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二人怎么一起过来了？”
朱高炽最近心情颇为不错，笑眯眯地回答道：“我和瞻圻是在宫门前偶遇的，瞻圻自打出征回来，我也是第一次见！”
“爹，您看看，您看看，咱大明的淮王殿下，已经开始上阵杀敌了，年龄不大，功劳却不小！”
面对朱高炽的一通彩虹屁，朱瞻圻脸上保持了朱高炽式的微笑。
嘴上说着不敢当，心里却在偷笑。
看着皇上越来越阴沉的面色，朱瞻圻清楚今天太子爷又要倒霉了。
朱棣此时心情十分烦躁。
上次做完梦之后没多久，朱瞻基就进宫向朱棣报喜，想要给未出世的孩子起名为朱祁镇。
和今天朱高炽喜笑颜开的样子一模一样。
朱高炽当然不清楚皇上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更何况皇上平时见到自己时也经常拉这个脸，因此并没有察觉到朱棣的不悦。
然后他伸出两条胳膊，在朱棣面前面前原地自转了两圈，差点没把自己摔倒。
“爹，您看看，自从您下令让儿子戒荤腥，儿子已经瘦了好多，如今走路都不喘了！”
朱棣皱着眉头看完了眼前胖儿子的滑稽表演。
“老大，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就直说！”
说完之后，便不再作声，等着朱高炽的回答。
而此时朱高炽的神色突然变得扭捏起来，看看朱棣，又回头瞥瞥朱瞻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十来个呼吸之后，他终于打定主意，准备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在他敢要开口的时候，朱棣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于是将他打断。
“你先等等，朕先来问你几个问题。”
“爹，您请问！”
朱高炽虽然不知道朱棣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闭上了嘴，乖乖地等着皇上问话。
“你觉得你更喜欢北京城还是南京城？不要考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朱棣的语气和语调与平时毫无二致，其用意一时让人难以琢磨。.
朱高炽当场一愣，万万想不到皇上为何会问这么个问题，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于是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儿子在北京生活了二十年，又在南京生活了二十年，总感觉北京耐苦寒之地，不像一座城，而像一座军营。”
朱棣抬了抬眼皮：“奥？那南京城呢？”
朱高炽此时仍然没有发觉朱棣是在试探自己，于是继续说出了自己关于南京的评价。
“南京城山水城林融为一体，江河湖泉相得益彰，又是六朝古都，当年太祖爷定都于此，真是英明之举！”
“而且南京乃我大明的腹心之地，北据蒙古，南控交趾，东面可扬帆出海直下西洋，西面可溯江而上直抵巴蜀，居一城而控全局，非南京不可！”
朱棣听着他一套一套的说辞，看似合情合理，其实却有致命的漏洞。
中原王朝最大的威胁历来都来自北方。
秦汉时期的匈奴，两晋时期的五胡，盛唐的突厥，以及后来的契丹，女真和蒙古，全都试图乃至成功覆灭过中原王朝。
虽然名字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同属于北方的游牧民族。
到了大明，北京已经成为了抵御异族侵扰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一旦北京陷落，华北平原无险可守，蒙古铁骑可以在中原大地上肆意驰骋，长江以北必然尽数沦陷到异族手中。
如果都城在北京，那么大明的兵马钱粮都会围着北京城运转，进可远征漠北，退可固守长城沿线。
朱棣一心想要迁都北京，其根源正是来源于此，绝不仅仅是为着自己打仗方便。
听朱高炽说完，朱棣非常失落。
看来梦境并不是平白无故的，朱高炽刚才一席话意思非常明白，在他看来南京更适合做大明的都城。
朱棣不仅感叹：老大曾在靖难期间长期驻守北平，按理说算是上过战场的，可怎么一点“天子守国门”的觉悟都没有？
朱高炽说完之后，见朱棣许久都不开口，于是试探性地问道：“爹，您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吗？如果觉得儿子说的在理的话，还望爹再慎重考虑一下迁都一事！”
听到这，朱瞻圻乐了，没想到朱高炽自己往枪口上撞。
于是他再也耐不住寂寞，开口插话道：“爷爷，大伯，虽然我年轻识浅，但我觉得定都南京绝对不是长久之计！”
朱棣心中一喜，朱高炽心中一惊，纷纷将目光转向了朱瞻圻。
朱瞻圻不慌不忙，侃侃而谈。
“刚才大伯提到了南京乃是六朝古都，敢问大伯，这六朝是哪六朝？”
今天这俩人在搞什么名堂，老子问完侄子问，一个个神秘兮兮的。
不过朱瞻圻问的这个问题有标准答案。
朱高炽自信满满地说道：“那自然是吴、晋、宋、齐、梁、陈六朝！”
“不错，侄儿也读过史书，六个短命朝代，哪个不是偏安一隅，哪个不是被北方的政权所灭！”
此话一出，朱高炽哑口无言。
就连朱棣都瞪大了眼，心想儿子没血性，不成想孙子中却有一个懂自己心意的人。
别说偏安一隅，朱棣没有带着明军三大营到蒙古草原上常住就不错了。
不过朱高炽毕竟是监国多年的太子，立马意识到自己之前言语有失，于是放低姿态，朝朱瞻圻作了一揖。
“大侄子说的有理，大伯受教了。”
听完这话，朱瞻圻非常震惊，大名鼎鼎的明仁宗朱高炽水平果然不一般。
他赶紧向太子回礼：“大伯折煞小侄了，小侄年幼，随口胡说，大伯可千万不要怪罪！”
看着二人还要客套下去，朱棣发话了。
“行了，迁都之事乃是朕多年前定下的，眼下北京城已经经营了十几年，即将大功告成，岂有放弃迁都之理？”
说罢专门盯着朱高炽说了一句：“朕的子孙后代，哪一个要是敢丢了北京城，死后不得入宗庙！”
朱高炽这次看到了朱棣眼中闪过的寒芒，心中一凛，细细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渗出。
“是，是，爹的旨意，儿子定当遵从！”
朱高炽自打当了燕王世子的那天起，就没过安生的日子。
他老子瞪一下眼，都会让他紧张半天，甚至有人认为他在位不到一年就暴毙而亡是因为长期生活在朱棣的阴影之下，心脏上出了问题。
如今眼看朱棣又要发怒，朱高炽变得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