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的注意力,很快又被手上的笛子吸引了。
“苏词,这是你从家里带到狱星来的吗?”八号打量手上的竹笛,简直爱不释手。
他知道新来的饲养员有空间装置,刚刚这支笛子肯定也是从空间装置里拿出来的——还弄得像变戏法一样。
没想到饲养员这么喜欢笛子,还随身带到狱星来,所以他的笛子才会吹得那么好吧?
这是一种乐器,好像是叫……竹笛?虽然觉得很熟悉,但阿衍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接触过了。
阿衍盯着八号的笛子看了一会,就伸手摸了摸挂在自己胸前的空间钮,还有那根由饲养员的头发变成的挂绳。
而他,有饲养员亲手送给他的空间钮和发丝,空间钮里还有好多好多的东西,所以,饲养员还是更喜欢他的!
而八号也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想从苏词这里得到什么回答。
他在笛子上嗅了嗅,继续小话唠一样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做的?闻着好香啊,还一截一截的,好像不是画上去的……跟牧童玩的笛子一模一样!”
苏词看着那支笛子,眼神中浮现一丝怀念。
他记得音宗就建造在一座竹山上,漫山遍野都是竹子,音宗门下弟子十分擅长用竹子烧饭,除了音宗老头的桃花酿之外,音宗的竹筒饭也是一绝。
如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竹子这个品种的植物……不过既然有蒜苗的话,竹子可能也还没有绝种吧?
以后或许还能尝到记忆中的竹筒饭呢?
苏词忽然想到什么,对小狼崽指点道:“这里的纸膜很脆弱,你小心一点,破了得重新贴。”
活动室里那支笛子是特殊材质做的,纸膜位置的用材虽跟纸很像,但十分柔韧,并不像这支传统竹笛,纸膜很容易破裂损坏。
八号认真记下,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按照苏词的教导,对着笛子吹了起来。
当熟悉的呜呜声响起时,小少年的眼睛都亮了几分,衬得一双绿眸愈发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虽然他吹奏出来的音还是不太准,但比起上午的纯粹噪音,已经能听出来有进步了——也不知是兴趣使然,还是小狼崽在音乐方面真的有天赋。
当然,对苏词来说,依然是吵闹的声音罢了,所以他没有让小狼吹下去,而是开口问道:“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八号正玩得高兴,闻言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无聊啊,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好闷,都没人陪我玩陪我说话!”
一说完,意识到什么,八号直接就哽住了。
他看向苏词,结结巴巴地补救,“我……我不是说要找你玩,也不是想跟你说话……你、你别想太多哦!”
苏词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他转身往门口走去,没有丝毫留恋的样子。
“诶,你怎么就要走了……”
小狼脸上的表情垮了下来,虽然他现在有了笛子可以解闷,但……但饲养员在这里,他遇到不懂的就可以随时问他啊!
没错,他希望饲养员留下来,就是这个原因,才不是因为害怕孤独。
找到了借口的小狼崽,理直气壮地道:“你走了,我有问题要问你怎么办?说好了要教我的,不能反悔!”
苏词停住脚步,耸耸肩,“你先自己琢磨,实在想不通的,就等明天去活动室的时候再问。”
他没有时间一直陪着他玩。
八号瘪嘴,没想到这个饲养员竟然这么冷漠!
但是,比起之前那些把他当小怪物、对他充满恐惧和厌恶的饲养员,他还是觉得苏词更好一些……
见苏词去意已决,他想了想,说道:“那我可以去找三号吗?”
苏词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八号担心苏词拒绝,急忙保证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欺负他的,我就是跟他一起学这个笛子嘛……”
越说,八号越有些底气不足。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狂化,这又不是他能控制住的,在狂化的时候,他会失去意识,会做出什么事来连他自己都没办法预计。
不过,既然四号和五号可以住在一起,那为什么他就一定得一个人待着呢?
就因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他就一定会在狂化后伤害三号吗?
小狼崽很不服气,他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被血脉之力控制,成为失去理智的野兽。
所以,他望着苏词的目光,修炼变得坚决起来,少年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会控制住自己的!你信我!”
“好。”
轻飘飘的一声回答,让房间里静了静。
咦?
本来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证明自己的八号,不由一愣,他呆呆地看着苏词,不确定地道:“你刚刚……是答应我了?你相信我吗?”
“嗯。”苏词颔首。
人族好像是群居动物,让幼崽独居在一个房间里,本来就挺奇怪的,如果八号真想去找三号玩,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反正,经过他两次出手镇压,八号的血脉之力短期内是没什么狂化风险的,至于三号……他还真有点好奇这个小孩狂化后会是什么样子。
“你相信我了耶!”
在短暂的呆愣之后,八号就欢呼着蹦跳起来,连他都证明不了自己,但饲养员竟然相信他可以耶!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小狼崽一脸傻笑,“嘿嘿嘿,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那我们快去找三号玩吧!”
一副深怕苏词反悔的模样。
不过,苏词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指了指一片狼藉的地板,“你先把房间收拾整洁。”
八号瞪大眼睛,“可这是……”
他想说这是保姆机器人和饲养员的工作,但一对上苏词温和无害甚至还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句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总觉得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收拾就收拾……”
八号撇了撇嘴,嘟嘟囔囔地开始弯腰捡地板上的废纸。
除了纸团,还有他撕碎的纸片,他的手臂又不像保姆机器人一样可以变成吸尘器,只能用手去捡。
好在他够聪明,知道将纸片和纸团扫成一堆再集中抓起来扔进垃圾桶。
在八号打扫卫生的时候,苏词再次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书灵雏形的波动。
隔着一层楼,都能感觉到它特别生气的样子。
苏词看着八号,摸了摸下巴。
那书灵雏形的本体是饲养员工作手册,它又是规则类的灵,只有越多人遵守它的“规则”,它的力量才会越强大。
而不管是阿衍制作食物,还是八号打扫卫生,都不在或者说违反“规则”的,所以这个书灵雏形才会这么生气?
那还真是……有意思。
八号并没有察觉到有个书灵雏形正在为他抱不平,他平时见多了保姆机器人打扫,这会自己做起来,才发现收拾房间……
好累啊!
最过分的是,在他把纸屑扫干净后,饲养员竟然还要他把散架的桌子椅子重新装好!
桌子椅子坏了,不是换新的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再装起来?
八号非常不解,甚至觉得饲养员在刁难……啊不,是考验他!在可以出去找三号玩的诱惑之下,他虽气得牙痒痒,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琢磨了起来。
因为幼崽们的拆家能力实在太强了,所以育崽所采用的桌椅,材质都十分坚固,并不容易折断破损。
虽然受力的时候容易散架,但散架之后,基本都是可以重新拼装起来的,这样可以极大地降低报废率,提升桌椅的寿命。
再加上,小狼崽的动手能力还不错,脑子也够灵活,最后还真的被他把桌椅给重新装了回来,就是……
多了两三个零件没用上。
他看着多出来的零件,最后偷偷揣进了自己兜里,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你看,我都收拾好了!”
虽然第一次打扫,不可能打扫得那么整洁,但八号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他说得特别自信。
阿衍听到这话,都没眼去看。
就是把纸团捡起来,装好了桌子而已,床没有铺好、地板上都是灰尘、水杯也没有洗干净……
在阿衍眼里,就没有一处是合格的。
然而,这里又不是饲养员和他住的地方,尽管看得有些难受,他还是选择将灵识深入空间钮里,边练习使用灵识,边整理空间钮里的东西过过手瘾。
至于苏词……
他觉得小狼崽已经收拾得挺好了,至少不会看一眼就觉得心烦,所以他也就点头让他通过了。
“好耶!”
小狼崽开心地欢呼。
看他这么兴奋,苏词还是给他泼了盆冷水,“不过先说好,如果三号不同意你留下的话,那你就得回来。”
闻言八号不由一僵,随即撇撇嘴,豪气干云地道:“你放心好了,三号肯定会同意的!”
他非常自信地挺了挺胸脯,身后的大尾巴高高翘起,俨然一只志得意满、完全没想过会受到挫折的小狼。
苏词很欣赏他的自信,于是带着他来到三号的房间——
虽然在八号离开503号房时,通讯仪哔哔响了两声,提醒他八号幼崽在非外出时间离开了房间,但苏词直接选择了无视。
身为饲养员,他在育崽所的权限确实是高,只不过以后可能要面临考察员的质询……
当然苏词也不在乎就是了。
-
育崽所403号房间里。
跟苏词上次到来时一样,三号抱着金属球蜷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将自己藏在了阴影深处,像一尊精致的陶瓷娃娃,孤单、冰冷,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只不过,当房间门开启、那团熟悉的迷雾出现时,比起之前,小男孩还是多了一点点反应的。
是饲养员……
他身体向前微倾,似乎想要站起来。
然而下一刻,当那团迷雾中,跳出一道热烈又欢快的身影时,小男孩就脚下一滑,再次跌坐了回去。
“三号!看我拿了什么好东西来!”
然而,他还没坐稳,也还没来得及往更深处藏去,小狼崽就像炮仗似的冲到了三号的面前,直接拉着他的手将他从阴影里拖了出来。
身材娇小瘦弱、反应又有些迟钝的三号,根本反抗不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不,就被八号拖了出来,暴露在了天花板的感应灯之下。
小孩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他无措地抱紧自己的金属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带来一点安全感。
然后,他的右手被掰开,有什么东西被塞到了他手里面。
当感应到那东西的形状时,三号不由愣住。
他放下另一只手上的金属球,改用两只手握住了八号交给他的东西。
是笛子……
但不是活动室里那支。
微微发凉的触感,表面光滑,摸起来很舒服,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三号几乎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支竹笛。
“嘿嘿,是笛子!是饲养员送给我的哦!”八号洋洋自得地炫耀着,身后蓬松的大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然后他发出邀请,“要一起玩吗?”
一起玩?
三号怔了一下,脸朝向迷雾的方向,然后他就听到饲养员的声音响起,“八号想跟你一起玩,让他在你房间待一会怎么样?”
听到苏词竟然说得这么直白,八号瞪了瞪眼睛,然后别开视线,又用手指抠了抠脸颊,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然而,三号的反应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小男孩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非常抗拒地摇了摇头。
小狼崽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垮了下来。
“为什么啊?”
八号一脸伤心,“三号,你不想跟我一起吹笛子吗?我走了,可就没有人和你学这个笛子了!这笛子是我的,我走了,你可就没有了!”
三号握紧了手里的竹笛,眉头微微皱起,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纠结之色。
笛子……
他想吹的……
他想再看到那样色彩斑斓的世界……
最后,在八号的注视下,三号幅度很小很小地点了点头。
虽然幅度很小,但一直紧紧盯着他的八号,还是注意到了,他立马收起伤心,雀跃地欢呼一声,然后扬起下巴望向苏词。
那一脸骄傲的小表情,好像在说:看吧看吧,三号果然同意了吧!
一点没把三号一开始的拒绝放在心上。
苏词看着八号得意忘形的样子,再看三号,他几乎要将身体缩成一颗球、却还紧紧抓着手上的笛子不放。
“三号,你真的同意八号留下来吗?”他确认道。
三号僵了僵,嘴巴嗫嚅了一下,最后还是慢吞吞地嗯了一声,那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小奶音,听着软乎乎,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
真可爱!
八号完全没看出三号的委屈,他都跟三号分享他的笛子了,他应该很高兴才是啊!
小少年一脸期待地看向饲养员。
苏词便点了点头,“好,既然三号同意了,那你就留在这里吧,我等晚饭的时候再来接你。”
“嗯嗯嗯,可以可以。”
八号迫不及待地说完,就打量起了三号的房间,明明跟他是差不多的布局,该有的家具他也有,但他怎么就觉得三号这里待着更舒服呢?
毕竟,三号不像他那么闹腾,房间是这么多幼崽中少有的整洁干净。
当然八号并不会想到这点,他非常自来熟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问小男孩,“三号,你要喝水吗?”
三号摇摇头。
“哦哦。”
然后,八号就自顾自说道,“我没带杯子,可以先用你的杯子装水喝吗?我渴了……”
-
苏词悄然退出了房间,金属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房间里八号那过于活跃的声音。
他低下头,就看到始终跟在他身旁的阿衍,还在望着403号房。
“你也想跟他们一起玩吗?”苏词问。
毕竟阿衍也是幼崽,虽然灵并不具有群居性,但每个灵都有自己的性格,他觉得阿衍的行为习惯更偏向于人族。
他的编号是一,所以阿衍应该比其他所有幼崽,在育崽所待的时间都要长。
之前是因为无法被听见看见,而现在获得了共态模拟的他,已经能够被感知到了。
虽然还是无法被看见,但如果阿衍想跟其他幼崽一起玩耍,苏词觉得,这个小问题还是可以克服的。
然而,听到苏词的询问,阿衍却摇了摇头。
他并不想跟他们一起玩耍,他只是觉得神奇——原来,育崽所里的幼崽,也是可以像三号和八号这样友好相处的。
虽然,三号对八号好像十分抗拒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接纳了他,让他留在了他的房间里,还让八号用他的水杯喝水。
真是不可思议。
而这一切的不可思议……都是饲养员带来的!
见他摇头,苏词琢磨了一下,又问道:“刚刚那支笛子,你有看出什么来吗?”
饲养员是在考他吗?
阿衍无法说话,他也没有急于写字,而是从空间钮里面,拿出了一张纸——这是他在八号的房间里捡的,平平无奇,就是很普通的一张纸。
但是,当它到了饲养员手里,就不一样了……
“你看出来了?”苏词有些意外。
没错,那支竹笛并不是他从外星带来的,本质上还是那支“纸笛子”,只不过被他施展了法术。
所以他将竹笛送给八号,也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阿衍点点头。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只要将灵识专注在那支笛子上,他就会看到,八号手上拿着的分明还是那支破破烂烂的纸笛子。
不过,只要他收回灵识,纸笛子又会变成竹笛,还能吹出声音来,十分的奇妙。
阿衍觉得,他的灵识还可以有更多的用途,而不仅仅是使用空间钮这么简单。如果,他可以掌握更多的东西,让自己变得更有用就好了……
这时,他听到饲养员问道:“你想学吗?”
阿衍眨眨眼,仰起小脑袋望着苏词,黑红色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
可以吗?
即使他说不出话,也能让人直接从他的眼神中,解读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当然可以。”
苏词微弯唇,“不过要等你将第一枚神文彻底掌握再说。”
贪多嚼不烂,而且等到阿衍在神文上学有所成之后,再修习这些小法术,只会事半功倍,一点就通。
他是越来越期待阿衍的成长了。
阿衍用力点头,然后将那张纸又妥帖地收进了空间钮之中。
两人又再次走向电梯。
在走进电梯之前,苏词侧头看了眼走廊尽头的方向,在他看过去时,一截棕黄色带着黑色斑纹的尾巴尖,咻地缩进了拐角里。
在阿衍也好奇地探头看过去时,苏词收回视线,带着阿衍走进电梯。
在电梯门合上后不久——
“二二,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保姆机器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把二号吓了一跳,他连忙往走廊方向看去,在确定饲养员已经进了电梯后,他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被发现……
红发少年从拐角处走出来,眉头深锁,回忆着刚刚撞见的那一幕。
他并没有听清楚饲养员在说什么,但他可以肯定,饲养员的确是在跟某个人说话,结合他在电梯之中的感应,基本可以排除是饲养员发疯的可能。
所以,他是在跟谁说话?难道真的是一号?
一号的能力是隐身,所以大家才一直看不见他?具体实力如何呢?他会成为他逃离基地的障碍吗?
红发少年眉头紧锁,也不理会保姆机器人的询问,看了眼隔壁的403号房,然后便沉着脸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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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之后,阿衍很自觉地开始练习神文。
而苏词则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摸出那枚空间钮,将去培植园这一趟的收获全部摆放了出来。
除了两大瓶养护液、蒜瓣蒜苗和星链果的枯藤之外,最重要的自然是那一包30颗的种子。
苏词将种子倒出来,这些种子都用白色塑封袋装好了,每个小袋子里有三颗同样的种子,一共十包,袋子上用标签纸贴着品种名。
他扫了一眼,从中挑出三个袋子。
虽然苏词不认识这些种子,名字更是听都没听过,但他拥有身为大地之灵的直觉,知道这三种植物,应该是他目前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