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阿妈!小九还小呢!他做错了什么,我们慢慢教便是!”秦初再一次跪在了秦老夫人的房门外,上一次是祈求母亲不要赶走弟弟,这一次亦是。
秦初想不明白,他家小九多乖多懂事的孩子啊,怎么在外人嘴里就变成了外头捡回来的野孩子!这可是他嫡亲的小弟弟!他亲眼看着他从巴掌大,一点点长成了如今的模样。而且自家亲妈居然要把小九赶出侯府,这不就坐实了外头的流言蜚语了吗?!什么美艳小寡妇,别人信,秦初怎么可能信!
“侯爷,老夫人唤您进去。”这一次,秦初没有被赶走,反而被放进了屋。
“阿妈。”一进屋,秦初便噗通一声跪在了秦老夫人的脚边,哀求道,“咱家小九最是单纯不过的孩子了,放眼整个上京城在也没有谁家的少年郎比咱家小九还懂事的了。就算不爱读书学文,就算喜欢些偏门淫技,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秦初是真的不明白啊,不爱读书学文那就不爱呗,他们老秦家在学文一道上就没有开窍,这强求不得。阿妈怎么能因为小九不好学就要把小九赶回老家呢?
秦老夫人看着脸上一片焦急的大儿子,心中不免叹息——这也是她的孩子啊,还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不知何时起,明明该是最最亲密的母子二人竟然起了这样的隔阂。万般蒙骗,诸多算计。只因为自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母亲,自己是九个孩子的母亲!
“老大啊....”秦老夫人摸摸秦初的头顶,心中纵有千言万语竟是万万说不得了。
“阿妈,这都是怎么回事啊。”秦初一个大老爷们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哭腔,“先是六弟走了,如今又是小九。不该这样的!这和我想的都不一样啊!”
秦初作为长子,自幼又被教导得忠厚老实,一直以来他都将照顾弟弟妹妹作为自己的责任。后来他成了侯爷,他想得也是如何让弟弟妹妹们在侯府过得舒坦。可是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一个弟弟离家出走了,一个妹妹出家修行了,如今只剩下一个最小的弟弟,竟然也要离家千里去了。
“老大啊,这不是你的错。”秦老夫人看着红了眼眶的大儿子不免心酸,哪怕理智上知道将一切瞒住老大是为了全家好,可是看着这样被瞒在骨子里却自责不已的大儿子,做阿妈的如何能不动容呢?
“老大,你想想小六,他出生在这富贵窝,养成了一身的臭毛病,如今更成了全上京城的笑柄。”秦老夫人克制住心中酸涩,按照先前所想地那般解释道,“老大你这几日也不好过吧,没少捱同僚们笑话吧。”
闻言,秦初不禁想起这几日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异样眼神来,那些人前的机锋暗藏,那些人后的窃窃私议,秦初如何不知呢。侯府少爷被山大王掳去做了压寨夫人,这多丢人的事情啊。
“老六长歪了,小九可不能步了他的后尘。”秦老夫人道,“他这才几岁,毛都没长全呢,便学人吃花酒玩小娘。你还不知道,那日我倘若晚到一步,小九便被引诱着吃了神仙散了。”
“那可是个祸害玩意!”秦初大惊。
“小九没见过苦日子,这上京繁华地处处是诱惑,又有一群狐朋狗友,想长正不容易。”秦老夫人道,“小时候吃点苦头,总好过长大了受苦好。”
“等小九长大了,我和你阿爹大约也都不在了,届时他要是成了小六那般的混世魔王,麻烦的就是你这个做哥哥的了。”
秦老夫人见大儿子神奇意动,便知自己说道他心坎儿里去了,又继续道,“再说,回老家怎么就是苦日子了。吃喝不愁,谁还敢怠慢他不成?”秦老夫人凶悍道,“再苦再难能苦过你小时候?能难过你小时候?”秦初可是正儿八经经历过苦日子。
“可是.....”秦初又想起一茬来,“倘若阿妈你是想要好好教导小九才把他送回老家,可是一旦回了老家,小九就是最大的主子,也没人敢教导他的啊!”秦初心道,小九一旦回老家那还不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老家的族人们必然是巴结着小九的,到时候阿妈阿爹都不在身边,指不定闯出什么大祸来呢。
“言之有理!”秦老夫人眼睛一亮,随即狠狠一拍桌子,咬牙道,“那就把小九送北疆去,有老三老四看管着,他也翻不出个花儿来!”
“再不行,就丢军营里去,跟着小兵们摔打锻炼几天,什么臭毛病都没了!”
秦初闻言大惊,忙道,“如何使得!北疆风沙漫天,又有北戎骚扰,小九如何能去!”
然而接下来无论秦初如何哀求劝阻,秦老夫人已然铁了心,一定要将秦朔送去北疆改造去。
“小九是陛下封的县男,又是你弟弟,他离京这事儿,还是要向陛下禀告一下的。”秦老夫人看向大儿子,柔声道,“陛下那边你就实话实话,无需粉饰隐瞒。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咱们做臣子的不可欺瞒陛下。”
秦初连连称喏。
此时的大凤皇宫内,明德帝正在和贴身老太监说着话,说得正是镇北侯家的事。
“刘伴伴,你说这镇北侯府是怎么回事?事情一出接着一出的。”明德帝是真有些看不懂了。
“陛下,那镇北侯府一出出的笑话,此乃乱家之相啊。”刘太监笑道,“穷人乍富不过一时,便是破天的财富也守不住的。秦老国公骁勇善战,智谋无双,然则子孙不济,这硕大的侯府看着花团锦簇,内里实则一团草包。”
“哈哈哈,一团草包!刘伴伴喻得巧妙!”明德帝展颜大笑。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进殿来报,说是镇北侯秦初递了帖子求见。
“宣!”明德帝正对镇北侯府的事情来趣呢,便让秦初立马入宫觐见。
“陛下万安!”秦初跪地行礼。
明德帝也不命他起身,更未赐座,只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初,陡然发现这秦初承袭不过小半年竟似老了十来岁,鬓角有了白发不说,整个人如同发面馒头一般泡涨开了,行动间全没有青壮年的利爽。
见状,明德帝不禁心情好了些,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这镇北侯府的经尤其难念。
“来人,赐座。”明德帝心情一好便也不为难秦初了,问道,“爱卿今日所谓何事。”
秦初屁股才刚刚落座,又慌忙站起,弓着身子回话,将这几日家中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了明德帝。
“去北疆?!”明德帝原本懒洋洋地坐在御座上,一听秦家小儿子即将被打发去北疆顿时坐直了身子。
秦初却没有察觉出明德帝的态度转变,继续道,“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那是对外人,面对陛下臣便将家事和盘托出了。”
“九弟顽劣,今日差点吸食前朝那等坏人心性的神仙散。家母深恐九弟步了六弟的后尘,六弟....六弟....”说道秦楠,秦初不免有些难以启齿,羞愧道,“臣已经派了家中府兵前去救援六弟,只是....只是不知届时六弟的清白还在不在了.....”
“噗嗤”明德帝再也憋不住笑,倒将刚刚因为北疆提起的警戒心淡去了几分。
“臣有罪。”听到明德帝的讥笑声,秦初赶忙跪地请罪,“臣治家不严,给陛下丢脸了。”
“罢了罢了,先不说你家老六,说说你家蚌珠儿,怎么舍得送去北疆的,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明德帝淡淡道。
秦初连忙将秦老夫人的一套说辞搬出来,“家母原先想送小九回秦家沟老家,可偏偏我多嘴一句,担心小九回了老家反倒没人能管住他。家母便道将小九送去北边,让他吃些苦头,回来才能老实。”
“我家小九是老老来子,身子本就娇弱,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场的,如何能去北疆。无奈家母坚定无比,说是...说是...”秦初又顿时。
“继续说。”明德帝命令。
“家母说,一颗树想要高壮就要时不时地修剪,除去了旁支枯叶,主枝才能茁壮成长。如今将小九送去北边吃些苦头,日后我这个哥哥当家才能治得住.....”秦初越说声音越低,毕竟自己所言之事着实心思阴暗,算不得光明大丈夫。
“臣愚钝惶恐,如此情形,全没了主意,只能入宫将一切如实禀告陛下。”说完,秦初便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在冰凉的金石方砖上。
“罢了,你这个侯爷做得不容易。”明德帝挥手让秦初退下,只道让秦初自己的家事自家做主。
待秦初退下,明德帝便立马问刘太监,“秦家小儿要去北疆?!真的是严母教子?”
刘太监道,“陛下既然心中怀疑,又何必答应?定然是陛下心中已有打算了。”
闻言,明德帝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意,“知我者,刘伴伴也!”