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十里镇非常静,没有车鸣,也没有熬夜人士发出的各种声响,甚至连虫鸣狗叫都没有。
顺途旅馆内部更是静得死寂,像是某种隔绝于世界的异次元空间,完全没有任何噪音存在,除了江简和范子玮行走时发出的脚步声。
在这样寂静昏暗的空间里,就算是自己的脚步声,也显出了那么几分惊悚可怕。
214号房间,范子玮即将打开的第三间客房,他前面打开的两间房都是空的。
但第三间里应该有房客,江简曾经听见过里面传出来的咳嗽声。
“咔哒——”范子玮转开门锁,握着门把,慢慢往外拉开。
一股奇怪的味道顿时涌出,略微带了一点腥,但更多的却是类似老人身上的腐朽气味。房间里并没有开灯,漆黑一片,走廊的昏暗灯光照进去,模糊映出房间轮廓。
是大床房,两米的床上,有一个奇怪的人形隆起,盖着被子,腹部高高耸起,看着像是孕妇,但透过人影模糊的面部轮廓,能确切的辨认出那是个男性。
范子玮警惕地从右大腿上的武器带里摸出枪,这是特异局研发的特制枪,子/弹不仅能对畸变者和污染物造成伤害,还能麻痹他们。
江简打开手机电筒,白光瞬间把双人床上的人影照了个清清楚楚。
那果真是一个大着肚子的男人,面容枯瘦干瘪,眼皮用力撑开,瞳孔放大的眼球浑浊无光,满是干裂的嘴巴大大张着,像是要发出凄厉的喊叫,但死亡让他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幕。
范子玮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这是……什么东西?”
他加入特异局三年多了,期间执行过大大小小几十次污染事件的处理,见过各种各样的畸变怪物,但就是没见过这种。
外貌完全没有畸变倾向的,怀孕的男人??
“我来十里镇的时候。”江简掠过发呆的范子玮,走到大床边上,仔细查看着床上的孕男,“听出租车司机讲过一个关于十里镇的鬼故事。六十年前,十里镇上一个外出打工的年轻男人,某天突然大着肚子跑回了家。”
手电光聚焦在床上男人异常高耸着的肚子上,有白色的被子作为遮挡,无法直接看到他肚子的情况。
“这个年轻男人怀孕了,他并不是什么双性,也没有发生什么医学奇迹,让他能够男体怀孕,他肚子里怀着的,并非人类胎儿,而是……”
江简转头看向范子玮,手机的亮光打过去,照在范子玮发紧张绷起的脸上。江简语调变低,沉沉地道:“鬼胎。”
范子玮身体顿时一抖:“你开什么玩笑,这世上根本没有鬼。”
江简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那个年轻男人肚子里的怀着的,不是什么鬼胎鬼婴,而是污染物。”
范子玮冷哼:“对于不知道污染和畸变存在的普通人来说,他们遇见自己认知以外的事,潜意识就会将它们与精怪鬼神联系到一起,太正常不过了。还有,不是跟你说过别轻举妄动吗,你现在马上给我退远点!要是闯祸了我可不会救你。”
大床上,干枯男人浑浊的眼珠突然转了一下,盯住了江简。
江简和男人对视两秒:“……”
他朝着门口后退,继续和范子玮道:“是啊,你说得很对,所以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范子玮看见江简后退,当即冷笑着讽刺:“现在知道怕了,你刚才凑过去看的时候不是很猛吗,有种你别退啊。”
江简举着手机,光线照向床上的人:“好了,知道你有种,你看那里。”
范子玮扭过头,床上尸体还是之前的模样,狰狞痛苦地大张着嘴,一动不动地躺着。
这有什么好看的,除了渗人,还不如畸变怪物刺激呢。
范子玮朝着大床走去,距离拉近,他这才看清尸体那张干枯扭曲的脸,尽管已经完全脱相,但范子玮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搜索部的李库。
昨天上午被安排进入十里镇,不到二十四小时,竟变成了这幅模样。
突然,李库浑浊的眼珠一转,直直盯住了范子玮,隆起的肚子也鼓动起来,好似肚皮里的东西在兴奋地□□,即将破肚而出。
“喝——喝——喝——”李库喉咙里发出痛苦挣扎声音,眼珠歪斜,死死盯着范子玮,“喝救——救——”
范子玮一愣,‘救命’这应该是李库想说的话。
但怎么可能,都变成这样了,竟然还没死?
难道他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吗?清醒地看着自己肚子变大,四肢变得干枯。
“救——喝——咕——”李库喉咙里的声音突然变了,好像他喉咙里被塞了团黏糊浓稠的东西,让他不停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范子玮抿紧唇,抬起枪,对准李库的额头。
他应该立马开枪,在异变发生之前就处理掉李库,但是……想到这个人是搜索部的队友,想到他刚才艰难地求救,范子玮压在扳机上的手指有些僵住。
犹豫的一秒里,李库平躺的身体忽地往上一挺,他那巨大的肚子竟然开始移动了,如同一颗活动的硕大圆球,在李库干瘪的肚子里向上滑动。
他的胸骨被挤开,顶起,肚子凹陷下去。
这个过程大概是极度痛苦的,因为李库的四肢都疯狂痉挛,嘴巴用力张大到极限,浑浊的眼球凸出,血红色的泪水顺着撕裂的眼角落下。
屋子里的温度骤然降低,阴冷的污染气息扩散开来。
李库用力张着嘴巴,那团巨大的凸起,已经移动到他的脖颈边缘,将他的一截喉咙撑得膨大变形。
范子玮立即扣下扳机。
“嘭——”
“哇——”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几道赤红的,溅射着猩红血水的东西,从李库的喉咙以及眼睛里冲出。李库四肢痉挛着大大张开,下巴用力上仰,浓郁的腐臭腥味铺天盖地的散开。
是蠕虫。
从李库嘴巴和眼睛里冲出来的,是由无数盘结在一起的蠕虫组成的触手,粗壮得犹如成年人的手臂,上面甚至还裹着黏腻猩红的血水。
子/弹打穿了其中一根蠕虫触手,但根本没有用,那细微的破洞瞬间就被新的蠕虫填补了。
三根蠕虫触手冲天而起,直接撞向范子玮的脸。
范子玮脸色巨变,立马伸出左手,异能飞速调动,在他掌心聚集起橘色火光:“赤火!”
火舌汹涌喷出,瞬间摧毁触手,无数蠕虫四散溅开,再从各个方向继续爬向就范子玮。
范子玮立马释放出更多的火焰,连着床铺一起点燃,凶猛火浪吞噬了李库,他痛苦地嚎叫起来,一直僵躺着的身体挣扎着坐起。
“不要……”李库朝着范子玮伸手,他干枯的手指被点燃,眼珠被蠕虫触手顶破,只剩下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救我,救救我……”
李库拼命往前伸手:“我是搜索部的,我是李——喝、喝——哇——”
他嘴巴再次张大,一团又一团虬结的蠕虫被吐了出来,密密麻麻的,数量多如同瀑布,稀里哗啦地喷在地上。
湿润黏腻的,成团的蠕虫们咕叽咕叽地散落满地,甚至压过了火焰,一条接着一条的往范子玮身上跳。
这样体积小但数量多的虫群攻势,很快便让范子玮手忙脚乱起来,为了不让蠕虫跳到身上,他不得不大量的拼命放火,体力迅速消耗,额头一层细汗。
江简站在门口,远离混乱的战场,他清楚而冷静地发现一个细节。
并不是所有的虫子都在攻击范子玮,还有大概一半的数量,在往墙壁上爬,而蠕虫们爬上墙的下一秒,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江简仰头看着天花板。
这间屋子的天花板格外斑驳,到处都是翻起的墙皮,现在这些墙皮,正在窸窸窣窣的往下掉落,飘飞的墙皮很快就落到了范子玮头上。
江简提醒:“小心头顶,也有蠕虫。”
范子玮在紧张与忙碌中抽空看了眼天花板,并没有虫子存在。过度紧张的战斗氛围让范子玮异常暴躁,他只觉得这是那个江简没事在找存在感。
蠕虫明明就能看见,根本没有什么看不见的虫子之说。
范子玮放出一大股带着赤红色的火焰,他暴躁道:“你……”
话音刚起,范子玮头皮就炸了起来,那是本能在警告他,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就在他的头顶上。
范子玮想也不想,抬手就烧向天花板,火焰让看不见的虫子立马显形,高温将细细的蠕虫烧成灼热的炭块,然后飘雪一样洒落下来。
这只是开始,四面墙壁,到处都有范子玮看不见的蠕虫存在,他只能依靠被激发到极限的本能,不停释放火焰,来进行抗争。
但这样下去根本不行,他的力气早晚会耗光。如果那时房间里还剩下一条蠕虫,趁他不备时钻进他的身体,那他就会被污染。
“草!”范子玮忍不住骂起了脏话。
这江简说的竟然是真的,这栋旅馆的墙壁上有看不见的蠕虫,但他又是怎么看见的?
天赋,还是什么别的能力?
“范子玮。”声线干净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些微凉的寒意,打断了范子玮的紧张又混乱的思绪,“用冰霜。”
范子玮眼底一亮,对啊,看不见又如何,只要把整间屋子冻住,蠕虫不也不能活动了吗?
他迅速伸出两手,抵着墙壁,天赋009-五行开始转动,从火转向水,再延变成冰。
白色的霜雪顺着他的掌心蔓延而出,厚厚的冰层噼里啪啦结成,几秒之内便覆盖了整个屋子,连刚才还熊熊燃烧着火焰,也凝成了冰团。
江简抬头看着天花板,除了厚厚的冰层,还有一团一团的,倒垂着蠕虫状冰团。看来他想的果然没错,结霜之后,蠕虫会显出真实的痕迹。
“成了!”范子玮大喜,脱口道,“你还挺机灵的嘛。”
夸完他才意识到不对。
这个江简明明就是个连战场都不敢靠近,只敢躲在门口的废物新人而已,有什么好夸的?
切。
“接下来,”范子玮仰起下巴,双手举起,摆出了自己最炫酷的姿势,“我要放一把大火,把所有冻住的蠕虫全部……”
“咔嚓——”
冰裂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范子玮试图挽尊的装逼语言,他表情骤变:“不可能……”
江简刚要抬头往天花板看,突然感觉手臂一凉。
光洁白皙的手腕肌肤上,不知为何冒出了一个小红点,新鲜的血珠从红点里涌出的瞬间,他的手臂肌肤隆起了一条细线。
就像是,有细长的蠕虫,正埋在他的皮肤里,顺着他的血管与皮肉,快速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