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那边传来温肃柠将行李箱重新合上的声响,牧云笙恍然回过神来,他火速蹲下身,慌慌张张地用手把这堆东西扫成一堆,抓起来。
放哪儿?要放哪儿?
他迅速环视过一周,冰箱,微波炉,沙发,茶几,好像放哪儿都不合适啊!
牧云笙只能把手抄进自己口袋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反正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些套子就已经从温肃柠的兜里,转移到他的兜里了。
温肃柠为什么要随身带那么多避孕套?
牧云笙想不懂,正常情况下,谁也不会随身带着这么多这玩意吧?
“牧云笙?”隔壁的温肃柠喊了他一声,“能帮我挪一下桌子的位置吗,有点不好插电源。”
“马上来!”牧云笙答应着,他低下头看了眼,确定那些玩意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兜里,不会被看出来,才紧张地过去,帮温肃柠挪桌子。
牧云笙三两下把桌子抬到合适的位置,帮温肃柠把电源插好,看他坐在桌边,将笔记本打开。
银色的电脑同样是很老的型号,看起来似乎有很多年了,光是开机就用了足足一分半钟,还发出风扇运行的咔咔声响。
“多久之前买的啊。”牧云笙忍不住问。
“六年前吧。”温肃柠道。
这部电脑并非原主上大学时专门买来,而是原本就在他家用了三年的。
养父母当初以温肃柠学的专业又不需要用计算机完成课业为理由,把旧电脑给他带着,买了个新的放在家里。
甭管电脑被如何爱惜,它年岁高了,运行速度自然一降再降,还好温肃柠如今只需要打字和做ppt,也不必运行什么复杂的软件。
比起换个新电脑,他更想先攒钱买个合适的键盘,毕竟笔记本自带的键盘键程太短,他最近天天写的比较多,手指和手腕已经开始疼了。
牧云笙看温肃柠打开Powerpot,打开未完成的文件,愣了下。
“这是……”
“我从网上接了些做PPT的活赚钱。”温肃柠解释道,“这个是昨天下午接的,还没做完,老板明早想要初稿。”
牧云笙从侧边的换页栏看到温肃柠已经做好的几页,可以称得上相当精致,看标题应该是某种产品的宣讲会。
“做的好棒啊。”牧云笙直起身,赞叹道,视线不自觉从电脑屏幕移到了少年握着无线鼠标的手上。
那只手修长白皙,指尖圆润,因为过于纤瘦,能够清楚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还有点击鼠标时手背筋膜的收紧和放松。
以及,手腕侧边一些陈旧伤疤的末端。
当时肯定很疼吧。
既然温肃柠有赚钱的手段,他就放心了。
牧云笙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了,今天他还得回家吃晚饭,他家里有硬性规定,无论忙到什么程度,每周六必须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
“那我走了啊。”牧云笙道,“明天我再来看你,有什么事随时给护士说,医生做完手术可能得八.九点钟,到时候会过来的。”
“嗯。”温肃柠点头,对牧云笙微微笑道,“今天真的很感谢你。”
“客气了,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两个小时内第三次说谢谢。”
牧云笙拿起车钥匙:“走了。”
温肃柠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病房外,回过头,轻轻舒了口气。
虽然对方这么说,但他对牧云笙的感激,可不是几句谢谢就能表达完全的。
如果不是牧云笙,估计他也不会在今天发现肺部的问题。
住在医院的这几天,是他调养身体的大好机会,一定得好好珍惜才行。
而且……现在他又多了几分动力。
要好好干活,争取早点把欠牧云笙的钱还清啊。
牧云笙从医院离开,又去了趟片场,给平南道歉。
挨了一顿敲之后,他才回到家中,刚好六点整,赶上吃饭。
牧晟和褚璇已经落座,但属于哥哥牧柏岩的位置还空着。
牧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道:“你哥说五点半到,怎么现在还没影,你给他打个电话吧。”
“好。”牧云笙答应着,掏出手机.
他刚把手机摸出来,就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动静,很轻的一小声。
一家人的视线都被那从牧云笙口袋里掉出来的小东西吸引,齐刷刷地低头——
霎时间,客厅里如墓地般安静。
牧云笙整个人僵住了,那当着父母的面,掉落在客厅地板上的,蓝色双面铝片映在他茶色的眼睛里,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指纹锁被触发的动静响起,下一秒,迟来的牧柏岩匆匆推开家门: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
牧柏岩说着,理所当然得看到了前方弟弟脚下的小包装,在凝重的氛围中,生生停住了话音。
#被父母哥哥看到随身携带计生用品该怎么处理?#
#在线等,挺急的。#
牧云笙最先反应过来,他大脑急速运转,差点都要冒出火星子,在过载爆炸之前,想出了绝妙的应对办法。
“啊哈哈哈!”他豪爽地大笑起来,俯身将小包装拾起来,塞回口袋,“这是润喉糖新出的包装,没见过吧?”
牧晟:“……”
褚璇:“……”
牧柏岩:“……”
牧柏岩回过神来,率先给了他脸已经红到爆炸的可怜弟弟一个台阶:“没见过,等吃完饭给我再看看,先坐。”
牧云笙向他投去无比感激的眼神,同手同脚地坐在桌边,像个小学生一样姿势端正。
但很可惜,身经百战的父母,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自己的小儿子。
牧云笙这几日天天往外跑,早出晚归,还兴奋得要命,褚璇这个当妈的,之前从来没见过自家儿子这么有干劲过。
牧云笙此时的紧张和局促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想,毕竟都已经23岁了,虽然牧云笙平日里的种种表现,总让她感觉儿子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儿子长这么大了,终于第一次有了要谈恋爱的征兆,褚璇自然按捺不住心中强烈的好奇,于是,她和牧晟对视一眼,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云笙啊,你什么时候谈的朋友?”
.
秦暮打开车门,撑起伞,迈入雨幕。
他在车前绕过半周,来到副驾驶,为从中出来的夏敬云遮雨。
夏敬云身上披了件棕色外套,肩部明显比他要宽些,夏敬云没想到下着雨竟然这么冷,秦暮看他穿的单薄,立刻把还带着自己体温的衣服给他披上。
他鬓角散落的碎发扫在颊边,温润眉眼间带着股淡淡的忧郁,隐含的悲悯神情似乎和温肃柠惯常的懦弱有几分相似。
不过在秦暮看来,温肃柠根本比不上夏敬云的一根头发丝。
“小心脚下。”秦暮体贴地为夏敬云提醒脚下的积水。
两人共同撑着一把伞,无可避免地挤在一起,秦暮能嗅到夏敬云身上属于颜料的淡淡味道,融进夜晚的雨幕中。
这是夏敬云独有的气味,一如他手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全洗净的颜料,成为他的标志,也是温肃柠无论如何,也模仿不出来的。
只是个空有外壳的替代品罢了。
“谢谢。”夏敬云走上台阶,秦暮激活密码门,故意问道,“能猜到密码吗?”
夏敬云摇摇头。
秦暮笑了下,在夏敬云的注视中,输入他的生日。
夏敬云惊讶地看到门锁开启。
秦暮:“待会儿把你的指纹录入进去,你就住在这吧,不用想着找房子了。”
夏敬云很快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这是他回来之前秦暮就和他说好的。
秦暮有一套空着的房子,面积很大,也可以当做画室,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他回来之后住。
他们俩大学时期就是非常好的朋友,如今秦暮事业有成,愿意提供帮助,夏敬云当然很乐意接受。
夏敬云走进客厅,秦暮在他身侧抬手,将灯打开,手臂从夏敬云肩头越过的姿势,像极了要将对方拥在怀中。
夏敬云环视一周,回头笑道:“这里真要给我住?”
“那还能有假?”秦暮为夏敬云取下他肩头的外套,轻轻拍了下夏敬云肩膀,“坐,稍微喝点暖暖身子。”
夏敬云坐在水牛皮沙发上,自然而然地看向落地窗外的后院,雨水模糊了一切光景,形成半透明的屏障,将夜色和寒冷阻隔在外。
屋内灯光昏黄温暖,落在吧台后秦暮的肩背,数年未见,秦暮变了很多,他更挺拔也更沉稳了,摆脱所有的年轻气质,完全成了个可靠的男人。
秦暮知道夏敬云正在身后看他,他控制着一举一动,好让自己显得优雅稳重。
秦暮抬手,从酒柜左上方选了一瓶龙舌兰——虽然这酒只能勾起他昨晚堪称暴怒的回忆,但确实是此时此刻最能表现他心绪的。
为爱倾尽所有。
秦暮就要打开酒瓶,结果瓶塞在他手中纹丝不动,秦暮再使更大的劲,还是拧不开。
秦暮:?
他以为是手掌太滑了,用纸巾擦了擦,再去尝试,结果仍打不开。
奇了怪了。
夏敬云正在看着,秦暮不能像往常那样,用衣服包着使出吃奶的劲,只得换一瓶,反正他酒柜里有很多不同牌子的龙舌兰。
秦暮换了瓶DonJulio,狭长的金字塔形瓶身和球形瓶塞更加方便打开,他使劲拧,只收获了和先前一样的结果。
秦暮:??
秦暮眉头皱起,换了第三瓶TequiOCHO。
还是打不开。
事到如今,要是秦暮还发现不了问题,他就是傻子了。
他想起今早走出卧房的门,看到温肃柠站在酒柜前,那时候他正在接夏敬云的电话,着急忙慌地要把温肃柠赶出去,以防他误了自己的好事,就没问温肃柠到底在干什么。
该死,竟然用这么下贱的把戏。
早知如此,自己昨晚就不该留情面,应该更狠地收拾他一顿才对。
秦暮恨得牙痒痒,但也不得不承认,温肃柠的小把戏成功了。
他只得故作无奈地回头,对有些疑惑的夏敬云道:“昨天我叫我朋友过来帮忙收拾东西,没想到他趁我不注意,动了手脚。”
秦暮将手中的酒瓶递给夏敬云,夏敬云尝试着拧开,瓶盖纹丝不动。
他将酒瓶举到眼前,对着灯光仔细观察,能看到瓶口处有透明的胶水凝固痕迹。
“你这朋友也真够有意思的。”夏敬云失笑,将酒瓶放在桌上。
秦暮见夏敬云并为起疑,松了口气,他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冰镇啤酒:“凑合着先喝这个吧。”
夏敬云伸手接住秦暮扔来的啤酒,常年持握画笔和雕刻刀的手指将拉环扣开,泡沫涌上来,被他抿入唇中。
秦暮将这一景致尽收眼底,喉头忍不住动了动,纵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夏敬云还是像曾经那样,几乎没变。
他坐在夏敬云对面,两人随便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重新拾起他们当年分别时相处的感觉。
似乎真的没有多少变化。
一罐啤酒下肚,秦暮冷静了许多。
温肃柠昨晚还被折腾成那副狼狈模样,以他懦弱到让人鄙夷的性格,就算有心报复,应该也不至于能做多少。
他站起身,露出此前演练过无数的微笑,对夏敬云道:“我还给你准备了点礼物,想去看看吗?”
“还有礼物,这么客气吗?”夏敬云欣然应允,他跟随着秦暮,顺着弧形的楼梯,走上三楼。
明明已经事先演练过无数次,昨晚还对着肖逸海全程介绍过,可终于到了领着夏敬云过来的时候,秦暮还是不由得紧张。
这是他在面对董事会,面对投资人时,都不曾有的心跳剧烈。
他深吸口气,对身后的夏敬云满含情意地笑了下,按上门把手。
向下按。
没按动。
再向下按。
没按动。
秦暮瞳眸猛缩,在这一刻,巨大的恐惧涌上他心头。
他赶忙俯下身,凑近了去看锁眼。
只见那黑洞洞的钥匙孔里,已然堵满了透明的凝固胶水。
.
“妈的,他妈的,怎么不去死!”
秦暮咬牙切齿地拿起枕头,疯狂地砸在地上,他浑身暴戾无从发泄,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撕扯粉碎。
可如今,他只能拼尽全部理智克制声音,不让自己咆哮出来,夏敬云就在隔壁的房间里,他不能让敬云听到。
三楼所有房间的门锁全都被胶水堵死,秦暮当即出了一身冷汗,夏敬云看到他和门把搏斗的情景,差不多也能猜到怎么回事。
“你这个朋友也太损了。”并不知晓实情的夏敬云还有点乐,打趣道,“希望请换锁师傅过来修不会很贵。”
唯一能够进入房间的办法,就只剩下冒着暴雨,顺着外墙从窗户里爬进去了。
秦暮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还必须得在夏敬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平静样子,遗憾地说看来只能等门锁修好再把礼物给他看了。
当然了,苦心设计的告白计划被全盘打乱,是个人都会生气。
更别说是秦暮这样的暴烈脾气。
尤其想到自己竟然是被作为替身的温肃柠整了,秦暮浑身的血就一阵阵往脑子里冲,让他眼前发晕。
他把可怜的枕头扔遍卧室的每个角落,心中怒气却未等得到丝毫缓解。
秦暮掏出手机,拨打温肃柠的电话号码,他一定,一定要——
嘟嘟几声后,秦暮本以为接通了,正要破口大骂,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抢先响起,少年嗓音里带着几分轻快。
“不客气,再见。”
嘟嘟嘟——
通话结束,秦暮愣了足足数秒,才反应过来,那是设置好的拉黑提示音。
“操!!!”
秦暮再也忍不住胸中喷涌的怒火,猛地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半分钟后他勉强缓过劲来,将手机拾起,用另外一个号码拨打温肃柠的电话。
同样是那句温肃柠亲口录制,足以将人气死的拉黑提示。
微信发消息,消息框前显示出红圈内的感叹号,以及一句“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秦暮浑身怒气无从宣泄,他剧烈喘.息着,喘.息着,双目通红,犹如一头即将喷火的恐龙。
种种迹象都表明,温肃柠想要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但,不可能。
秦暮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他拨打了肖逸海的电话号码。
肖逸海过了会儿才接通:“喂,啥事儿?”
“你帮我给这个号码发短信,短信内容我微信给你了。”
肖逸海闻言,打开微信看了眼,消息的内容让他浑身发毛,当即道:“不是吧,你混□□啊,要给谁发?”
“你别管。”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发啊?”
“他把我拉黑了。”
“……谁?”肖逸海敏锐地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秦暮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生气啊?他和秦暮认识这么久了,从来没见过他气成这样,甚至还要给人发威胁性十足的短信。
“温肃柠!”秦暮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吼道,“温肃柠把家里所有酒的瓶盖全都用胶水黏住,三楼的门锁也都灌了胶水,他妈的,我要弄死他!”
“哈???”肖逸海的大脑努力消化着所知的信息,“他现在不在你那边吗?”
“夏敬云改签提前回来了,今早我就把他赶走了。”秦暮烦躁道,“废话那么多干嘛,你发不发?”
温肃柠已经被赶走了?
肖逸海的屁股差点从沙发上弹起,他看了眼窗外瓢泼的大雨,雨已经下了一整天,而他并不觉得今早秦暮会以多么温和的方式,把温肃柠送走。
肖逸海:“干嘛要我发,你上网店里找个短信骚扰套餐不就好了,万一我发了再被标记成违规号码怎么办。”
“对,你说得对。”秦暮气糊涂了,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办法,立刻挂断电话,去找能骚扰短信的套餐。
他绝对,绝对要让温肃柠吃不了兜着走!
肖逸海听着扬声器里的嘟嘟声,神情沉下来,立刻微信联络温肃柠。
[还好吗?刚刚秦暮给我打电话,说要买骚扰套餐发给你,你要是收到了短信轰炸千万别慌。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正在观看ppt最终效果的温肃柠收到肖逸海的微信,倒也不意外秦暮会想办法报复。
精心策划了许久的告白被破坏,估计现在他快要气死了吧?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温肃柠一件事,他需要换个新的电话号码。
既然决定和过去的一切彻底斩断,开启新的生活,本来就没多少联络人的号码,也没什么用的必要了。
温肃柠:[我现在在朋友那边,谢谢你告诉我。]
在朋友那边吗……
肖逸海皱起眉头,他本来打算在夏敬云回来之后,找机会靠近温肃柠的,但夏敬云的突然提前到来,把他的计划也打乱了。
肖逸海:[你没事就好,今天一直都在下雨,我还蛮担心你会受凉的,秦暮那家伙,做事情太没分寸了。]
如果正拿着手机的人是原主,说不定会因为肖逸海体贴的话语感动得眼角湿润。
但温肃柠要冷静得多,他心里很清楚,看似体贴的肖逸海,其实和秦暮没多大差别。
这种人容易动情,等搞到手之后,同样也会很快就感到厌烦。
温肃柠:[不用担心,正好我要换一个新的手机号,等我换了之后告诉你吧。]
肖逸海:[好,还是那句话,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络我。]
温肃柠放下手机,用电脑登陆微信,其实对他而言,换手机号比较麻烦的一点在于很多软件账号的绑定,得重新修改。
不过,为了不遭受垃圾短信的轰炸,换绑这点小代价无关紧要。
现在这个点,营业厅肯定都关门了,等明天再去吧。
温肃柠直接打开所有了“拦截所有陌生号码来电和短信”,整个世界就都清净了。
如果选择关机避免短信或电话骚扰,很有可能等第二天他重新开机的时候,本就不算新的手机会被无尽未接提醒和未读消息,搞得直接卡死。
而设置拦截,只需要在换绑时直接打开,免了手机被卡住的风险。
温肃柠把做好的ppt提交给客服,等待客服传达甲方的反馈,然后打开地图,搜索附近的营业厅。
主治医师在这时敲开了病房的门。
温肃柠回头看到身穿白大褂的秃头老先生,赶忙合上电脑站起身。
主治医师拿来了他的CT片子,温肃柠也终于第一次看到了自己肺部的造影。
巨大畸胎瘤带给人相当震撼的效果,主治医师指着瘤子中较为深色的部位,告诉他是畸胎瘤内的牙齿和骨骼碎片。
温肃柠畸胎瘤体积很大,但对于经验丰富的专家来说,摘除难度一般。
他需要仔细检查一下温肃柠的具体情况,设计手术方案,如果没什么问题,后天就可以进行胸腔镜手术。
温肃柠给他说过自己目前为止所有不舒服的症状,包括一直在服抗抑郁的药物。医生告诉他帕罗西汀不会对手术造成干扰,可以继续放心吃。
半个小时后,主治医师离开,他终于完成了一天的所有工作,可以下班休息了。
温肃柠继续坐到电脑边,按照甲方提出的要求,修改了PPT的几个地方。
现在是晚上九点,明天早上他可能得输液,用一只手总归是不好按键盘的,温肃柠得趁着双手都能随便动的时候,抓紧多写点。
白天昏迷了几个小时,温肃柠到不算困,他一口气写到十一点半,才关上电脑。
温肃柠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用手机打开作者后台,检查了一遍刚写出来的内容有无错别字。
掐指一算,他动手术的那天,差不多刚好能上架。
嗯……就择日不如撞日吧,让自己心里有个挂念,手术效果说不定能更好。
温肃柠给责编远山留言,说想要在后天申请上架,之后放下手机,安心坦然地睡了。
翌日八点整,是查房的大夫和护士将温肃柠吵醒。
趁着他们还在看别的病房,温肃柠赶紧起床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正好赶上护士敲开他病房的门。
大夫问了他一些具体情况,护士准备着给他输液,眼看护士就要给自己扎留置针,温肃柠赶忙道:“能别扎在手背吗?”
“好。”护士立刻换了个地方,选在前臂,她握住温肃柠手腕,给他的手臂消毒,手指摸到了少年腕间横陈的疤痕。
护士微微一愣,本能地抬头看向温肃柠。
四目相对,温肃柠对她笑了下。
护士很快回过神来,同样温柔地回以笑容,接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给温肃柠的左手前臂扎上了留置针。
针打在左胳膊,倒也不影响打字。
温肃柠拜托护士帮忙把输液袋挂在桌子那边的挂架上,看到温肃柠坐在电脑前,就要开始工作,护士笑道:“这么辛苦啊。”
“你们医护还要操那么多心才是辛苦。”温肃柠对她点了下头,“谢谢。”
“待会儿就送饭来了,粥和豆浆想喝哪个?”
“豆浆吧。”
“好。”
护士离开,温肃柠打开文档,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没过一会儿,牧云笙发来消息,问他休息得怎么样。
温肃柠:[挺好的,大夫说明天手术。]
牧云笙:[我下午过去一趟,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准备的。]
温肃柠:[能三四点左右来吗?我想去营业厅一趟换个手机号。]
牧云笙:[好啊。]
温肃柠在病房里待的格外安心,甚至感觉比秦暮的别墅都要舒服,想想也是,毕竟这可是3880一天的病房,有着随时能够照顾他的医护。
牧云笙早上去到片场,跟着平南导演学习,中午跟着群众演员们一起蹲在台阶上吃盒饭,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让他高兴地不得了。
他觉得温肃柠应该要午睡,就一直等到两点半才开车去医院。
雨就没停过,但相较于昨天,稍微小了一点点。
牧云笙来到病房时,温肃柠正窝在床上犯困,下雨天睡觉天,阴沉的环境更加让他昏昏欲睡。
“还没醒吗?”牧云笙笑道,“这是熬夜了?”
“没。”温肃柠眯着眼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吃的药会犯困。”
吃药?吃什么药?
牧云笙反应了两秒钟,才意识到温肃柠指的是抗抑郁药物。
牧云笙坐在床边的椅子,温肃柠见他来,也没急着起来,努力和困意对抗着。
少年的面色和昨天相比有了非常明显的好转,柔软乌发撒在雪白枕头上,同样雪白的被子和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让人不自觉被其间的深色吸引,对,就是那双迷迷瞪瞪眼眸。
牧云笙还是头一回看到温肃柠这样。
两人见面的次数虽然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但第一次,温肃柠在小巷子里晕倒被他塞了杯奶茶,第二次,温肃柠在医院看心理科被他遇见。
两者都可以称得上将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他眼前,但牧云笙却根本生不出温肃柠易碎到需要人小心呵护的想法。
他用强悍的意志将自己武装起来,让旁人很难透过虚弱害病的身子,看清他真正的内心。
但这一次,牧云笙却有幸得以窥探,是抗抑郁药物降低了温肃柠的防线,也是少年主动对他卸下防备。
毕竟他们是朋友。
牧云笙突然想起昨晚饭桌上母亲的试探询问,脸上猛地一红。
他确实有新朋友了,但根本不是那种朋友好吗!
然后他又由此进一步想到了不幸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安全套,回到房间后,那些东西已经全都被他扔掉了。
牧云笙坐立难安地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温肃柠主动联系他,说那些小包装的事情,他思来想去,觉得温肃柠可能是忘记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好直接去问,干脆就当做谁也不知道好了。
真正让牧云笙更为在意的,是祁东的那通电话。
在香榭荫找到晕倒的温肃柠,送到医院里之后,他就拜托祁东帮忙打听打听住在3排5栋的业主是谁。
祁东问了他表哥祁霆,得知那栋别墅是秦暮的。
牧云笙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秦暮算是近年来z市商圈的新秀,靠物流和仓库发家,但再牛的新秀,想要在z市拥有一席之地,也不能光凭自己蛮干。
z市有几大巨头,他家的初云集团便是其中之一。
至于为什么不叫牧氏集团,原因很简单,集团能有今天成就,归功于牧晟和褚璇的共同努力,哪有用其中一人命名的道理。
秦暮想要结交他家很久了,甚至都在一次宴会上加过牧云笙的微信,只不过两人从来没说过话,顶多是秦暮会给他的朋友圈点赞。
温肃柠怎么会跟秦暮扯上关系呢?
牧云笙百思不得其解,秦暮看起来不像是会把别墅租出去,还虐待租客的人啊?
难道是温肃柠在晕倒之前其实走过一段路,他不是从3排5栋里出来的?
他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处理好手头的众多事情。
吃药也有快两周了,温肃柠知道这种从灵魂深处闹出的困,并非他单凭意志就能驱赶的。
而且牧云笙还在旁边呢,他抽空来看望,总不能人家让光等着他回魂。
温肃柠艰难地坐起身,道:“走吧。”
牧云笙:“多穿点,外面还挺冷。”
温肃柠应着,在病号服外面套了自己的卫衣,又拿过昨天烘干完毕后,护士给他整理好的外套。
牧云笙看到他手臂上扎着滞留针不方便,主动伸出手,帮温肃柠把卫衣的帽子拽到出来整理好。
“谢谢。”
温肃柠把鞋穿好,他两手习惯性抄进口袋,一摸,发现是空的。
温肃柠愣了愣。
昨天清早,他趁着秦暮还没出来,不光用胶水黏上了所有酒瓶口和堵了三楼门锁,还把房子里所有的安全套全都拆开拿走了,一大把颜色和样式各样的包装就放在外套兜里。
现在怎么一个都没有了?
他更加仔细地摸遍了口袋的每一寸角落,以防止兜漏了所有东西掉进外套夹层的可能。
没有,口袋是完好的。
温肃柠突然想到,昨天下午……牧云笙好像给他洗过衣服,当时自己这件外套上有一些奇怪的红色痕迹。
温肃柠:…………
他扭头看向牧云笙,青年正俯身在门口的鞋柜上拿雨伞。
温肃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决定啥也别问了。
他总不可能对牧云笙说:你看到我的避孕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