。
他知晓苏荷的体谅是站在为他着想的立场上。
“我会教他读书,学医,让他有安身立命的本钱。”
苏荷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不想打击青梧的善心,但有时候,自己所想的那种好,很有可能并不是受惠人心里想要的那种好。
应该告诉青梧,无论怎样,都让高楚自己来选择。
不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因为在选择能看清的时候,所谓选择,不过就是形势所迫的权衡计较。
当青梧将自己所想跟躺在床上咳嗽的高楚说了之后,高楚看了眼船舱外的方向。
苏荷避嫌地没有进来,这也说明了她的态度。
眸中光芒黯淡下来,高楚只觉得浑身都冷得像冰坨子一样。
他原以为苏荷会是他的救赎,她明明也可以对一个人那么好。
不,现在是两个人。
眼前这个面容清俊的男子,显然是她新纳的夫郎,不然她也不会那么紧张他。
“你可想好?若是不愿,我们最多给你些许银钱,让你自谋生路。”
青梧见高楚低着头,许久未出声,以为他不想做他的侍从,有更大的野心,渐渐打算放弃了。
他是想积德行善,也同情高楚的遭遇。
但如果对方贪得无厌,想要的是他给不起的,那他自然是要拒绝。
神佛应愿都不是有求必应,他也只能量力而行。..
当青梧解下腰间的钱袋子,要递给高楚时,高楚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虚弱踉跄地从床上爬下来,跪在青梧面前,脑袋磕在船板上,散落的发丝遮住大半身形,看不清面容和眼底情绪。
只听他嗓音嘶哑又恭敬。
“高楚给夫郎行礼了,谢夫郎收留之恩。”
青梧听见他叫他夫郎,眼神略微不自在。
“你称我公子就行了,现在还不必唤夫郎,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签卖身契,侍从只是你待在我身边的一个借口,以后我会教你读书明理,若你愿意,我还会传你医术....”
耳边传来真诚的话语,高楚低垂着眼帘,遮住眸底的一丝嘲讽。
男子读书有何用?
还医术,难不成学会了就可以像女子一样去悬壶济世了吗?
不过是被人骂下贱玩意不要脸,谁都可以欺辱鄙夷。
荷姐姐竟然让这样清白不明的男人靠近她,难不成是被这伪善的男人蛊惑了?
瞥了眼对方那天真又愚蠢的脸庞,高楚讽刺之余,又觉得嫉妒辛酸。
凭什么他千方百计都得不到的青睐,这样的人却能轻而易举得之?
实在是不公平。
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软肉中,高楚咬着牙,尽量用疼痛来麻痹自己。
不暴露出更多的心思,让眼前人瞧了去,引起忌惮怀疑。
慢慢来,只要他现在留了下来,以后总会找到机会。
到时候,他一定要将眼前人踩在脚下,也冠冕堂皇地说这一番可笑的话,嘲弄他,可怜他。
船舱外,苏荷听着里面传出的说话声,眉眼间皆是纵容的无奈。
看来谢枝虞只教了青梧如何杀人伪装,却没有教他一些人心叵测的东西。
也是,对谢枝虞而言,青梧只是一把称手的刀,没必要懂得太多。
“上钩了,鱼!”
旁边传来小彩的惊呼声,苏荷手中拿着的鱼竿稍微用力,一条肥美的大鲤鱼就甩在了船板上。
看起来至少有七八斤的样子。
怕鱼跑了,小彩急忙去抓,嘴里还夸赞苏荷,“夫人你也太厉害了,都没有用饵料,就钓上来这么大一条鱼,这鱼吃了不会变傻吧?”
“拿去厨房,红烧。”
这鱼吃了自然不会变傻,因为苏荷是用内力技巧钓上来的。
不是鱼动的嘴,是鱼钩飞了过去,直接把鱼给勾住了。
只是这些苏荷没必要解释,她将鱼竿随意别在旁边,敲了敲身后不远处的船舱门,把还在絮絮叨叨的青梧带了出来。
她怕青梧再说下去,高楚要忍不住变脸了。
唉,她这天真又单蠢的小阿梧啊,满眼都透着一股纯良好骗的清澈。
苏荷想着要不要提醒提醒,虽然她觉得大多时候说的,都没有实际吃过亏,上过当管用。
“你....”
刚开口,眸光一冷锐,将青梧推向旁边,掌心抓住了一只飞箭。
看箭头,还淬了毒,可见射箭之人,有多歹毒。
“水匪来了,水匪来了!!!”
敲锣声慌中有序,大嗓门传递着紧迫的讯息。
苏荷将青梧护在身后,抓着飞箭的手朝着来时的方向,用力一投掷。
毒箭破空飞去,穿过湖上远处白雾,将射箭之人的心脏直接贯穿。
“滚!”
气沉丹田,苏荷用了九成的功力喊这一声。
自家船上的人没什么感觉,但远处冒头的船上的人,却被震破了耳膜。
有些反应慢的,不仅耳朵出血,就连眼睛,都充满了血丝。
手捂着脸,觉得头痛欲裂,很快就躺在地上翻滚起来。
水匪头子有武功底子,用内力抵抗,也很不好受。
那一声暗含威慑的“滚”字,如烙铁般,印刻在每个水匪的灵魂上。
“有高手,遇到硬茬子了,撤,快撤!”
常在湖上飘,水匪们贯会欺软怕硬,审时度势。
随着一声令下,几条大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看懵了苏荷船上那些严阵以待的护卫和敲锣人。
这就完了?
说滚就滚,什么时候水匪如此听话了?
没点凶性的吗?
苏荷也觉得这波水匪怂了些,她都准备好跳到对面船上去大开杀戒了。
结果,就这?
逃出一段距离的土匪头子心有余悸。
想当年他大哥就是因为不听劝,喜欢刚,结果劫了艘运贡品的船,没几日,就被官府剿得渣渣都不剩了。
还是他有先见之明,见规劝不行,自个先诈死,携银逃跑。
今日这场景,跟当年何其相像。
他敢肯定,当时他但凡犹豫个片刻,让船靠近了,对面那个高手,一定会飞到他船上来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