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发出叮的提示声,整个轿厢故障似的颤了颤，电梯门却并没有拉开。
一秒安静之后,电梯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短促但尖锐的声音,像是指甲刮过金属，时间很短，仿佛只有错觉般的一刹那。
接着周围再次陷入寂静。
江简抬眸看向同样溅着一层厚厚血迹的电梯门。
【圣光升级中……进度：0.1%、0.11%……缓慢……请靠近降生点。】
“怎么回事？”唐郊压低了声音,“外面是不是有东西？我们要不要直接踹开门？”
秦新乐缓慢而安静地把长剑抽出来,她盯着电梯门之间的缝隙，抬起剑尖，跃跃欲试地对着缝隙，一看就是想着通过缝隙,去捅外面的东西。
江简制止了秦新乐的动作,他抬起头,重新打量这个满是血迹的电梯。干到半凝固的血层非常厚,分布也有些均匀，不像是有人在里面大屠杀，而无规律溅射出来的血迹。
更像是有人故意泼洒了大量的血，然后制造出这种犹如鬼片般的场景来吓人。
但是这么做没有意义，这种想小场面，根本恐吓不了见多识广的特异局员工,除非……
江简转过头,看向狂蜂队的三个人。
他身后站得最近的就是秦新乐，这个女人疯得很明显，现在脸上都是都是想捅开电梯门的跃跃欲试。
中二唐郊的表情,则是警惕而又兴奋的。
这两个人都没有半点恐惧,只有恨不得马上打起来的冲动。
江简最后看向向来安静沉默,除了战斗时,很少有存在感的越州。
越州站在靠近电梯角落的地方，半个身体隐藏在唐郊身后，他戴着冲锋衣的帽子，外套拉链拉到最高，竖起的领口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
看起来，他就是冷漠的面瘫。
“越州。”江简盯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怕鬼？”
越州双眼微微一撑，瞬间露出了震惊的神情，很快他就社恐一样避开了江简的目光。他没有说话，想用沉默表达自己的否认。
但电梯门外这时又传出了那种指甲刮过电梯门的尖锐响声，变得非常急促绵长，中间还夹着触手滑动的呲呲声。
好像外面真有一个长着长指甲，还有大量触手的鬼，在贴着电梯门狂挠。
唐郊和秦新乐同时紧张起来，江简看着越州，继续说：“你还记得人头蛇模样的苏行云吗？她张嘴的时候，里面全是虫卵，所以我怀疑一开始出现迷雾里的白色蜘蛛，就是她孵化出来的。”
越州沉默的盯着地面，额角滑下了一滴冷汗。
江简接着道：“所以比起闹鬼，我们更需要担心的是，电梯门开之后，外面会有一堆人头蛇苏行云，以及密密麻麻的白色蜘蛛。”
越州眼睫一动，几乎是同时，电梯门吱呀一响，被外面的东西撞得变形，两扇门之间露出了个一指宽的缝隙。
透过缝隙，能看见大量白色蜘蛛，在门上蹿来蹿去的爬行，中间还夹着苏行云那惨白的脸，以及她长得跟触手一样的脖子。
唐郊骂了一声草，他抬起手，准备直接凝结一面坚固地结界墙，把外面的东西推开。
但江简却在这时出声：“不用管那些，我们现在正在越州的幻觉里。”
“什么？”唐郊扭头看着江简，“谁的幻觉里？”
江简在直接打晕越州，和使用真实之眼技能之间犹豫了半秒，最后选择了后者。因为他不确定越州昏迷之后，会不会做个比血红电梯更可怕的噩梦。
【技能：真实之眼（E）级，使用中……使用成功，十米范围内群体真实视界——已开启，技能使用倒计时：3、2……】
所有人眼睛里都亮起了一层细微的红光，眼前的画面开始发生扭动，血红的电梯，刮挠金属的声音，疯狂涌动的蜘蛛……全都消失了。
真实场景重新映入所有人眼帘。
他们的确是站在电梯里，电梯也的确还通着电，楼层指示灯上浮着数字“122”，但整个电梯轿厢已经完全变形，四面墙壁上全是被挤压产生的凹痕，没有厚厚得粘连鞋底的大量鲜血，只有几处喷溅产生的血迹。
变形的电梯无法运行，一直停在一楼。
江简往外看去，大堂地面也没有铺满血迹，只有几道拖拽产生的长长结血痕。
【……2、1——真实之眼（E）级使用结束。检测到条件符合，现可以使用三千点力量值升级真实之眼，是否立即升级？】
【备注：宿主当前力量解锁（第三个十点力量值解锁进度：90%），无法抵扣所需力量值，如果现在升级，宿主等级将从A级掉回B级。】
江简没想到真实之眼技能会突然在这个微妙的时刻满足升级条件，他虽然对自己等级要求不高，但毕竟就快打BOSS了，掉级会有风险。
所以他拒绝了。
技能使用结束，眼前的画面再次发生波动，就像是卡顿的电影画面，电梯上的血色不停地出现，又消失。
电梯外那些尖锐拥挤的声音，也跟着一闪一现。
“这又是什么情况？”唐郊仰头看着周围，“到底在搞什么啊？”
他刚说完，秦新乐就直接举起长剑，往电梯上砍了下去：“管他是真的假的，全弄死算了。”
江简在混乱里靠近了越州，他抬手按着越州的肩膀：“控制住自己的想象力，这里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越州闭上眼，他也知道幻境根本没什么可怕的，但他脑海里就是会不停浮现出曾经看过的恐怖鬼片，还有……自己差点被苏行云嘴对嘴下卵的可怕画面。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一直都怕黑又怕鬼，但因为话少安静，所以从来没人发现，也从没因为这个耽误过任务。为什么现在会这样？
秦新乐劈砍电梯，以及唐郊咋咋呼呼，一边嫌弃一边配合搞事的声音，陆续传进越州耳朵里。
因为幻境的缘故，电梯门并没有真的关上，电梯外也并不存在什么蜘蛛和人头蛇，有的只是蒙蔽着人眼的幻觉。
所以秦新乐和唐郊两人稀里糊涂地冲出了电梯，然后在幻境里一通乱来。
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他得必须把脑子里的恐惧和想象驱逐掉，不然他们会被困在幻境里很久。
“越州。”江简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平和里略微带着一点冷意，很有安抚效果，“相信我，如果苏行云再出现，我会在她放出蜘蛛前，将她烧成灰烬。”
越州抬起眼，对上了江简冷静而强势的目光，混乱的思绪突然慢慢镇定了下来。
与之同步的，是闪烁得越来越快的幻境。
江简看了一眼，知道越州就要成功了，但又无法彻底克服本能，摒弃幻境，于是江简推了越州最后一把。
“如果你一定要想象一点什么，那就想象你和唐郊一起被困在无人的电梯里，然后苏行云逼你们玩捆绑py。”
越州猛地转头看着江简：“？？”
幻境快速一闪，终于消失。
真实重新回归，秦新乐与唐郊两人这才看清，自己原来在大楼大堂里与一个一人高的盆栽战斗。
“没了。”唐郊扭过头，火光勾出他带着几分少年气的侧脸，他很茫然，“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越州，这真是你的幻觉吗？”
越州看了一眼唐郊，僵硬地把视线转开，一言不发地盯着电梯壁。
他之前觉得脑子里的想象力很难控制，越是想要控制，就越是无法控制，但现在，他发现人的潜力真是无限的。
只要想到他现在的幻境会和血色电梯一样，被真真实实地显示出来，社死的恐惧感，就会让他瞬间进入无欲无求的放空状态。
唐郊无语：“什么啊，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越州的幻觉会被我们看见？”
江简走出电梯，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栋大楼里的污染物，应该有一个很特别的能力——把人恐惧的东西具象出来，或者是，具象成一种类似的东西。所以才会有人声称，迷雾里有恐惧，因为一旦进入雾气里，就会看见自己最害怕的东西。”
“但这种具象同时也有条件，比如一定程度的恐惧值，薄弱的理智，以及……”江简抬起头，盯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足够近的距离。”
他们刚才能那么真实的陷入越州的恐惧幻觉里，就是因为距离这个污染源足够近，而越州恰好存在着强烈的恐惧，于是被这个污染源读取到了恐惧，并且具象在了他们每个人的脑海里。
收回视线，江简看向秦新乐和唐郊：“接下来我打算直接上顶楼，现在先告诉我，你们最恐惧的东西是什么？”
唐郊冷哼了一声：“作为神明之子的我，没有恐惧。”
江简：“。”
他没表情的抬起手，唐郊马上改口：“我最怕我妈叫我全名。”
江简看向秦新乐。
秦新乐认真想了想，忽然偏头，展唇笑道：“不用担心我恐惧的东西，因为不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在这里发生。”
江简便没再多问。
这个污染源的具象能力很麻烦，因为人的情感是最难控制和捕捉的东西，现在大家都很冷静镇定，但谁也不知道五分钟后，他们的情绪，还有脑子里想的会是什么。
所以江简决定速战速决，直接上顶层。
大楼的电梯已经损坏，一百多层，走楼梯也不现实，所以最后是江简和唐郊两人用天赋，一人带一个人，通过控制空气，顺着大楼外墙，半跑半飞上顶楼。
在接近顶楼的位置，江简就感觉到了那股更加阴冷浓郁的污染气息，呈颗粒状的漆黑雾气从楼体里穿出来，火把的光很难驱开这些雾气。
黑色的浓雾几乎就要舔到几人的脸。
系统的声音同步响起：【圣光升级中，进度：0.27%……0.5%……0.73%……进度仍旧缓慢，请靠近降生点。】
看着越来越逼近的黑色雾气，江简谨慎地开了天赋，放出几个火团，将黑雾远远的逼退。
秦新乐一脚踹破顶楼外墙玻璃，四个人陆续从外面，跳进大楼里。
双子大楼顶部全是豪华大平层，江简他们恰好就落在了顶层的客厅里。火光艰难地逐开浓稠的黑雾，勾出部分客厅布景。
这间曾经被精心装修和设计过的客厅，现在变得混乱又肮脏。高价家具像是垃圾一样，被挤到了墙角。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腐臭味和血腥味，污染气息冰冷而沉重，像是笼罩在客厅里的一层拥有了实质的霜，凉森森地压在几人身上。
这个地方，给人得感觉非常难受，阴森又冰冷，充满了诡异的不安。
江简把他带着的秦新乐放下，然后举着火把，往前走了几步。
火光摇摇晃晃，勉强地驱开一小层雾气，透过浮动的颗粒状黑雾，江简看见半具干枯扭曲的尸体。
他停顿了一下，干脆抬手扔出一颗熊熊燃烧着的火团。
火团流星一样砸进浓雾里，赤色的高温火焰将周围的黑雾全部驱开，于是江简看见了铺满整个地面的扭曲尸体。
密密麻麻，像是被压榨干了所有生命力，于是随意丢弃在垃圾堆里的蟑螂或者老鼠。
一具又一具，就那么狰狞而又狼狈地被丢弃在地板上。
火球渐渐远离，最后被层层的黑色浓雾吞噬消失。
系统这时道：【宿主，这里面的污染平均值接近一千，浓度很高，如果你在这里开进食，那就像是在海底里还海鲜自助，要啥有啥。】
【不过，对于跟着你的那几个觉醒者来说，他们顶多在这里停留三个小时，就会因为污染而发生明显畸变。】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这些雾气里的最里面，有一团很似乎很纯净，但系统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什么的污染物。总之，这个东西的污染值，高达三万，换算成等级的话，它是SS级别污染物。】
江简把火把留给了秦新乐。
“你们就在这儿待着，我去雾气里看看。”江简拿出手机，看了眼时，“如果十分钟后，我还没出来，你们直接离开双子大楼，不要管任务。”
收起手机，江简半抬起手，掌心里蹭的烧起一团异常明亮的橘色火焰。
“还有，如果你们当中有人再次出现恐惧幻觉，也不要犹豫，马上离开。”明亮的橘色火光映亮了江简的侧脸。
尽管有口罩和帽子遮挡，但他那双镇定冷清的眸子，却依旧明亮而醒目。
“听懂了吗？”
这次，秦新乐三人下意识就点头答应了。
江简没再停留，转身，直接走进漆黑的雾气里。
他掌心的橘色火光只够驱开他身体附近几十厘米的雾气，这之外的地方，颗粒状的雾气仍旧在激烈的涌动。
雾气层层，很快就吞噬了江简的身影。
留下的几人聚在一起，静默的看了会儿那漆黑的雾气，秦新乐先没忍住，对着唐郊和越州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很眼熟？我肯定见过他。”
越州沉默不语，唐郊倒是配合地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们见过的人里，没这么强的吧，能瞬间秒杀我们三个人的，得是一队成员的水平。”
秦新乐也思考了几秒，理智上她知道唐郊说得没错。
这么厉害的人，没道理见过一次会认不出来，但是……她看着这个人，就是该死的眼熟。
**
江简在漆黑的雾气，与遍地的尸骨里慢慢穿行。
周围死寂一片，除了江简自己的脚步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而压抑。
苏行云，或者是苏行云的分身，包括那些白色的蜘蛛，都没有在雾气里出现。江简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在黑雾里行走着。
系统的提示声逐渐急促：【圣光升级中……2%……3.5%……5%……】
江简越往里走，圣光升级的速度就越快。
终于，他看见了一个隐藏在漆黑浓雾里的东西。
它非常的大，呈圆形，像是一枚卡在屋子里的巨形圆球，橘色火光摇晃着照射过去，隐隐约约的，描出了那个圆球状物体周围的触手。
数量很多，像是病毒外壳上的长长鞭毛，一根根的扎在圆球上，然后安静无声的扭动着。
江简再往前走了几步，火光照耀着地板，这次那上面终于没有干枯的尸体，而是铺着一根根暗红色的，外皮湿润又粘稠的触手。
火光落下去的时候，触手仿佛有所感知，像是一群被惊动了的虫子，纷纷窸窸窣窣的扭动起来。
【圣光升级……10%……13%……】
【警告！检测到纯净的不明污染源，请宿主注意保护自己的san值。】
江简停下了脚步，他没有踩着触手继续往前，而是选择了放出更多的火团，一个又一个的火球被放出，明亮的火光驱开雾气。
也让那个隐藏在黑雾里的圆球物体，终于展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颗由新鲜且猩红的血肉，组成的红色肉球，表面接满了暗红色的触手。整颗肉球时不时就会跳动一下，然后喷出几股黑色的雾气。
大概是火球的亮光惊动了肉球，它的表面突然抽搐一样的跳动起来，肉块咕叽蠕动，发出湿润黏糊的恶心声音。
江简在这一刻，的确感觉自己的san值被攻击了，被这种恶心血肉，还有那恶心的声音。
“咕叽——”肉球又动了一下，接着表面竟然开始鼓动起来，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从肉球深处钻出来。
江简看了一眼系统：【圣光升级中……20%……23%……】
“咕叽——”声音再次响起，江简视线落过去。
他看见了肉球表面的血肉被挤开，一张带着血水的，惨白而巨大的脸，从肉球里挤了出来。
这张脸的五官异常稚嫩圆润，双眼紧紧闭着，神情安详天真，竟然是一张婴儿的脸。
江简忽然想起了顾怀迟的遗言——给他的侄子收尸。
难道——
“叽——”黏糊湿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江简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他看向婴儿人脸。
婴儿的眼皮在快速颤动着，好似马上就要睁开眼睛……
空气里的污染数值猛地升高，周围的黑雾沸腾似的不停浮动着。
连之前一直保持着相对稳定的圣光升级速度，也在这一刻突然加快：【圣光升级中……26%……30%……34%……】
然后，又是一声黏腻的撕裂声传来，江简抬起头。
他看见肉球上的眼睛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