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敬云的脑袋一阵阵的发昏,他完全不敢相信,秦暮竟然和肖逸海有关系。
肖逸海今天为什么突然会过来吃饭?如果是秦暮邀请朋友们过来见他,不可能只请来肖逸海一个人,秦暮进家后和肖逸海热络又自然的对话,用餐前肖逸海主动问他要不要喝酒,仿佛他才是来这里的客人。
肖逸海还在饭桌上,如数家珍地给他讲述了许多关于秦暮的事情。
原来、原来这都是对他的暗示。
夏敬云仰起头,努力把涌出眼睛的泪憋回去。
纵然在看到那些字迹和避孕套时,就有所预感,可先前做过的所有心理准备,在此时此刻都是如此不堪一击。
这两个人面对着他演戏,看到他因为感动露出笑靥,是不是还觉得像耍猴一样开心?
但比起让夏敬云眼泪崩盘的真相,他还在注意着另一件事。
既然肖逸海和秦暮有关系,那这两人的体位……是什么?
按理说面对欺骗和背叛,体位并不是多重要的问题,但夏敬云非常非常在意。
肖逸海风流倜傥,说话幽默风趣,秦暮更为严肃,上位者气质更重,他们当中的哪个看起来,都不像在
假如肖逸海是1,那就意味着秦暮是0。
夏敬云从来没想过,那句网上盛行的“你老公在外面做0”,竟然会真正发生在他身边。
他抬手擦去眼泪,努力深呼吸几次调整好状态,尽量表现得平静。
肖逸海既然把拨片偷偷摸摸放在微波炉上,肯定不想让秦暮看见。
所以说,这件事目前还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面对这种程度的挑衅,夏敬云并不打算当软柿子。
但首先,他得再把情况搞得更清楚一些,这样再跟肖逸海对峙时,才能摆出证据有更大的底气。
夏敬云将拨片放进口袋,掌心已经被硌出几道血痕。
他状若平常地下了楼,回到厨房,把醒酒汤煮上。
——我学了将近二十年美术,成为圈内小有名气的艺术家,可不是为了在豪宅里给你煮醒酒汤的。
想法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
之前的夏敬云很乐意照顾秦暮,因为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恋人之间应该做的,秦暮每天工作都很忙,回到家里想要多加休息很正常。
可如今事已至此,夏敬云只觉自己的一腔真心都喂了狗。
醒酒汤煮着,夏敬云来到秦暮身边,他表情管理做得非常好,只是眼角有那么一点发红,秦暮只当他是喝酒喝的。
“秦暮。”夏敬云俯下身,握住秦暮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脸上,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男人双眸,另一只手轻柔地抚过秦暮胸腹。
小半个月里,夏敬云还是头一回如此主动。
本就微醺的秦暮更加上头,他飘飘然地享受着夏敬云的照顾,直到夏敬云的指尖掠过腰胯,径直瞄准他的屁股。
被戳中的瞬间,秦暮浑身绷紧,整个人就像是一条沙滩上濒死的鱼,猛然弹跳起来。
前所未有的异样让秦暮的酒清醒了大半,他抓住夏敬云作乱的手,低声道:“干什么坏事呢,嗯?”
秦暮的过敏反应让夏敬云确定,在跟肖逸海的关系中,他应该不是0。
也就是说,肖逸海和他是同型号的情敌。
夏敬云的心情万分复杂,但秦暮并不知情,还权当是恋人的主动调情。
他手臂一用力,就将夏敬云揽入怀中,想要进行深入交流。
只可惜夏敬云完全没心情,面对秦暮的故作情深,他只想作呕。
前脚还约着地下情人跟他一起其乐融融地吃过饭,左拥右抱,后脚又想着做好事,秦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煮的东西要溢出来了。”夏敬云挣扎着站起身,还不忘维持表面功夫,安抚一下秦暮的情绪,“乖,我可不想烧了厨房。”
——他的那么多画还在二楼呢,就算烧,也得先把画转移走才行。
秦暮果然放手了,夏敬云起身走进厨房,醒酒汤还没煮好,而夏敬云正在思考,他到底要如何对秦暮开展报复。
胸口一阵钝痛,堵得他喘不上气来。
爱吗?当然是爱的。
从校园时期就暗含着情愫,不光是秦暮暗恋着他,他同样也暗恋着秦暮,只是谁都不曾被对方察觉到,谁也都不曾说出口。
所以在知道秦暮多年来一直在等待着自己,还准备了盛大告白时,夏敬云才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只是,夏敬云也知道,曾经那个总能吸引着他视线的青年,早就在两人分别的这些年中,死在了时间里。
他关上电磁炉,将目光投向放置药物的小冰柜。
如果他没记错,药箱里有一盒拆过封的马应龙4000散。
同一时间,城区另一头的老别墅区。
颜橙珂正拍摄着她的反应镜头,面对接踵而至的灵异事件,她不断用便宜到极致的月租催眠自己,最终浑身是胆,勇气百倍。
“卡。”牧云笙双手抱胸,审视着眼前景象,“感觉还有点不够。”
“哪里?”颜橙珂皱起眉头。
这一条他们已经拍了好几遍了,但每一次牧云笙都说她感觉不够,颜橙珂想要得到更加准确的描述,牧云笙却又说不上来,只能手脚并用地给她比划。
颜橙珂:“……能不能用我听得懂的话表示啊。”
“哎呀。”牧云笙人生中第一次苦恼于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就是那种恐惧中充满勇气,勇气里有带着怀疑,怀疑里带着恐惧,还有几分破罐破摔,几种感觉感觉相互厮杀,最终勇气更胜一筹的感觉。”
颜橙珂:“要不你来演给我示范看看?”
两人讨论之际,负责道具的朋友拿着手机,对颜橙珂喊道:“珂珂,有电话。”
颜橙珂停住话音,她伸手接住道具师递过来的手机,看到屏幕上“妈妈”的备注,心中瞬间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她对牧云笙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立刻跑向别墅大门,牧云笙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赶紧追了上去。
一直跑到门边,颜橙珂才按下接通键。
“喂——”
颜橙珂话音还没落下,女人歇斯底里地叫声便通过听筒,以足以刺破耳膜的姿态降临。
“你在哪,在哪里?你去哪儿了?!”
“我在城南的别湖区拍东西——”
“妈妈怎么找不到你了,你到底跑哪去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刚刚我手机打了静音,没听——”
“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接电话!!!”
颜橙珂迫不得己将手机拿的更远一点,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连珠炮般的追问打断,质问声愈发严厉,到最后几乎是含混不清的嘶嚎了。
“阿姨,珂珂和我们几个朋友在一块呢,刚才确实在忙没听见铃声。”
牧云笙从她手里拿过手机,顶着尖叫声温和地道:“您放心,我们大概十点半就会回去,要不然我开个视频给您看看?”
无论电话那头发出怎样的动静,牧云笙都抗住压力平静地把他们今晚的所有安排说出。
过了许久,尖叫突然停止了。
然后,女人的声音变得正常,含着一丝小心翼翼和沙哑:“是云笙吗?珂珂在跟你们一起玩?”
“是的。”牧云笙又一次重复,“我们大概十点半回去。”
“好,那没事了。”
电话挂得干脆利落,如同颜家妈妈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急着想要逃离。
嘟嘟的忙音中,牧云笙将手机还给颜橙珂。
颜橙珂没有接,她低着头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掉出来。
牧云笙啧了一声:“别啊,还得继续拍呢,可没时间给你补妆了。”
颜橙珂火速被愤怒冲昏头脑,哽咽道:“你大爷,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吗?!”
牧云笙耸了下肩,他坐在台阶上,不一会儿,颜橙珂也跟着坐了下来。
不用看也知道,对方正在把眼泪努力地憋回去。
类似的事情早就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最开始牧云笙还会被吓得魂飞天外,到后来慢慢习惯,开始安慰发病中的颜家妈妈。
颜橙珂的母亲从她还未出生之前,就精神不正常。
准确来说,是在颜橙珂的哥哥丢了之后。
颜橙珂并非像外界认为的那样,是颜家独女。
在她之前,颜勋和妻子姚吉薇有个儿子,但那个孩子在只有六个月的时候意外失踪,当时姚吉薇推着婴儿在超市购物,结果一转眼,婴儿车里的孩子就不见了。
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没有任何一个母亲能容忍自己犯下如此错误,姚吉薇因此大受刺激,一度到了需要住院控制的地步。
颜家动用一切手段找寻无果,颜勋为了让妻子从崩溃状态中走出,只能决定再要一个孩子作为弥补。
姚吉薇的精神状态确实因为再度怀孕和女儿的诞生有所缓解,但仍然会时常表现出不受控制的神经质状态。
从小颜橙珂就被母亲绑在身边照看,不允许离开母亲的视线范围内,甚至说都到十四岁了,还在和母亲在一张床上睡觉。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毫无私人空间的生活,强烈抗议才得以分房,但姚吉薇仍旧会在每个夜晚来到她的房间数次,确定女儿还安全地躺在床上。
颜橙珂无论做什么事情,必须提前发消息给母亲,告知出门的时间、地点、同行人员和回来的时间,姚吉薇期间会打电话调查,或者联络颜橙珂的同行人员确定女儿的安全。
就是在这样足以让人窒息的爱护下,颜橙珂马上就要迎来18岁。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才能是个头,甚至都因此恐惧恋爱,压在她身上扭曲的关心和爱已经快让她喘不上气来。
并且,那并非单纯施加给她的爱。
而是从哥哥身上转移而来,带着补偿和内疚,作为替代品的爱。
父亲每次都会对她说,要体谅妈妈,她实在太担心你了,怕你会像哥哥一样走失。
但颜橙珂想知道,又有谁能体谅她呢?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问牧云笙:“有纸吗?”
牧云笙摸遍了他满是口袋的马甲:“没有。”
“要你何用。”颜橙珂说着,就看到牧云笙递来纸巾。
牧云笙:“骗你玩的。”
颜橙珂用力搓了鼻涕,她小心地渗去泪水,尽量不擦花眼线和睫毛膏。
牧云笙:“你家现在还在找吗?”
颜橙珂点点头:“嗯,一直都在找,不过他身上也没有胎记和痣之类辨识性强的特点,很难,而且都二十年过去了,找到的可能性也很小了。”
“人贩子真是作孽啊。”牧云笙抬头望着夜空,问颜橙珂,“要是真有一天能找到,你应该就能解脱了吧。”
“谁知道。”颜橙珂确定情绪稍微平复些许,掏出小镜子补鼻尖处的妆,淡淡道,“如果真能找到,监视肯定就要转移到他身上去了,家里人对我也不再那么关心。”
“不过都无所谓,无论如何,我恨他。”
.
风和日暄,浮岚暖翠,转眼就到了六月。
温肃柠打开床头柜抽屉,发现帕罗西汀就只剩下了最后几粒。
该去开药了。
最近他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但温肃柠并未贸然停药,他始终把“谨遵医嘱”四个字刻在心底,毕竟他又不是专业人士,而且药物一般都是要吃够疗程的,中途断掉只会前功尽弃。
好在已经到了新的月份,他总算能够把上个月在起程网的收益提出来了。
收益体现之后,基本上要等三天才能打款到账,温肃柠苦苦等着这一笔钱,他有很多需要做的事情。
以至于今天清早码字都不是很专心。
终于银行的短信发来,温肃柠立刻拿起手机。
[您的借记卡2074,于6月4日收入人民币14125.78元,交易后余额15034.86]
温肃柠松了口气。
穿过来将近一个月了,他可怜的账户余额终于到了个勉强让人安心的数字。
这14000块的收入里面,有将近4000元是打赏收益。
半个月赚了14000块,已经是相当惊人的成绩了。
要知道就连全职多年,写过好几本精品书的鱼鱼,差不多也就是这种收入水平。
主要在于温肃柠在一周新书榜的那天,均订涨了足有3000多。
上架的七天内,温肃柠从icu出来接着就坐在病床上埋头码字,保证每天都更新万字,章节的字数比较多,光是当天收益就达到了恐怖的4800元。
当然,从新书榜下来之后,因为新读者数量减少,收益也随之锐减,现在温肃柠每天更新一万字,差不多能有8、900的收益。
这是个相当让人安心的数字,起码温肃柠让知道自己非但饿不死,还会慢慢过上挺不错的生活。
温肃柠没急着还给牧云笙钱,他首先打开某宝,一样样地清理购物车里的东西。
首先要买的是温肃柠心心念念了很久的键盘。
笔记本自带的薄膜键盘不光是难用的问题,温肃柠稳定日万的第六天,手指和手腕就已经开始发疼,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得腱鞘炎,到时候有钱都治不好。
所以宁愿不要其他东西,也必须先换键盘,键盘可是他赚钱的工具,不应该吝啬于在这上面花钱。
温肃柠咨询过鱼鱼和小黑,买什么样的键盘会比较好,鱼鱼强烈建议燃风,她每天要写两到三万字,用这款键盘基本上不会出现手疼的问题。
温肃柠一查,好家伙,活动到手价2299起。
小黑说如果预算不够用阿米洛也可以,这个牌子的键盘均价在7、800,比不上燃风好用但也差不太多。
温肃柠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买燃风。
然后就是鱼鱼和小黑一直在用的码字软件,以及一把900多的人体工学椅。
温肃柠也是有过富裕生活经历的人,一转眼3000多块钱花出去,压根不觉得心疼,毕竟赚钱就是为了花的。
而且只有环境舒服了,才能有心情去赚更多钱。
前天温肃柠就估摸着今早会打款,所以直接预约了今天下午的心理咨询。
当时租房他就看中附近有一家很著名的心理咨询机构,如今总算有钱过去了。
机构的收费比医院要贵,心理咨询一小时的最低费用也要800,资历深的咨询师价格会更贵,温肃柠并不吝惜在身体上花钱,只要有用,多贵他也会去。
把该花的钱都花掉,温肃柠松了口气,账户上的余额还没捂热呢,就瞬间跌回了四位数。
他习惯性地想要打开app看一眼评论,手指在屏幕上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直接将手机放下。
自从他下了一周新书榜,成为论坛上热烈讨论的“紫微星”,评论区就偶尔会出现一些乌烟瘴气的迷醉评论。
有人在里面讨论他到底是哪个大佬的小号尝试着扒文风,有人说《鉴宝》和站里的其它几本年代文有莫名的既视感,让拿出证据又会说“我就说说而已干嘛这么敏感”,后台里的举报信息更是层出不穷,就算被驳回还会换一段重新再来。
虽然这些破事和正常读者们的热烈评论相比数量很少,放在往常,温肃柠可能当个笑话看看就过去了,可现在,他处在高敏状态,压根就做不到别放在心上。
那些言论就像一根根刺扎在心上,甚至让他喘不上气来,理智告诉温肃柠他有这么多很好的评论,干嘛要因为一两句不和谐的声音耿耿于怀。
但人的理智要是能完全控制情感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那么多破事了。
对现在的他来说,一句怀疑和咒骂,能盖过一百句夸赞和期待。
所以温肃柠直接就决定不看评论区了,他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有所好转的症状变得更加严重。
温肃柠还蛮唏嘘的,上半辈子他被骂到狗血淋头,都能淡定地擦擦脸该干什么干什么,才能靠着强悍的心理素质大获成功。
换了副身体的感觉,果然不一样啊。
手头有钱,温肃柠久违地点了外卖庆祝,不用做饭可以省下来四十分钟,他还能再写上1500字。
下午三点半,温肃柠准时出现在心理咨询工作室。
他推门进去,在前台说明了自己的预约,稍作等待,便进入咨询室内。
咨询师已经在等待了,侧旁的柜子上摆放着她的资质证书和从业证,见温肃柠进来,她站起身,微笑道:“您好,是温先生吧。”
“嗯。”温肃柠点头,他坐在咨询师对面,双手自然地放在桌上,并未刻意掩饰手腕上的条条伤痕。
好了,接下来就要看自己这800块钱花得到底值不值了。
四点四十分,温肃柠走出咨询室里。
今天的第一次咨询,陈医生主要听温肃柠说了他的大概情况,然后做了一些缓解焦虑和紧张的舒缓疗法。
温肃柠觉得挺不错,如今他并不需要别人来劝说开解,因为所有道理他都清楚得很,也在不断进行着自我疏导,当务之急,是尽可能缓解躯体化的症状。
治疗过程中,他难得将脑子全然放松,不用去思考针对秦暮的报复计划,也不用思考要写的最新情节,紧绷的精神在陈医生温柔的声音中,一点点地松弛,尝试着摆脱如影随形的焦虑感。
陈医生说如果觉得效果不错,可以去前台办理套餐,这样每次咨询的费用会比单价便宜一些。
温肃柠说自己的钱可能不太够办理套餐,陈医生表示没关系,她本人就是这家工作室的老板,如果温肃柠愿意,可以分期付清。
温肃柠想了想,决定办个套餐。
他正在前台登记呢,突然,试探的问询声从身侧传来:“……温肃柠?”
温肃柠闻声抬头看去,只见喊出他名字的,竟然是站在他身边,方才正和前台聊着天的青年。
他一身白大褂,胸前别着金属铭牌,银框眼镜下的朗目儒雅,和温肃柠四目相对的瞬间,面上浮现出惊讶又欣喜的神情。
注意到少年的沉默,青年笑道:“不认识我了吗?”
温肃柠:“你是……”
他看向对方的胸牌,上面写着“莫颂”二字,应该就是他的名字了。
温肃柠再度搜索记忆,确定确实没这号人。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莫颂柔声道,“大一上学年临近期末考的时候,你把笔记本落在自习室,被我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