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你他娘的那么嚣张?害老子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是菜鸡!”
陈玄帆骂史大俊的话,不少军卒都听见了,一个个都不自在的讪笑了起来。
实际他们这一支队伍,一百零七个军卒加上一条狗,真杀过人的就没几个。
猎妖军招募兵卒的条件,要的就是良家子弟。
什么叫良家子弟?
就是家世背景清白的百姓。
天天干架,腰里别把刀子,没事儿就对着人的脖子,胸口,腰子这些地方戳的,无事生非的,肯定不能算是。
猎妖军就是每日游走在黑暗边缘的军队,守着的是人族的底线。
而且得坚定不移的站在大唐这边。
本身就长歪了的人,进来被阴煞之气和妖鬼邪祟一勾引,立刻一个大跳投敌,那能行吗?
那不行。
所以才得起码是受过大唐统治的福泽恩惠,不会轻易背叛人族的良家子。
当然大唐武德充沛,习武之人互相切磋动手也是家常便饭。
是以这些军卒们在没入伍之前,经常打架倒是能有一半,重伤过人的就只有三分之一。
失手伤过人命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了。
杀人害命,在大唐同样是触犯律法的。身上背着命案,除非事出有因情有可原,身后有人能保着你,否则早就去做亡命徒了。
哪还能到猎妖军里当军卒?
州府的驻军中,绝对不收滥杀无辜之人。
这可是在州城附近,必须得根红苗正,而且都是本州府子弟。
不然万一闹出篓子,那还得了吗?
杀过人还能进的,在猎妖九军中,只有一支队伍。
那就是最神秘的混沌军。
只有混沌军会收留这样的人。
因为混沌军眼中不分善恶,只知听从命令,进行杀戮。
出手从来都是寸草不生,片甲不留。所过之处一片荒芜,连蚂蚁想要偷生都不容易。
是大唐对外的最酷烈的威慑。
以恶制恶的终极大杀器。
就是同为猎妖军的军卒,陈玄帆也不知道混沌军驻扎在哪里。
人们猜测很可能是在某个秘境中。
加入混沌军,也是很多做过恶事的修士,重新回到正道上的一个途径。
为了人族浴血厮杀,用保护大唐的功劳洗刷身上的罪恶。
当然,这不意味着之前的罪恶就存在了,只是官方不再追究,还可以用功绩从大唐官府兑换修炼资源。
有实力的人,死了可惜,就流放边疆戴罪立功,在修真界和在世俗界都是一样的。
算是二次利用也好,说是给一次悔过的机会也好。
总之,大唐需要这样的高级炮灰。
陈玄帆这样规规矩矩长大的好人,想变成这样的高级炮灰,都还有一段路要走。
比如,先真真正正的砍一回山贼。
甲字队的军卒还是沿着蜿蜒山路,大摇大摆的走上了虎狼山。
就像刘一勇说的那样,对付一群普通的山贼,还是在人数在优势的前提之下,没有必要那么麻烦。
冲上去砍翻他们便是。
“上去之后见到人,谁都不许留手,不许胆怯,不许迟疑!直击要害!最好一击毙命!听到了吗?”刘一勇边走边大声的呼和道。
也别说什么声音大了打草惊蛇了,就山上的那几块料,就是惊了也没有蛇妖厉害。
还是抓紧时间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要紧!
想想都他娘的后怕!
他竟然险些都忘了,身后带出来的这些军卒都是没杀过人的生瓜蛋子。
可是想想看,这能怪他们?
这些家伙,进入猎妖军到现在闲着了吗?
虽然这是第一次出来驻扎,可他们之前可是实实在在的砍过鱼妖,砍过蛇蟒,砍过黑毛僵的。
即便大部分时间都在挖坑,但是每个人多少都动过手。
加上这次在崔家庄挖鬼物,陈玄帆上去超度之前,所有的军卒都出手了,将鬼物压制住。
能吃能打,训练卖命,实力进步十分快。
尤其是有霍山崔霁这些人总在他面前晃悠,再加上一个幺蛾子陈玄帆,哪点像是新入伍的军卒?
作为队正,偶尔会忘记这些家伙都是新卒,不合理吗?
合理得很。
唯一的问题,就出在他不该忘了,这些家伙没杀过人。
……离谱的是连陈玄帆都没杀过。
“我砍过饿死鬼,刚死了没几天。”陈玄帆企图挽尊道,“勉强也算人,人吧?”
“你别问我,你问你自己。”刘一勇没好气的哼道,“一会儿碰上山贼,谁都不能心慈手软,那些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不杀他们,不小心就会被他们杀!”
“到时候阴沟里翻船,可就都没脸了!”
“咱们武道修炼都没到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地步,没有修为的山贼,拿着刀枪也能砍杀咱们,所以都小心一点,别迟疑,迟疑就会受伤,重则还会丧命!”
刘一勇说完,顿了一下,再次开口确认道:“我再说一遍,这次上山,按照之前说好,不留活口!下手要快!要狠!听没听见?”
“是!队正!”
“听见了!队正!”
“放心吧队正!”
军卒们答应着,还有人冲着陈玄帆叫道:“陈伙长你别害怕,杀人这事儿,一回生两回熟!”
“……我不害怕。”陈玄帆皱眉,心道,我这是害怕吗?
我这只是……有心理障碍。
这么专业词儿,说了你们也不懂。
刘一勇也看了他一眼,说道:“陈玄帆,心里想着这些山贼祸害百姓,十分该杀,你就不会害怕了。”
“……”老子都说了我不害怕!
陈玄帆忍不住叹气,他的确没有害怕的感觉。
只是别扭。
虎狼山上这样的山贼,肯定都是恶人,这毋庸置疑。
现在是太平盛世,至少对于大部分的百姓来说,是这样没错。
宁为盛世犬,不做乱世人。
在此时的大唐,普通人想要活下去,虽然会有些艰难,但毕竟能做到。
百姓有条活路,谁不想安安稳稳的生活?
现在山上生活的人,就分为两种。
一种是山民,结寨而居,种地打猎为生。乱世的时候为了自保也自称为贼。
到了现在害怕官府盘剥,所以还留在山上,自给自足的生活。
偶尔下山和百姓换一些生活所需。
还有一种就是贼寇,不事生产。
虎狼山上的山贼就是这一种了。
自己不生产粮食钱财酒肉,而是乐意去做这些东西的搬运工和享受者。
抢钱抢两抢女人,劫富济贫,劫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
而且为了不被官府抓住,往往出手狠厉,烧杀抢掠不留活口。
所以这会儿凡是主动落草为寇的家伙,手上就没有干净的。
多少都会沾着些人血。
当山贼可不是因为个人爱好,喜欢找个地方独处,或是为了追求刺激独居。
要么是想着打家劫舍吃肉喝酒,要么就是犯了事儿,人当不成了,不得不躲到山里来当贼。
贼匪里面不可能有好人,整天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有今天没明天的,哪个好人能受到了?
就算一开始是迫于无奈从贼,时间长了也早被同化了。
而且坏人做事只会更谨慎,那不得要个投名状吗?
所以只要是能待的下去的,拎刀上去砍了,就没有错杀的道理。
这些陈玄帆很明白,他之所以觉得别扭,是因为习惯了审判权交给法律,处决人命的权力,也得来绝大多数人都必须遵守的法律,赋予的暴力机关。
还不太能转圜过来,从而以个人去决断他人的生死。
不知道那些穿越的老前辈们,面对杀人这种事儿,是怎么一个心态。
咱这么善良的好人,反正是不太能过得去这个坎。
以前也没做过这样的心理建设。
对于这个相对陌生的领域,他还需要一点点的精神上的自我说服。
陈玄帆把刀爷从脑后请了出来,握在手中,反复的做出劈砍的动作。
想象着,这一菜刀劈在人的大动脉上。
温热的人血,迸溅而出。
有几滴还洒在了他的白净的俊脸上,顺着脸庞流到嘴角。
这时候,他伸出舌尖,舔了过来。
像是吃到了什么世间美味。
……哕!
只是想象,陈玄帆的脸就皱成了一团。
腥臭的人血,有什么好吃的。
还不如吃毛血旺炖臭大元呢。
不行不行,再来再来。
边上的熊正正,看着手握着菜刀,脸上一会儿沉思,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撇嘴挤眼,一会儿又叹气骂娘的,不由的往边上闪开了一点。
伙长这是怎么了?
害怕的魔障了?
不能吧?
虎狼山的确不高,陈玄帆这边心理防线都还没构建好,前面半山腰的寨门就到了。
“过去看看。”刘一勇打了个手势,他身后的霍山卫东曹胜三人就走了过去。
一人开门,两人抄着长枪戒备。
出来驻扎之前,所有军卒手上的武器,都换成了相近似但杀伤力更大的。
长枪或者长刀,是猎妖军中最普遍的。
一寸长,一寸强,在合击术对阵之时,最是合用。
“没人。”霍山看了一眼简陋的贼匪大门,皱眉说道。
随即抬腿,猛地用力,一脚向着大门踹去。
“嘎吱”一声,门后的门栓应声而断。
“咣当”一声,大门左右洞开。
抬手将扬起的一些灰尘扇开,霍山皱眉看向大门之内。
无人。
也无人闻声而来。
“队正。”霍山回头向刘一勇投去询问的目光。
“不好。”刘一勇走进了,看了看门后门栓上落得灰,眉头微皱的说道,“咱们来晚了,这大门应该很久没开过了,山上的贼寇可能已经跑了。”
“队正,这贼也不是天天都下山打劫。他们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买卖,山寨大门许久不开很奇怪吗?”陈玄帆拎着刀,顺口问道。
“你没当过贼,你不懂。”刘一勇道。
陈玄帆目露疑惑:“……”
“当然,我也没当过,但我打过贼呀。”刘一勇摆手道,“常常会有山贼下山巡逻,有些山贼日日都会派人下山来查看,隔三差五还要到山下去打听消息,不然官兵来剿都不知道。”
而且还要打听哪里有买卖可做。
所以这山寨的大门非但是日日都开的,有时候一天还要开上好几次。
就算是虎狼山后面还有别路,白天山上有瞭望哨,晚上这门也会开一次,到山下巡逻一番,看看有没有异常。
“或许是山贼疏忽了?”陈玄帆看了看身后,这一路虽然不算远,可一天跑两次巡逻,也是够累的。
当山贼还那么辛苦吗?
如果是他,就站在大门后面往外看一眼拉倒。
开门费事。
“……霍山,以后记得提醒我,尽量别给陈玄帆安排值守的差事。”刘一勇看着陈玄帆,突然转头嘱咐起了霍山。“不然,我怕我们进了妖鬼的肚皮,都是个糊涂鬼。”
“队正,你这是信不过我呀?”
“不,我是心疼你。不想让你太辛苦。”
“……”
“队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妖魔太厉害,咱们本来就打不过。当个糊涂鬼其实也不错,一无所觉的过去,总比清醒着痛苦好吧?”
“是吗?可若是能选,我觉得还是不死好一些,你觉得如何?”
陈玄帆想了想,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对。”
……
“队正,似乎山上真的没人了。”
不到半个时辰,甲字队就到了虎狼山山顶的山寨之外。
再次破门而入,仍然没有碰到一个贼匪。
山寨不大,院子里有两排房间,应该是住喽啰的。
后面还有两个小院,看样子是住首领和头目的地方。
一目了然,不见人影。
“散开,九人一组,搜一搜。”刘一勇挥手吩咐道。
片刻之后,军卒们就搜完回来了。
没有任何的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屋里没有多少灰尘,看样子刚离开不久。”刘一勇道,“这些山泽ibhi从我们来的路上离开的,那就还有别的路。走!去后山!”
而且这里是住人的地方,没有藏东西的地方,也没余藏人的地方。
“队正,为何要有藏人的地方?”藏东西的地方好理解,那藏人是为何呀?
“绑架勒索,囚禁女人。”
“……”
转过山头,陈玄帆他们一眼就看到了两排挨着的低矮的,地窖一般的房屋。
房屋上面是茅草的顶子,房门只到人的胸口,要进去,就得弯腰才行。
“去看看,小心点。”刘一勇打了个手势,崔霁和霍山带着两队军卒上前。
“是。”
房屋门被军卒们用枪捅开,陈玄帆好奇的刚要上前看的清楚一些,就听“嗡”的一声,里面飞出来一团团的黑雾。
是苍蝇。
然后是军卒们不可遏制的呕吐声。
“哕!”
“呕!”
“喎!”
……
洒下几张火球符驱散苍蝇,又点上祛除晦气的香烛,再次进到低矮的房子里。
陈玄帆才真的明白,什么叫做,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