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文华殿,吵成了一锅粥。
大明最顶层的数十位权贵,皆聚集在此处,唯有少数几人垂首不语,余者或是三五成群,或是与旁人激烈争吵,人声喧嚣不止。
朱钰从侧门入殿,而后直达后殿,并不打算直接逼着群臣摊牌,而是打算先在后殿听听他们各自的说法。这很重要。
在此事上,各人的态度会很直白的展现出他们在新帝旧帝这个方面,终究持着怎样的态度。
穿着大红袍的成敬眉目低垂,一步步进到正厅,站在旁边,沉默不语。
他的到来,意味着接下来大殿内的讨论,最终都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也意味着,事情来到了最重要的时刻。
大殿内的众臣,是时候该表态了!
一时,古香古色的宫殿内,人声渐渐低弱,许多大员闭上了嘴,在自己表态之前,他们想先看看最顶层的大佬们做何选择。
于谦、王直、张輗、张軏、胡濚,这五位在朝廷内,是五根擎天柱,他们五人的态度,从某种角度来看,基本代表了大明朝廷。
唯独他们先表态,其他人才敢跟着表态,不然到时大佬们都站一边,独独你站在另一边,届时得罪皇帝,得罪同僚,得罪上司。
自己一条小命搭进去,也就算了。
指不定还得害得家人跟着去死,这又是何苦呢?
在座诸位,都少不了十年寒窗苦读,十年寒窗都忍过来了,不急于这一时。
忽然,有人咳嗽一声,朗声道:“老夫以为,陛下字字句句皆在理,没有半个字弄虚作假。陛下的成绩,大家看在眼里。”
“此事,陛下做的妥当,咱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应当支持才对。”
众人看去,发现原来是身为文官之首的王直,率先表明了态度。
有人眉头紧皱,站出来问道:“可若是如此,先帝的帝号,必须得废除才是。”
“我等又该如何安排?”
既然皇帝是靠自己篡位,得到了皇帝宝座,这先帝当然就得废掉,否则岂不是乱了套?
朱祁镇再垃圾,终究还是统治了大明十四年,是正统十四年毋庸置疑的皇帝。
不可能废掉后,就像丢垃圾一样,随便丢到一边去,要妥善的安排才行。
皇帝的地位,他是别想有了。
可是公爵之位,侯爵之位,或多或少还是要有一些的。
不然做的就太难看了!
就这个问题,众人又吵闹了起来。
有人以为,“朱祁镇德行有缺,一生除了人事以外啥都干,就是不干人事,像这种货色,随便给个侯爵打发就行了。”
“给更多的,简直就是在浪费大明的钱粮,大明的空气!”
要知道,大明的侯爵之位,可不是空空荡荡的名头,还拥有着相对应匹配的权力。
就如王爵,每年能领五万石粮食,郕王府当初就是这个待遇,不过后来随着朱祁镇登基称帝,这份待遇就一直被吃拿卡扣,各种理由削减。
等到朱钰监国前夕,五万石粮食的配给,已经只能领到三千石粮食,就这三千石粮食,还得每年求爷爷告奶奶才能拿到手!
朱祁镇曾经身为皇帝,若是给了他王爵之位,这配套的特权,肯定是少不了。
哪怕由于在这方面的开支,终归是实打实的。
所以更多人认为:“大明动荡,内忧外患不绝,天灾人祸不断!”
“此刻,正是国家生死存亡之际!怎能将这么多粮食浪费?”
“若给了王爵,每年五万石粮食供奉该从哪来?难道要再来一次通惠河运粮,还是说要从军粮里把这笔粮食扣出来吗!”
众人持着不同观点,吵得极为激烈。
但没有任何一人提及“保留先帝的皇帝位”。
作为一位新登基的皇帝,手里把控着军权,又有金库撑腰,还做出了亮眼的成绩,朱钰在威望这方面,达到了一个新皇帝的极致!
许多混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老皇帝,在这方面,都没他的层次高!
这份威望,体现在方方面面,此时也同样体现了出来。
于谦目光扫过人群,眼神有些恍惚。
他是绝对支持皇帝的,而他是兵部尚书,代表的是整个兵部。
金濂作为他的知交好友,和皇帝的关系也很不错,这意味着户部同样会选择站在皇帝这边。
剩下的几大部门,王直隐约间有将权力让渡给他的打算,此时基本上都是以皇帝为首,以于谦为首,同样会坚定的站在皇帝这边。
督察院,群龙无首,最有可能成为总宪之人,被皇帝一句话打回原形,能不能保住原有的位置都不一定。
御史们连个有资格到这大殿上说话的人都没,无力反抗皇帝。
勋贵集团,张輗、张軏二人,最近又在搞吞并之事,结果正好被皇帝微服私访抓个正着,正头疼着呢,天天担惊受怕连觉都睡不好,根本不敢触皇帝霉头。
这不知不觉间。
当初那位跟在自己身边的年轻天子,竟已将整个大明都握在了手里。
无论是文官也好,武将、勋贵也罢。
都在皇帝鼻息之下生存,随皇帝的意志而动!
“陛下,真的成长了啊。”于谦忽然有种自己的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笑了笑,向前一步,站了出来。
“朱祁镇终是正统十四年的皇帝,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都该给他一份体面。”
“这样吧,任朱祁镇为稽王,一应待遇与王爵看齐,各位以为如何?”
于谦是在问众人,却又并不是在问众人。
话音落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疯狂点起了头。
这他们还能说什么啊?
当然是“于少保说的对!”
然后就是下一个问题了。
一个更重要,更关键的问题!
陈循咳嗽一声,站出来道:“那太子之位,是否需要更改?”
诸位大臣眼神凝重,明显感觉到整个大殿的氛围都变得压抑。
太子之位花落谁家,这才是这次文华殿廷议,最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